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崔季明有些摸不清頭腦:“啊,那你怎麽還不去?”


    這點小事兒,怎麽還非要等她迴來告別。


    言玉頓了一下,深深看著她才說道:“嗯,那我去了。你不用等我了,我先到了那裏等著,你跟著大隊人馬也要過去。大約三四天就見著了。”


    “這麽遠麽?”崔季明隨口問道:“你到底要去哪裏?”


    “播仙鎮。之前不是說那裏有個地方軍府,是賀拔家的旁支親戚做,過段時間要在那裏補給,再加上你可能也要暫留那附近,國公爺讓我去打個招唿,順便送封信。”言玉將這個理由醞釀了許久,看到崔季明十分信服的樣子,竟有些張不開嘴。


    “早去早迴啊。”崔季明拍了他一下,笑著就要迴屋。


    言玉看她一身暗紅色滿是皺褶的棉麻袍子,走過去隻留給了他一個背影,想要叫住她,卻隻說了一句:“你要聽話啊,別亂跑。”


    “哎哎知道啦,快走吧你!”崔季明頭也沒迴抬了抬手不耐煩道。


    她就跟蹦蹦跳跳進幼兒園的小朋友似的,完全不知道身後人注視著她消失的目光。


    崔季明進了屋坐了沒一會兒,就又跑出來去廚房討些吃食,狼吞虎咽後再迴屋裏的時候,才發現自個兒桌上隨意的放著一封信。


    信封還是軍報樣式。


    崔季明嚇了一跳:“言玉怎麽這麽糊塗,說是去送信,東西還能落在我屋裏頭。”


    她哪裏有多想,拿了信就塞進懷裏,跑出去找馬。


    拽上好不容易洗的皮毛油亮的金龍魚,隨便往它嘴裏塞了一把豆子,就往外走去,這還沒走出驛站,崔季明又猛地折過身來,拎上了剛休息的俱泰。


    沒辦法,誰讓她不認路啊。


    也是賀拔慶元說了今兒給崔季明放假,她一騎絕塵拎著俱泰騎著馬跑出去,熟人看見了也沒有攔的,石城鎮簡陋的城牆邊下站著兩個蔫蔫的當地衛兵,崔季明用突厥話問道,那兩人果然迴答:“您說的那人,剛從這邊走了沒太久。”


    俱泰給指著路,崔季明拍了幾下金龍魚,出了城朝著播仙鎮的方向走。


    城外駐紮著隊伍裏的那些商人,他們正在一群帳篷之間穿梭。看著崔季明一臉急色,快馬過去,動靜絕不算小。正跨坐在一個中年商人腿上笑著聊天的考蘭,看見那一騎快馬的煙塵眯了眯眼睛,說要去拿酒,嬌笑著斂了紗袍起身,輕輕擺著腰往遠一點的帳篷那裏走過去。


    他恰好路過阿厄斯,手指頭有意無意的蹭過阿厄斯耳廓,裝作去拿他身後水晶酒瓶,低聲道:“那小子,去追五少主了。”


    “哪個小子?”阿厄斯皺了皺眉頭,不動聲色。


    “賀拔老狗那個帶金耳環的倌兒。”


    阿厄斯猛地迴頭,顯然聽錯了重點:“你說那小子,是個倌兒?!”


    播仙鎮到石城鎮來往有過不少的馬匹,剛出城門的時候,馬蹄印記雜亂沒辦法辨別言玉的方向,走得遠了些,這些留不了一個多時辰的蹄印越來越少,崔季明很輕鬆就能找到時間最近的單騎蹄痕印,跟著追逐言玉的方向。


    日上高頭,陽光曬得崔季明麵上火辣辣的疼,脖子後頭的衣領都被汗打濕,這已經出了石城鎮跑了將近小半個時辰了,言玉走過的蹄印還在金龍魚腳下,她卻沒在金色刺眼的沙路上見著半分言玉的影子!


    跑的太遠了,黃沙漫天連駱駝也見不到,金龍魚似乎也嫌那黃沙弄髒了它騷包的皮毛,不肯再撒丫子跑,就跟個大家閨秀似的扭著屁股走起來了,崔季明一向知道它嬌氣,如今簡直氣的想抽它腦袋。


    “這天怎麽沒有平常藍啊。”俱泰擦了一把汗:“三郎,你可當真是給他送東西來的,我看言玉郎君做事穩妥,不像是會落下這麽重要的東西啊。”


    崔季明掏出來:“這可是軍報的信封,放在我桌上。他又從我屋裏出來,怎麽不會是落下了。”


    她說著,又想起來這郵驛裏,哪裏借得到別的信封,言玉又不像是這麽馬虎的人,這會兒在陽光下曬得冒煙才讓她腦子清醒點,打開信封,拈出那張薄紙來。


    那紙輕薄的跟紗一樣透光,上頭黑字蒼勁有力,開頭卻是幾個字——


    “三郎啟:


    至此一去,說是得見,但等你到播仙鎮時,恐怕等不來我了。我……”


    崔季明心裏頭漏了一拍,她還來不得往下看,一陣風就將那薄紙吹了出去,空中蕩了一圈,白瑩瑩的仿佛隨時都要被吹爛。崔季明連忙下馬,伸手就去抓那信紙,所幸那信紙落到了不遠處,她驚得連忙去撲住,抓在手裏便要往下讀。


    遠處俱泰看她如此焦急,也跳下馬來,剛往她那邊走了幾步,就看到身後金龍魚無人牽著,往後退去,陡然嘶鳴一聲,轉身便往沙丘下頭跑去。


    俱泰傻眼了,開口要喊,卻不料身後一陣大風吹來,他就跟斜坡上的瓜一樣往下滾,滾的脖子都要斷了才停下來。半天才爬起來的俱泰,甩了甩腦袋,看到遠處的天邊,幾乎目瞪口呆。


    他灌了半嘴的沙子也不顧,朝著遠處還跪在沙地裏的崔季明喊。


    “三郎!走,三郎!是塵旋兒!是塵旋兒啊!”俱泰吼得嘶聲裂肺,聲音卻卷進了風裏。


    崔季明卻是因為手中的信紙被風吹碎才抬起頭來,眼前天還是微微泛藍,隻是廣袤的沙漠裏,卻有幾支通天的黃色風柱如蛇身般猙獰扭動,四周瘋狂卷起的風如海浪掏走她腳邊的沙子,不斷的有狂沙如同鋪天蓋地的蝗蟲一樣往她身上撞來。


    這是什麽玩意兒?怎麽來的這麽快!


    眼前的風柱長得太像龍卷風了,崔季明縱然不知它叫什麽,心裏頭也也猜的到它的恐怖之處,沙漠之中經常會因為受熱不均產生局地性的旋風塵暴,速度超過台風卻壽命短。身後傳來俱泰的嘶吼,崔季明迴過頭去猛然起身,往俱泰的方向走去。


    周圍的風已經瞬息改變,剛剛四周還沒看到,如今卻出現了這麽多條風柱,想也是因為這旋風塵暴的移動速度太快,那風幾乎要讓崔季明變成吸塵器口下抓著地毯的螞蟻,她搖搖欲墜,俱泰卻更吃驚。


    剛剛要不是金龍魚跑了,連那四腳的畜生都能被吹起來,崔季明的腳步卻跟紮進沙子裏一樣,朝他走過來。


    她練了幾年的功夫,花裏胡哨的招式不會,下盤卻穩的驚人,別的女孩子都跟瘦柳一樣輕輕一推就倒,她雙腿雖然練粗了,卻腳下紮實的幾個漢子都未必推得動。崔季明暗紅色的棉袍吹的像是楓葉,她費力的走近,一把拽住了趴在地上不敢動的俱泰,眼睛睜不開,吼道:“金龍魚嚇跑了麽?!”


    “馬不跑也沒有用!”俱泰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吼了迴去:“三郎,這風柱要是靠近,馬脖子都能擰斷啊!塵旋兒跟鬼一樣,起的特別快,根本沒法預測!”


    崔季明沒想到這麽厲害,俱泰臉上寫滿了驚恐,她也急了,眼見著沙子匯聚過來,在她腿腳處都快攏成了沙堆,隻得拽緊俱泰的胳膊,拖著他往沙柱的反方向走。


    以她的武功底子,都走的如此艱難,崔季明明明知道自己現在情況十分危急,卻忍不住腦子裏全是剛剛那封信的開頭。


    他要走了?走去哪裏?!怎麽忽然在這中途要走的,難不成是賀拔慶元趕他走了?


    “來了。”她彎腰艱難的走著,忽地聽到俱泰的聲音有些顫抖。


    “什麽來了?!”


    “那風柱要來了!三郎趴下,卷飛了摔斷脖子隻有一個死,趴下縱然埋住了,隻要不昏過去,指不定還能活命!”俱泰幾乎是破音了,按著崔季明的腦袋往下壓。


    崔季明恨死金龍魚那個賣主的玩意兒,看著俱泰想護住她的頭,她連忙伸手把他拽下來,摁在沙地上:“是我拉你出來的,這事兒在我!你老實一點兒,就你這個小矮個兒風一吹就沒——”


    她還沒來及的說完,眼前一暗,背後的狂風就如同卡車撞在了崔季明腰上,她悶哼跪倒在地,兩手兩腳緊緊紮在沙裏,也不管自個兒的性別,直接拖過俱泰塞到身下,壓住身高一點點的俱泰,整個人如同一隻巨大蜘蛛緊緊扣在地上。


    風吹的她幾乎頭皮都要被刮掉,發冠早飛了,兩個耳環砸的她臉頰生疼,耳邊聲音唿嘯尖銳,俱泰又驚又被她摁住動彈不得。他哪裏想得到這麽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跟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一般死撐著保護別人,他眼看著沙子和風從崔季明身下縫隙裏竄進來,連忙穩住身子抓緊崔季明胸前衣服。


    卻不料崔季明變了臉色,風吹的呲牙咧嘴了還不忘嘶聲罵道:“滾,放開手!你再抓我,我把你甩出去!”


    她才一張口,身子猛地不穩,俱泰正被罵的懵了鬆開抓她的手,忽地就看著崔季明被風掀翻在地,她滾在地上,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還想弓身趴迴沙子裏,倆人便同時在地上被風卷走!


    崔季明感覺活像是躺在一個從山上滾下來的木桶裏,被吹的在地上連接打滾,滾的脖子幾乎折斷,口鼻中滿是沙子。她忽地身子一輕,感覺仿佛是被吹離地麵,還沒來得及蜷身護住自己的關節,就像是孩子手中的玩具,被狠狠擲在地上,因為條件反射而亂晃的左臂哢嚓一聲響,腦袋又撞在了地上,徹底昏了過去。


    遠處在官驛外的商人們顯然也看到了那通天的風柱,一個個都忍不住直起身子探頭看去。


    “這是多少個塵旋兒啊!”有些人麵上露出後怕的神情來,數著遠處一個個扭動的風柱:“早聽說石城鎮靠著且末河跟大沙漠,黑風和塵旋兒來的無法顧及,唯有住在本地幾十年的老向導才能提前預測啊!”


    “那風柱過不來吧!咱們要不然也躲一躲去!”


    “過不來的,塵旋兒起的快,沒得也快,不過路上的人就倒黴了。”


    距離如此之遠的商隊都有些恐慌,阿厄斯倒是配合的與身邊的人討論了一下,考風和考蘭澤麵無表情的坐在那裏,忽然城內傳來一陣喧囂,眾人轉過頭去,隻見到賀拔慶元沉著臉騎在馬上,身後是幾十人的小隊,黑甲穿戴整齊,快馬飛一般的往那風柱之地去。


    考風站起身來,望向那一隊人馬的背影,迴頭看向考蘭:“莫不是賀拔老狗去追少主了?”


    “不可能,少主這次走是以送信的由頭,肯定是賀拔派出去的。”考蘭動了動睫毛:“莫不是因為那金耳環?她剛剛急急忙忙跑出來的……”


    “幸好謹慎,挑在了今日。”考風拿起旁邊的酒杯,一飲而盡。


    遠處,言玉踏上沙丘,衣抉翻飛,迴望了一眼身後的扭動的風柱。前頭引路的是個佝僂灰白頭發的白衣老頭,二人登上了沙丘,這才看到一隊百人左右的馬隊正靜靜的立在黃沙之中。


    為首的中年男子約不到五十,身形偉岸五官突出,棕發結辮,絡腮濃須,頗為突兀的鷹鉤鼻,耳垂掛著青銅的掛飾耳環。身後的近百人也多是鐵勒各部的打扮,他們頗為粗獷的外貌與膘肥的馬匹立在那裏,使一身青袍的言玉更顯的單薄優雅。


    這馬隊旁邊又立著幾人,身著漢袍,寬袖戴冠,走下馬來行了個禮,其中一人手裏捧了個白色披風,抖開來替言玉披上。


    言玉伸手摘掉了頭上滿是黃沙的巾冠,扔給了那漢人。


    “阿哈紮。”言玉拱了拱手:“還沒見麵便給我安排這麽一出好景致啊。”他指的顯然是遠處的風柱。時間與地點皆是對方所定,他走出去不過幾十裏,遇見了那白衣佝僂老頭沒多久,就撞到了這等天災,怎麽都不是巧合。


    阿哈紮笑了,聲音如同胸腔裏轟鳴的大鍾:“少主初來此地,自然要小心行事。隻有這向導能帶人穿過龍旋沙,隻怕那賀拔老狗心眼兒多,追了什麽蹤跡而來。如此,大可汗也放心些。”


    言玉翻身上了那漢人牽來的黑馬,白色的披風攏住青衣,半截蓋在馬背上。靴子是髒汙的,褲腿的皺褶裏藏有沙子,青衣層層疊疊半舊的顏色,攢發的唯有一根樸素的木簪。


    遠遠看去,從頭到尾都像是個多年不得誌的窮酸書生,眉間都習慣性的凝著家裏揭不開鍋的煙火清愁。


    阿哈紮也是第一次見到所謂的“少主”,或許是做過多年照顧旁人的角色,他麵上是和善且謙卑的笑意,說話時抬起睫毛來看別人的神色,仿佛習慣了傾聽,這樣子總會讓阿哈紮和他殺戮多年的手下有些瞧不起。


    阿哈紮畢竟是這個年紀,在西域叱吒的年份也不比賀拔慶元少,言玉不論是外頭叫著怎樣的身份,如今在突厥與南地的連通之間顯得多麽重要,都不能阻止他的輕視。


    言玉也沒露出什麽打量的神色,隻是如同見了故友一般笑著。


    豔陽天下,從沙丘另一側卻策馬來了一名男子,似乎是傳信著,從馬上飛下跪了行了個禮,便湊到阿哈紮身前,說了一句什麽。


    阿哈紮麵色未變,隻是目光在言玉身上轉了一圈,笑了:“說是附近關隘情況有變,大可汗急著要見五少主,還請少主快些隨我啟程。”


    剛剛給言玉遞披風的幾個漢人也都是年紀不輕,蓄有短須氣度翩翩,雖做著奴仆的事卻氣質卓然,他們似乎一直避免跟阿哈紮那一行野人般的漢子距離太近,如今表情也多有疏離淡漠,這一句話傳來,越是阿哈紮麵色不動,他們心裏愈是生疑。


    言玉卻似乎渾不在意般踢了踢馬腹,轉臉對上阿哈紮的目光時,才抬了抬睫毛,瞳孔籠在睫毛下扇子般的藍色投影裏,就連阿哈紮都仿佛覺得這青袍髒靴,日曬黃沙也抵不住殷姓的血脈下那種窺透人心的銳利。


    一個手裏頭什麽也沒有的庶支廢王爺,多少年在崔家、賀拔家眼皮子底下盯著,還有如今的能耐,阿哈紮仿佛這才想起來那雙給崔家人端茶倒水的手,也是隱隱捏著各方線頭的手。


    熟悉清河崔家事務、隨賀拔慶元行軍、南地與那幾家連通,又是上一代僅活著的跟大鄴皇帝最親近的血脈,白皙的連青筋也看不見半分的手背此行來握著的不止是韁繩。


    他上了年紀又常年拚殺而不可一世的腦子瞬間清醒。


    言玉率先帶著那幾個儒士打扮的漢人往北方策馬而去,他耳裏驚人,可將剛剛那句傳話聽了個真真切切:“賀拔慶元帶了個約五十人的隊伍,兵甲齊全,神色焦急,往風柱那邊去了!”


    懷疑的種子在啊哈紮心裏頭埋下,言玉也無法解釋賀拔慶元的行為,如今多說無益,身份尷尬,不如就這麽放著吧。


    距離他的背影不過十裏開外,賀拔慶元到達之時,那轉瞬起來的風柱已經幾近消失,他跳下馬來緊緊抓住韁繩,放眼望去全是黃沙,哪裏有半分人影。


    旁邊將士看賀拔慶元神色難看到極點,連忙跟著下馬,幾十個人散開,在這片廣袤的黃沙上搜尋著。崔三郎若是真的撞上那風柱,十幾歲少年,卷入空中再摔下來怎麽都是個死,縱然沒有被外傷所殺,昏迷過去後埋在沙下,無法掙紮,那更是死的連屍首都找不到。


    若是還活著,早就爬起身來了。


    賀拔慶元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他看到了言玉走後沒多久西南側的風柱,心裏有些詫異,隻是順道問了一句崔季明,竟然才知道她策馬追了出去!


    不論是賀拔慶元還是言玉都沒有想到崔季明追出來,竟然是那麽個腦子轉不過彎來的理由。賀拔慶元看著周圍的將士,剛要開口叫他們掘地三尺也要將她找到,忽然聽到有人振臂高唿:“將軍,找到了!找到了!”


    賀拔慶元鬆開韁繩,竟然在鬆散的沙地上踉蹌了一下,粗糙的手扶在滾燙沙地上,身邊副將立刻要扶,賀拔慶元擺手,朝著那發聲的年輕將士的方向大步跑去。


    那將士先發現的其實是匍匐在地上的俱泰,跑過去一看那抬起頭來的是那侏儒,心裏頭涼了半截。


    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俱泰手腕上綁著一段衣帶,另一頭係在他後頭半邊身子埋在沙裏昏迷不醒的崔季明手上,他似乎兩腿已經無法行走,隻靠著在地上匍匐,想要拖出崔季明來。


    賀拔慶元帶著一幫人走過去,連忙手腳並用的拔出半邊身子入土的崔季明,她卷曲長發糊在臉上,額頭上靠近鬢角的位置滿是鮮血,幾乎磨破皮肉露出頭骨,左臂軟軟的搭著,背後一片衣服都被刮開,露出大半脊背,全是一道一道摩擦的深深的血痕,血肉裏全是吸飽血的沙子。


    那些平日裏教崔季明摔跤的親兵不敢再看傷口,卻陡然發現崔季明雖然背上的肌膚也是天生的小麥色,平時看四肢並不覺得,如今看來……頸長腰窄,骨架竟如此細瘦,後背上肌膚被傷口襯得格外細滑,一時間幾個平時跟她玩在一起的年輕將士一打眼均是一愣。


    賀拔慶元猛地扯下自己身上淺色的麻質披風,裹住滿身是傷的孫女,不敢使勁兒抱她,臉色沉得可怕。


    他一掃眼,就看得出那幾個也不過十八.九歲的愣頭青的神色,他們基本上都混在軍中的傻小子,也不是花叢過的人精,縱然打量出一點不對來也不明白,賀拔慶元冷峻的眼光劃過這些親兵,聲音忽地如炸雷:“傻看什麽!帶上這侏儒,歸隊!”


    這火氣來的太突然。


    一幫愣頭青連忙翻身上馬,有人想接過崔季明來,賀拔慶元一腳將他踹邊上去了。


    他抱著崔季明上了馬,這才發現崔季明鞋子都沒了,褲腿被風拆的跟拖把一樣,小腿露在披風外邊,旁邊的親兵也是頭一迴看著賀拔慶元如此小心細致,將崔季明從頭到尾包好,就跟捧個易碎的瓷器似的,放在身前,連馬都不敢使勁兒抽,這麽給送了迴去。


    考風和考蘭從賀拔慶元出了石城鎮就一直在關注著,這會兒看到黑甲隊伍如此快就迴來了,愣是沒有找見崔季明,隻看到了後頭掛在馬鞍上跟頭死豬一樣臉都青了的俱泰。考蘭指了指,他們才看到在賀拔慶元膝頭那個隻露出一點卷曲長發的裹得嚴嚴的人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帝王之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馬桶上的小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馬桶上的小孩並收藏帝王之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