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界之上,無名界中心,忽然呈現變化。


    此間空間,極近扭曲,似乎達到了極詭異的狀態,連無名界也在滴溜溜的圓形和極明顯近乎條形的橢圓形之間反複變幻,一陣扭動。


    赤界之上諸真,無不大驚。


    此時此刻,諸真相繼趕到。


    雖然赤河上真飛升上界、試用通傳聯絡之法功成不過一刻鍾,但是因為無名界往來便利的緣故,這裏的近道上真數目又激增三成,幾乎恢複了往日一同領悟“寬心禪”時的盛況。


    大家正環繞於褚元方周圍,聽其講解這超然高妙、幾能顯露實跡的通傳消息之法到底有何限製。


    如此高明的法訣、奇物,自然不可能無限動用。


    又或者思慮周詳之士,已計較著是否專門設一殿,供奉褚元方所持的這件“奇物”,然後每一家宗門,都遣一位值守看護於此,成為一個專門通傳消息的所在?


    同時有冀望近水樓台之人,已然先行依次嚐試那“儀式”,因褚元方已然聲明,法訣一成,便可永久生效,將來無論何時飛升,俱能起到與赤河上真今日相同之功用。


    人物行動,猶如流水,每十餘息便是一人;很快就有百人以上被“預授”了法訣,然後退在一旁。


    但是眼前的驚人異變,卻是將紛紜思緒、演法舉動驟然中止。


    就在人心惴惴之際,那變化突然穩定下來。一個極細微的小點,突然放大;隻是到碗口大小時,一道流光突然從中遁出,氣機猛然一張,顯化成一個人形;旋即無名界的形相,立刻趨於穩定。


    薑敏儀環顧一望,第一時間就鎖定了褚元方,和他掌心所持之奇物、以及周遭之人相繼試法之舉動。


    正如來時所料——


    雖然飛升的時限是在數十載之後;但是嚐試法訣卻未必要等到飛升之時。但薑敏儀也沒有想到其動作如此之快,就這短短的時間之內,已有百餘人稟受其法。


    如果將其盡數除去,荊柯之功行就要略微受到影響,有人數不足之虞。


    但赤界之上諸位上真,卻更是駭異!


    薑敏儀到來的一瞬間,他們以為是類似於荊柯、蘇飛航一流的人物到來了;但是其氣機中止之後,此人分明是赤界自古及今的巔峰境界,完全不亞於當初飛升之時的南宮伯玉、費難、令狐去病等人。


    但僅僅是如此也就罷了;事實上,此間諸位上真都隱然感受到一個“收斂”的過程;盡管隻是一瞬間。


    換言之,其實有一個瞬間,此人真實修為遠遠超過大家所認知的上限;似乎是因為天地所限,最終才迴歸到現在的形態。


    薑敏儀目視褚元方,平靜道:“此人乃是域外妖魔降世,借用邪法,意欲為禍上界。這所謂的兩界連通之法,方才試法之人站在左邊;未嚐試法之人站在右邊。”


    無名界上諸上真聞言,無不大驚。


    但是薑敏儀相貌雖非兇惡,但明顯是一個極不好說話的人,尤其強烈的壓迫感臨頭,竟無一人敢於問明原委,又或者提出異議!


    以關係遠近而論,褚元方雖行動低調,並不擅長結交往來,但畢竟和是大家相識數百載;而眼前這女子,卻是個陌生人。出於本能,此間上真,毫無疑問是相信褚元方居多。


    但是在薑敏儀武域氣質籠罩之下,十餘息之後,此間諸真的思慮、念頭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結合前後發生的一切,認知似乎也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在褚元方言明自己有通傳兩界消息之法,這裏諸位上真本是將信將疑。縱然成立,在大家想象之中,也不過是勉強傳遞一兩個字跡,或一線精神氣韻而已;但其最終實現,卻極大的超過預期!


    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奇跡。


    但是麵對這樣的景象,大家看似“驚訝”,但其實心中卻莫名平靜,並未泛起漣漪。似乎有一種力量,讓其並不能準確的評估這一切。


    此刻才認識到,褚元方能夠做到了,有些古怪。


    當即在一位腰間別著歪嘴葫蘆的青衣上真率先去往右邊的動作引領之下,無名界上其餘人,也陸續按照薑敏儀的吩咐行事。


    薑敏儀暗暗點頭。


    褚元方施展的蒙昧之功能夠被自己的武域力場化去,這說明力量層次還不是萬青冥親自施展的手筆,事先所料無差。


    約莫盞茶功夫,此間數百上真,盡數分為雙個陣營站定。


    已然試法過的,共有一百一十二人。


    尚未試法過的,人數約是對麵一倍,大約二百餘人。


    薑敏儀神色平淡,掌心輕輕一握。


    右邊二百餘人之中,立刻有一個身材高瘦、麵目枯槁之人,和一個身著黃袍的近道真君,身軀快速收縮,猶如塌陷。


    二人尚未產生任何知覺,已是化作粉塵一般落下。


    仿佛被一界之力,碾成粉末。


    此間諸真,無不心中驚駭。


    其實隨著道術的發展,他們也隱然心中有數,那些曾經達到過極高境界的修道者,如今傳名赤界的南玉、費難,包括陰甘牧和莫方評,其實俱有對於尋常近道境瞬間斬殺的能力。


    但哪怕是瞬殺,多少也會有一個全力出手的姿態吧?如眼前這女子這樣輕描淡寫,早已到了他們心中不敢想象的境界。


    不過,卻也無人為死去的二人叫屈。


    因這二人,的確是試用了褚元方所留下的“通傳”之法,但是卻站在了右邊;其中那麵目枯槁的名為“玄清子”,素來與褚元方交厚。


    但是這兩人豈能不知來人實力,倒是也耍了個花槍——


    因這兩人本來就是站在右邊;隻是並未挪動而已。如果薑敏儀發現,可以推說臨時生變,反應不及。


    但薑敏儀卻並不給二人這個機會。


    此舉倒也不完全是立威,因為這樣心意浮滑之輩,將來容易為敵所稱,淪為棋子一流;不如盡早除去。


    薑敏儀又道:“哪幾個人說話管事的?”


    數百上真之中,立有三人上前。


    分別是星盟巫亭上真;心禪庭圓心上真;重明宗紫樺上真。這三人算是功行地位,領袖三宗。


    薑敏儀平靜道:“在我迴返之前,無論試法與否,皆不許飛升上界而去。若走脫了一人,唯你是問。”


    巫亭上真三人,小心翼翼的領命。


    其實薑敏儀這交代,隻是為了預防萬一而已;如果所去之地是一處暫時退藏的神秘所在,那麽或許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韙強行離去,以求脫身免禍;但上界正是自己的來處,諒這些人不會有“逃去上界”的想法。隻是唯恐有些人思慮不同凡人,做出出人意料的舉動而已。


    一切收拾妥當,薑敏儀目光鎖定在褚元方身上。


    褚元方道:“好手段。”


    直到現在為止,他既不說話,也不逃跑,更沒有先下手為強嚐試一戰,隻是平靜站在這裏。


    這三個字,是薑敏儀來後他說的第一句話。


    且這三個字,也並非稱讚薑敏儀剛剛的行事,在他看來,這些都是當然之舉,並不值得稱道。


    褚元方所讚譽的,是薑敏儀來得如此之快,背後自然是歸無咎的決策。


    隨著本人“靈智”飛速增長,褚元方也在複盤推演數百年來的這場棋局。


    其實在赤界演化之初,歸無咎如果肯花費較大的力氣,似乎有幾率將赤界蕩平,但是他卻並未選擇這麽做,而是徐圖緩進,互增其勢。在“演化”之中獲得更高的收益。


    在赤河上真作為第一個嚐試者入了紫薇大世界,這必然瞞不過對方。褚元方也曾想過,歸無咎是否依舊會繼續采用靜觀推演之法。如是如此,就大大失算了。因為這一迴這裏暗藏的手段極為厲害。


    仔細一想,能夠做點化自己的靈性的背後大能之對手,並且棋局迄今依舊是平分秋色,歸無咎當然不至於犯這樣的錯誤。


    所以,對方必然會來幹涉。


    但是在褚元方思慮之中,哪怕歸無咎幹涉,想必也有一定的反應時間。料想其來得再快,眼前的演示手段、令此間上真一一試過,理應也完成了。哪怕隻是這樣的程度,在第八次無情大願之中,我方也勝了一半。


    沒想到其動作如此之快!


    以虛應虛,以實應實,始終無懈可擊。


    薑敏儀卻沒有與褚元方議論的閑心,立刻一拳籠罩下來!


    這一拳之下,乃是以本人賦予的武道氣機為主體,立刻形成了極強的吸攝之力;但偏偏隻針對褚元方一人。


    清楚見到,薑敏儀凝練顯化為米粒大小星辰的拳力縮影,竟是和褚元方的身體相向而行,幾乎立刻就要不期而遇!


    武域之法的優點,一是立界設法之後,敵手極難逃走;二是一旦出手便是全力以赴,除非雙方均是圓滿境界、或圓滿之上,否則隻要有一絲差距,終究能分出生死勝負。


    但是其劣勢,就在於“立界設法”的一瞬間,若是對方無心戀戰,依舊有及時遁走的機會,這封閉型的打法反而不若玄門道術直線追擊、或變幻莫測一類的神通法門了。


    而薑敏儀借用一界之力,將“斷界隔絕”化為針對性的引力,並且意在象先,在防止對方遁走這一方麵,幾乎做到了極致。


    這相向而行的一拳,似乎已是勢不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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