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無名界下,心禪庭分舵,此時卻已被充作它用。


    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空出約莫方圓各三十裏的空地,旌旗環繞,氣機隱隱,竟是有人在其中打鬥的樣子。


    而四界正中,提綱掣領的樞紐方位,三十餘位近道上真赫然在列。


    並且堪為一界之魁首的北澤侖、方無聚、巨奇上真、青笠上真、褚元方等人,都赫然在列。


    自三日之前,一番議論,點明了道術傳承的關鍵後,此間諸位上真動作極快。隻三天時間,就準備好了這一場法會,意欲決出一個名額——赤界本土修士凝練新法、塑造本身像的嚐試機會。


    參與之人,都是各宗嫡傳的元嬰初期修士;元嬰修為本是必要條件,但若是破境甚久,往往都走上了觀想競合之影的故法,難以自拔。適宜踏上新路的,卻無一例外隻能是破境元嬰未久之人。


    諸位上真,麵容都甚是凝肅,甚至沒有太多興致點評議論,一個個都十分投入。觀其態度,竟不像是一個普通的近道名額爭奪。


    其中道理諸位真君皆有感悟,其中尤其以心禪庭北澤侖領教更深。


    萬餘年前心禪庭發揚光大,當時論道心資質、根基深淺,其實北澤侖、陰甘牧、時丙西、津雙焰四人,可謂是各擅勝場,縱然有差距,也隻是在毫厘之間。可是一旦成道之後,陰甘牧與其餘三人的道行差距,卻漸漸拉大了。


    其中緣由,自然是陰甘牧托了“赤界中第一個成就近道之人”的福。有此名分,冥冥中如有天助。


    此時此刻也正是相似的道理。


    荊柯是外界來客、傳法之人,姑且不列;而赤界之內,第一個以新法功成者,說不得便有些好處,氣運加身。


    少頃,南向那方戰局,率先分出結果。


    最終決戰的兩人中,有一個身形微顫,然後被敵手抓住機會,連續一十二擊迫近,難得防禦,隻能認負。


    勝出那人,身量高大,肌膚微黑,頭上帶著一頂三角形的鐵冠。


    巨奇上真,卻是麵露喜色。


    北澤侖神色不變,但是眸中依舊有一線莫名失落,口中卻是淡淡道:“恭喜了。”


    勝出這位,正是星盟麾下紫璿門弟子,夜輕亭。


    隻是一眼望去,姓名和相貌氣度,並不十分契合。


    夜輕亭來到四陣中央,諸位上真的台階之下,躬身一禮,就退到一邊。


    約莫頓飯功夫之後,東向、西向兩座大陣同樣也決出了最終的勝者,分別是出自重明宗的年輕修士向秀築,和出自圓機門、破境元嬰隻得半個月時間的陰白鶴。


    向秀築一身白袍,看起來雙十年紀,姿容挺拔,看上去已是極為年輕;但那圓機門的陰白鶴,看起來幾乎是十三四歲的相貌,更顯飛揚跳脫。


    好在今日之試,並非是從浩如煙海的無盡元嬰修士之中選拔,其考核資格,乃是先由各大宗門推薦,等於已經是先篩選了一迴。能夠參與者二百餘人,都無愧於一界精英得出稱號。


    然後將其一分為四,再鬥上五輪,決出每一陣的勝者。


    又過了半刻鍾,北向那陣中同樣分出勝負,一個身量高瘦、頭紮方巾的中年修士驚險戰勝一位勁裝武者,緩緩上前。


    北澤侖、方無聚等心禪庭真君,都是如釋重負;而巨奇上真、青笠上真,眉眼間卻是略感失望。


    原來,這一陣是心禪庭元嬰修士度辛嵐,對上另一位星盟修士。


    如果星盟一方獲勝,就是有兩人進入最終的預選;而心禪庭卻被提前淘汰出局。


    好在這樣的情形並未發生,最終也是頗為巧合,心禪庭、星盟、重明宗,以及作為散落宗門代表的圓機門,各自出得一人。


    最終獲勝的這位,心禪庭修士度辛嵐,看似是文士打扮,但舉手投足之間別有一種鋒銳的味道。上前一拜之後,環顧其餘三人一眼,立刻道:“如何對陣?還請諸位真君立下章程。”


    身量高大的星盟修士夜輕亭,卻是嗤笑一聲,大聲道:“某以為最終的覺選,定然不是兩兩對陣。”


    “若果真如此,起初編排六輪比鬥直接選出勝者也就是了;何必要劃分四個戰場,先決出前四?就隻是為了重新抽簽安排對陣麽?”


    度辛嵐雙眼一眯,卻是沒有反駁。


    其實這個道理,對方一旦言明,他也就想到了。


    夜輕亭占了些許上風,表麵上神情傲岸,但是心中明白,這是因為自己獲勝較早,所以提前將其中道理想通。


    果然,巨奇上真微微一笑,道:“最終能夠決選出陣的四位,皆是當今元嬰初期修士中的佼佼者。但是輕亭說的不錯,這最後的一關四人擇一,卻不是兩兩比鬥;而是由荊柯道友出題,親自加以考核。”


    度辛嵐、夜輕亭等人環顧一望,四下卻不見荊柯。


    北澤侖道:“稍安勿躁。”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眼前光影一現,忽然浮現出一個人來。


    荊柯出現,諸位上真一同致意。


    荊柯道:“諸位久候。”


    北澤侖等人微笑著客氣兩句。同時暗中觀察,赫然發現,荊柯氣機加身的“無形羽衣”,似乎較之三日之前已然與本身契合了一線。雖然隻是微不可察的一絲差距,但是在近道上真眼中,已然構成了明確的分寸,並且可以推演出荊柯道行進度。


    但是粗粗一算,北澤侖等人驚訝的發現,其實隻需要二三十年,荊柯一身氣機,便能與本人渾融無間!


    這有三個可能:第一,荊柯先前所言是保守了,其實他可以更快的成就近道境;第二,二三十年後,荊柯依舊並未功成。但是單單觀察本人氣象,其卻與真正的近道境沒有任何差別!這是一種更玄妙的變化。


    還有第三種可能:那就是身在心元識海之內,和身在外界的修持進度是不同的,並且依舊有加速修持的法子;所謂百年之期,是在外間道術遮蔽的情況下的進度;若是借用心元識海,或許可以更快。


    隻是這在心元識海之中久駐的法門,極有可能是荊柯獨有,難得傳承後人。


    其實他們的猜測卻是想得岔了。


    約定好比鬥選拔之法後,荊柯遁入心元識海之內,乃是尋一安全地界往紫薇大世界傳遞消息,與修行完全無涉。


    仔細觀望了眼前四人一眼。心中暗忖,選拔出來的赤界新銳,根基確然不俗。


    荊柯大袖一揮!


    麵前赫然浮現出一道圖卷,張開之後,圖中是繪著一道極精微的劍影。


    其實所謂之物的形貌,和“劍”完全不相幹,更像是一隻並未盛開的花骨朵;但是無論是誰,隻要一見麵,心中自然明白這是一柄劍。


    荊柯微笑道:“這便是題目。”


    “觀望這副圖畫,心有何感,仔細體貼。感悟到多少,最終熔煉成自家之物,創製出一門神通來。”


    “若神通規整為難,一招一式,也足夠了。”


    題目一出,不但是度辛嵐、夜輕亭、向秀築、陰白鶴四人詫異,就連北澤侖、方無聚等四人,都明顯有些驚訝。因為這個題目,實在過於開放了。


    巨奇上真問道:“創製神通招式,沒有任何限製?”


    荊柯道:“沒有。一切自由發揮。”


    度辛嵐等人俱拋卻雜念,心神投入其中。


    而北澤侖等人再三觀望,直覺此題的奧妙,所考核的關鍵,卻是自己所不能想通,暗暗歎服荊柯境界之深。


    但他們卻不知道,其實這場考核,不是為了“契合”的選拔;而是荊柯為了自己的選拔。


    荊柯對於自己立下的道術有著充足信心,赤界嫡傳,中資以上,勘破關門絕對沒有任何障礙;而這個名額偏偏如當年的陰甘牧一樣,有一線緣法牽連。


    在荊柯法訣一成、將本身殘留光影映刻如牆壁的一刹那,也曾想到過,是否需要在赤界留下一座山門傳承;但答案是否定的,因為如此做,必然和心禪庭等現有勢力形成特殊的糾葛。


    轉念一想,不留下“宗門”,隻留下“人物”,似乎也足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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