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載之後,荒海之內,歸無咎與秦夢霖議論棋局玄妙。


    二人合力,在這裏尤為重要;因為以秦夢霖掌握陰陽道果之後的境界,再加上陰陽道“禁法”的作用,在與歸無咎相參之下,若是每一步都將自己的推演計算衍化到極限,那其實極有可能越過萬青冥的“遮蔽”一線,掌握棋局的主動。


    如果說當初發現萬載無事、發動時機悄然變化實為虛假,尚有一定的外力促成;那麽時至今日,隨著因果相循的裂隙愈來愈大,二人已然能夠更好的掌握己身力量的邊界。.??m


    這一日二人所討論的,卻是令狐去病氣機顯化半塊玉璧,而遮蔽不全之事。


    所謂“遮蔽不全”,指的是在令狐去病心念感應之中,唯有將玉璧之上的“具體內容”傳渡於人,己身方才會出現遮蔽之象;倘若將此事概括言之——隻說所演化手段,是半塊廣載道術的玉璧——就不會有任何防範措施。


    正如眼前的歸無咎,也正是直接從令狐去病那裏得到的消息。


    又或者更進一層,若是心中生出將那玉璧毀去的念頭,同樣沒有觸及到那道底線。


    對於歸無咎這樣的層次來說,“知其存在”就是莫大的收獲,然後可以通過種種不可思議的手段去探詢。若要保密,就要做的幹淨,令與其有關的一切,俱緊鎖封藏,不可能泄露一絲一毫。


    二人商議一陣,秦夢霖言道:“有三個可能。”


    “一是其力量棋盤,外力之施加就是其自認為安全的最小尺度,以免畫蛇添足之嫌。”


    “而是這是其故意為之,此間尚有一處激烈的陷阱與交鋒——但是這種可能性不高,因為令狐去病的存在,本是勝勝相因得來的機會,極難提前預料到這個‘漏洞’。”


    “第三麽……”


    秦夢霖話音未落,眼前人影激蕩,空間禁製一凝而止,卻是薑敏儀到了。


    其神意錚錚,分明有事。


    薑敏儀和歸無咎對視一眼,緩緩言道:“唯有幾年功夫,可能是這一小局結束之後,也可能是之前——那裏的時間,也到期了。”


    歸無咎輕輕一點頭。


    薑敏儀所指“到期的時間”,不是他處,卻是指的是琉璃天五百年之會——如今已是改成了三百六十年。


    不過,事先所有人尚未想到的是,圓滿之上的人物,破境速度要較想象中為快;歸無咎百載出境,魏清綺、木愔璃、杜念莎等,亦是半數時間得以完功。


    此番除了新一屆的九宗五百年之會外,其中修行未出之人,亦當到了出界之時,分別是寧素塵、江海、束玉白、雲千絕。


    薑敏儀淡淡言道:“如今九宗雖唯你馬首是瞻,但是參與了那一場競爭的人,又是圓滿境界,怕是心意執著,舊念難改。而速成道境之法,對於圓滿之上頗為有用;但是對於圓滿境界,卻是要差了一些。因此想要盡快離去,似也難能。”


    歸無咎雙眉輕輕一動。


    所謂“心意執著、舊念難改”,分明是說江海、束玉白等人,不會輕易放棄心中敵對立場,至多審時度勢之後,暫時靜默而已。


    旋即輕輕搖了搖頭,道:“難道你想如林弋等人那般,將其鎖入武域根本界中?”


    薑敏儀神情淡然,分明並不曾否認。


    歸無咎輕輕一笑,道:“如你所言,既然九宗唯我馬首是瞻,那麽如此做顯然並不合適。區區兩個圓滿之境,且隻是近道之境,並不至於令局勢脫離我手掌控。”


    薑敏儀頷首道:“好。”


    也不多加爭辯,身形便翩然而去。


    見歸無咎兀自沉吟,秦夢霖微笑道:“當年為五百年之會的時機緊迫、近道機緣,乃是伱修行麵臨的主要問題。如今法會再啟,以過來人視角觀後來者爭鋒,不知感受如何?”


    歸無咎悠然道:“以懸念論,以激烈論,前塵往事,再難複現。”


    下一次琉璃天之會,有望成道之人以幽寰宗張世懋、縹緲宗呂玄為首,再加上申文宏、白適幽、張承鈞、原隨風等人,除了張世懋是快速崛起的人物之外,其餘都是在上一次法會之上偶現崢嶸之人,旁人極難與這幾人競爭。


    更重要的是,以前的五百年之會,乃是大道唯一;而如今則不然,唯有心氣極高、資質又強的人物,心中方才秉持著“非故法不可”的念頭;其餘更寬廣範圍內的九宗弟子,卻是有萬法宗這一條路。


    既然有了退路,這鬥法的性質,自然也就變了。窄門忽然變成了寬門,肅殺之烈自然不存。


    但是,也並非一定是說競爭愈激烈愈好,道途門徑,從容繁榮,百路俱通,又何嚐不是大神通者夢寐以求的境界?


    思量一陣,歸無咎忽然神意收斂,對著天中一望,似乎在推算著什麽,旋即轉身言道:“赤界之上,忽忽然七十年後。該出發了。”


    秦夢霖默然數息,道:“來者將至?”歸無咎緩緩點頭。


    ……


    赤界,一座孤峰勝景之前,隱約可見遁光流動。


    眼前本是一片平原,偶見湖泊點綴,星羅棋布,唯有一座甚是雄壯的孤峰。但此山形跡特殊,卻是傾斜過來,直指正南,仿佛一副隨時要倒塌下來的模樣。


    這處地界,正是角遲門山門所在。


    須臾之後,可見兩道遁光合於一處,放慢了速度一齊行走了一陣,隻聽其中一人道:“在天明墨海川相聚甚是方便。近一二百載以來,星盟之內許多議事、聚會,俱在那裏的別舍中舉辦。去往某一家宗門的山門之內,已是頗為少見。”


    出言之人,正是巨奇上真。


    而與他遁光合一、並肩而行的,卻是南宮伯玉。


    南宮伯玉一麵遙望角遲門四下風光,看似漫不經心的道:“莫道友畢竟身負一宗執掌之責;或許是有要事對於門下弟子交代。”


    巨奇上真聞言,卻是不以為然,道:“角遲門也算興旺宗門,近道境不乏其人。”


    此時不比無名界成立之初的景象,每一家多半隻有一位近道境,所以事事親力親為。如今星盟中資曆較深的十餘家宗門,哪一家不是近道真君至少在十人之上?


    況且如今各家各宗,幾乎已經形成了默契和定製——勘破兩關之前的近道境,往往一宗之內輪值,一麵參悟己道,一麵料理俗事;而勘破兩關之後的人物,對於俗務就漸漸遠離了,一切都以最後一步的飛升功果、積累功行為念。


    南宮伯玉微微一笑,似有深意的道:“如果是極要緊的事呢?”


    巨奇上真聞言怔然。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應邀與會之人,俱是到來。


    除了南宮伯玉、巨奇上真、三泊上真、青笠上真等人之外,其餘元始二十二宗之執掌,已然到了一大半;另外十餘人,也都是實力聲望在星盟內舉足輕重的人物,總計赫然有三十餘人之多。


    待客正廳之內,莫方評自己,早已高居主座。


    諸君依次入廳,落坐之後,神情俱是變得有些微妙;原本在心中打好腹稿的各種客套場麵話、亦或者試探之言,同時都被吞迴了肚子裏,都是極有默契的和莫方評相對致意而已。


    眉目之中,無不有一種“意料之外”的驚訝;但細細想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作為功行精深的近道上真,不需要宣之於口,有時候己身法力氣象的運轉,就已然代表這一種“態度”。


    此時的莫方評,氣機淡薄從容,雖然安坐於此間主座之上,卻有一種莫名的“無俗念”的味道,仿佛他才是客人,和角遲門山門沒有任何關係!


    終於,還是三泊上真打破了沉默,緩聲言道:“莫道友終於還是要走出這一步了。”


    莫方評微微一笑,點頭致意,道:“是時候了。”


    南宮伯玉卻是心中了然。


    距離他與莫方評的那一次交手,忽忽然已是七十二年過去。隨著功行的積累增長,莫方評顯然自信自己的功行,達到了當年陰甘牧的境界。至於木襄,也早已在十八年前準備就緒。


    青笠上真略一皺眉。


    觀莫方評此時之意象,分明是躍躍欲試,不久之後即將發動的模樣。便道:“當年陰甘牧立觀法之會,自信必成。果然功成之後,卻是極大的促進了心禪庭之聲威。莫道友若是有意……”


    經曆了時丙西、三泊上真的失敗之後,敢於嚐試的,想必都是心中有絕對把握的。


    卻見莫方評卻是搖了搖頭,從容言道:“那卻不必了。門中一切事宜,我早已安排妥當。和諸君一會,了卻前緣,便是我的離去之時。”


    諸位真君,俱是怔然,似乎摸不透莫方評之心意。


    旋即莫方評轉首看著南宮伯玉,正色道:“還有謝過南玉道友指點。”


    南宮伯玉神色不變,輕輕一點頭。


    接下來此間之人所敘,不過是一些瑣事,無涉赤界之內的大局。同時呈上酒茶,宛若一場小型的宴會。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莫方評驀然抬首,言道:“諸君,時機已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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