十一就在醫院度過了,一直到假期結束了,我也沒能出院,因為喉嚨還沒好。跟公司請了個長假,一個月,理由是出車禍了。

    一想起公司我就想起秋豔菲來,一想起秋豔菲我就不再想公司了。

    不過身上其他地方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拆掉頭上的紗布後我才知道,腦袋上還縫了六針,右眼框那條口子一共是十一針。加上嘴裏的五針一共是二十二針。

    足足二十二針呐,我就感覺自己跟個布娃娃似的。

    現在秦曉也上班了,晚上有時候來看看我,我甚至覺得自己生出了依賴感,白天她不在的時候,就會感覺強烈的無聊。

    我整天在醫院裏溜達,周圍幾個病房的病人我都認識了,可就是沒人跟我打招唿,我猜他們可能認為我是聾啞人。醫生說我身體很好,再過幾天就能出院了。我就想,幸虧老子當年在學校的足球場上也是摸爬滾打過的,皮厚。想起老初說的那話,人生難測,是啊,誰知道咽喉也能受傷呢,早知道當初就應該鍛煉下咽喉,可又一想,咽喉這部位除了上吊也沒法鍛煉了。我就想起老初的另一句名言來,這是命啊,你得認啊!

    不過老初好久沒來了,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麽。

    喉嚨拆線後,我就出院了。在家呆了三天,三天裏我拿著本唐詩三百首不停的練發音,徹底把自己變成了文人。三天之後,我就文縐縐的去上班了。我感覺自己無聊的夠嗆,再不上班估計要發黴了。

    到公司的時候,每個人都盯著我看,或許他們想從我身上找到車禍殘留的痕跡,借以還原事故現場,作為工作之餘的談資。我甚至能想象到他們噴著唾沫張牙舞爪的說:我們公司一個人……怎麽怎麽的。真是一個狗仔精神泛濫的年代,怨念。

    傑森走了,永遠的離開了這個無私包容他那片挪威森林的沃土,人家落葉歸根去了。

    新總經理看起來還不錯,中國人,相貌堂堂,讓我想起了林則徐,看樣子不超過三十五歲,我很是羨慕。老總問我好的怎麽樣了。我說沒問題了。老總很爽快的拍拍我的肩膀說,年輕人挺結實啊,嗬嗬。這話讓我覺得車撞了塊石頭。那你把瑞士船廠的設計繼續做吧,在小趙那,我看他做得也困難,老總又說。

    嗯,我點點頭。對新老總印象很好,畢竟咱還是支持國貨啊!

    秋豔菲過來讓我辦銷假,她穿得花枝招展,媚力無限,我擔心新來的總經理又會陷入迷魂陣。把銷假單填完遞給她的時候,我故意用手把右眼處遮蓋著傷口的頭發一攏,秋豔菲看到後,嚇得一咧嘴,落荒而逃。我在座位上嗬嗬的笑出了聲,笑完之後又覺得自己很無聊,傷的是自己,又不是她。估計她迴到座位上還得在心裏罵我活該。

    這麽久沒做事了,我也閑的難受,迴到座位上就開始畫圖了。這麽久沒上班,就感覺我的破椅子坐起來還是那麽舒服。不過說實話,一畫圖還感覺後背隱隱作痛,不覺在心裏又罵那些王八羔子。莫非他們練過無影腳?

    然後我就開始忙於設計,沒日沒夜的趕圖紙。秦曉公司的要求很多,我經常被召到他們公司討論,然後再迴來給我們的人討論,每迴我去她公司時都會打著工作的大旗跟秦曉聊天。走的時候,秦曉一般會問我一句,晚上下班一起吃飯?而我一般都會點頭。

    我跟秦曉的關係很微妙,說戀人肯定還不算,但是又比好朋友要親密,這點連小趙都看出來了,有時候秦曉來我們公司辦事,這小子看見了就朝我嘿嘿的奸笑,秦曉也不在意。

    我們倆心知肚明,卻又沒有進一步發展的意向。不過我倒喜歡上了這樣的關係,或許,我本來就是這麽一種人,太親密了就覺得煩,太遠了又覺得孤獨,大學時候,我們宿舍人就知道我的這種古怪性格,張跡曾說過,我這種人特別不適合結婚。

    我把自己搞得很忙,因為一閑下來我就想起很多事,一直到現在,我都沒見過亮子,我也不知道李小萌那天講的到底是什麽事,亮子是個好人,但是現在他做的怕不是什麽好事。

    在我的理解上,我們似乎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至少,那種地方已經超出我的生活領域了。

    同樣的還有李小萌。她為什麽非要在那種地方唱歌?她除了唱歌,還有什麽……每次想到這裏,我心裏總是說不出的疼痛和酸楚,就像是刀片在切割神經,可還是會忍不住的想,我一直忘不了上次李小萌說的那句話,我們已經不一樣了。

    張跡似乎也很忙,幾次叫他出來他都沒空。他去過幾趟紀文家,估計好事將近。老初則一直沒有露麵,大概也是跟老婆在一起甜蜜,三十年磨一劍啊,光是老初的外表,就讓人覺得他造詣已臻化境。

    忙碌的日子過的很快,有天我在上班,接到張跡的電話,他要訂婚了,要在華山酒店開幾桌。我才想起他跟我說的年底訂婚的事,難道這麽快就到年底了麽,我翻翻日曆,才知道已經11月28了,張跡訂婚的日子選在聖誕節,那個國外的新年。末了,張跡忽然跟我低聲說,老初似乎在賭錢。

    我有點反應不過來,我說,什麽賭錢。

    張跡說,那天我去他家,他女朋友不在家,他接了個電話,雖然不清楚,但是我隱約聽到什麽四缺一的。

    我笑了,我說那有什麽,不就是打個麻將麽,大學那會咱也沒少打。

    靠,你知道我去他家幹嗎,他跟我借一萬塊錢。

    張跡忙著訂婚的事,隻是說了一些就掛了,我也沒有聽明白。不過掛了電話之後,我還是失落,老初亂糟糟的頭發在眼前不停的晃,像一把枯草。

    之後一直到下班的時間裏,我都處在恍惚之中,算起來,老初兩個月沒有露過麵了,這似乎是不太正常。我記得上迴喝酒時他說過他也要訂婚的。

    下班我就直接奔了老初家。

    老初開門看見是我,眼神裏有些躲閃,我預感張跡可能是對的。

    老初是我們宿舍四人之中唯一家在這裏的,自在不言而欲,去年他爸出錢給他付了首付後,老初就自己住了。但是現在屋子裏卻是一片淩亂。

    我在沙發上坐下,考慮著該怎麽開口問他,說實在的,老初雖然看起來很穩重,其實比較脆弱,特別是臉皮薄。

    忽然想起什麽,我說孩子呢?

    送去我媽那了,老初悶悶的說。說完就悶頭抽煙,我同時瞥見了擺在客廳窗戶底下的一溜兒白酒瓶子。

    我明顯感覺這裏麵有什麽事,他把孩子送去他媽那裏幹嗎?他女朋友呢?我知道他自尊心強,但此時已經顧不上了,我直接切入主題,老初,你是不是在賭錢?

    老初似乎早知道我要問他這事,沒有感到絲毫奇怪的樣子,說,晚上值班沒事幹,有時候在辦公室跟廠裏的人玩幾把。

    我說那你賭錢你女朋友沒意見?

    老初嘿嘿的冷笑,把我笑懵了。

    咱們不是一年兩年了,你有什麽事別憋在心裏,我跟老初說。

    老初打個哈哈,一張嘴吐出個煙圈,說,她走了。

    我的第一直覺就是他賭錢把女朋友氣跑了,我噌的站起來了,說,老初,你他媽的太……,人家董欣那麽漂亮一女的跟著你,你不好好上班你賭錢,雜碎啊你,你說你……

    老初一聲大吼把我打斷了:我雜碎?我叫她在外麵給我偷人了麽!

    我愣了,我覺得自己明明聽清楚了,可是我卻還問,你說什麽?

    老初的表現讓我覺得他腦子出問題了,他竟然哈哈大笑,斜著眼睛盯著我說,你們都不知道吧?

    我沒說話,陸彬來喝酒那次跟我說的話在腦子裏飛快的劃過,難道……陸彬真說對了?

    你們不知道!我他媽的也不知道!老初的聲音陡然高了起來,變成了一場局限於房間內的爆炸。他大吼:全廠的人都知道了我才知道!我他媽就是一個傻b,腦袋頂著綠光在廠裏轉悠!

    我從沒見老初發過火,我一直以為老初就是那種天生不會發火的人。這一聲吼徹底把我吼傻了,腦袋裏嗡嗡的響,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獅吼功。

    後來的事,老初越講我越傻。

    老初在廠裏有點權利,廠裏派人去深圳考察學習,為期半個月,其實就是花錢讓職工出去旅遊,算是福利。老初把董欣安排去了,正好那時候他的車間趕一批訂單,他就沒去。旅遊迴來之後,廠裏人就在背後傳董欣在深圳的時候跟一個男人關係不正常的事,恰恰也是董欣沒結婚就有了孩子,所以傳什麽的都有。

    後來這事傳開了,終於傳到老初耳朵裏,老初質問女朋友,沒想到沒問三句董欣就承認了,老初直接傻了。她說當時跟老初在一起隻是想給孩子找個父親而已,話沒說完老初就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董欣冷眼看了看老初,扭頭走了,之後也沒再去廠裏上班。

    老初說完把頭埋進了腿裏。我卻心潮起伏。

    我長歎一口氣,把以前陸彬跟我說的那事告訴了他,老初不停的冷笑,然後斜著眼打量我,斜了很久,老初問,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他眼神裏的陰森讓我有些害怕。是啊,我問自己,為什麽不告訴他,我為什麽就沒告訴他呢?是怕他會難過麽,還是我以為人都是善良的,不會互相傷害?那難道老初就不善良麽,就應該被這樣對待麽。我徹底的後悔了。

    那天我在老初家喝了很多酒,我們沒有一口菜,幹喝酒。老初時而憤怒,時而沮喪,最後他哭了,哭的很難過,然後倒在床上,帶著淚水沉沉睡去。

    從老初家出來,我蹲在在門口的台階上吐了個稀裏嘩啦。

    冬天的深夜,寒風料峭,我裹緊衣服搖搖晃晃的走在空曠的馬路上,路燈在地上照出我瘦長的身影,幾片落葉在眼前劃著圈的飛起來,又砸在了地上,就像曾經那些我們關於愛情的美好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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