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良亡去的一瞬,他額頭上凡人難見的白紋光澤凸顯浮現,注入玉蟬的額頭之上,合並歸一。


    令狐去病念頭微動,立刻想起這紅丸的來曆:


    紫煉丸!


    此物委實是一件重寶,乃是哈密山的三大護道利器之一,別說是融元境,就是定元境之間的交手,此物也有莫大用途。當然,那般爭鬥之下此丸並非是單獨使用,而是數十、數百丸宛若星沙一般擲出。


    若是分而用之,其中一枚、兩枚落在融元境修士手裏,卻可算是“破格”的力量。


    大致比較,似乎也並不比養元境晉升融元境中、服血藥而自保不死的秘藥價值相差太多;按理說是決計不可能流通於外的。


    但造化弄人,這玉蟬手中就偏偏有一枚。


    電光火石之間,玉蟬淩厲的目光一掃而過,驀地轉過頭來,口中“撲”的一聲,又吐出一枚紅色丹丸。


    談笑等人大驚,瞬間就激發己身全部潛力,猛地向後一退!


    合圍六人,立刻讓開了一個大缺口。


    玉蟬冷笑一聲。


    定睛一望,那紅色丹丸並未崩裂開來,而是頃刻間化作一枚尺許長短的紙符,貼在玉蟬胸口。


    然後明光一閃,猛地竄了出去!


    談笑、季烽虞等人皆是一愕。


    風行符!


    此等符籙,確實可以凝練成丸,便於攜帶,到了合用時節施展開來。但其通常都是淡黃色——和符紙色澤相同,尺寸也要稍大一些。


    而玉蟬此符的顏色尺寸,分明是故意培煉過,似乎早已設計過這和“紫煉丸”配合使用的方略。


    一虛一實,一克敵一遁走。


    倏忽之間,玉蟬借助那風行符之力,已然遁出二三十丈之外。


    令狐去病猛地追出十餘丈,旋即止步,抬頭仰視——


    其實這隻是虛像而已,在身形停頓的一瞬間,令狐去病立刻動用分身幻影法,在本地留下一道劍影分身,假裝追趕不及留在原地;而其真身卻是使用了一個隱身訣,緊緊追在玉蟬之後。


    此人雖然反敗為勝,但是其實已然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若不動用非常手段,斷然活不過三天。


    令狐去病自然不能錯過,這玉蟬的“結局”。


    此時此刻,玉蟬麵目陰沉,一頭紅發也漸漸轉為灰色,這是生機近乎耗竭的征兆。


    在滄溟之地,是沒有“奪舍”一說的;縱有此法,也隻得是相當於元嬰境界的“天元境”方能動用,卻和他一個融元境修士無涉。但這裏卻有更加簡單暴力的方法——


    吞服另一個修行者的新鮮血液。


    此法雖不能完全治愈,但至少可以延壽一載以上,有了時間,就可以慢慢想其他辦法。


    玉蟬稍稍張望一陣,便拿定主意。


    迴小吉島斷然不行。海上部眾無一不是自私自利之人,哪怕平日自己極有威信,如今虛弱之際,想要吸食本部下屬鮮血,立刻就要被人撕成碎片。


    神龍島以北,是古涼半島,島上三城,乃是平梁部的後援根基,亦是規模甚大的凡人城池,修行之人也為數不少。但是這裏人煙甚密,一唿百應,想在這裏下手決計不可能。


    而古涼半島東北方向的千秋林,人跡罕至,但卻往往是修行中人為求省便的行路通道。隻有在這裏尋到一個落單的養元境修士,才算奠定了翻盤的根基。


    若是無人,這裏就是自己的埋骨之地。


    換一個人,隻怕寧願去小吉島或古涼半島上冒險嚐試,而不會主動選擇這荒涼之地碰運氣。但玉蟬卻是個極為理智之人,卻是極好的摒棄了直覺,計算清楚每一種選擇的存活概率。


    半個時辰之後,玉蟬縱身入林,幾乎漸漸渾濁的目光陡然明亮,心中唿道:“天無絕人之路!”


    林中凹穀處,果然有一名落單的養元境修士。


    此人看著三旬不到的年紀,麵目方正,其實骨相不差;但是鼻頭渾圓,光華到了幾乎能夠反光的地步,頭發又十分稀少,倒是平白顯出三分滑稽。


    此人身著一件厚重麻衣,背上備著一張灰角弓,探頭探腦的左右觀望。


    玉蟬停了風行符,雙足落地之後,雙腿輕微一顫,隨即站穩,緩緩向那人麵前走去。


    對麵那人卻反應出奇的大,雙眼驀地睜得像銅鈴般大小,忽然猛地伸手一指,大叫道:“你不要過來!”


    又大聲道:“我乃瀘州神射辛衛英,此生鬥戰一百八十五場從無敗績,閣下莫要自誤!再前進一步,辛某必定一箭射爆你的狗頭!”同時極快速的取下肩上灰角弓。


    玉蟬心中一愕,暗暗鬱悶。


    他雖然修為較對方高一等,但是此時幾乎油盡燈枯。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間,就要拿下對手。


    所以,他自問將惡意收藏的很好,隻是假裝問路或者其他事由接近對方,然後暴起發難。


    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擠出一個天真和善的笑容。


    但是沒想到對麵這家夥會是這般反應。


    莫不是此人身上藏了能夠察覺對方敵意的寶貝?


    瀘州神射辛衛英?


    沒聽說過。


    噗通!


    “哎呦!”


    原來,對麵那人一邊放狠話,一邊卻是不住的後退。退出七步之後,腳下忽然一絆。就在即將後仰之際,此人強行調整身體平衡,沒想到用力過猛,卻是反而跌了個狗吃屎,口中啃了一大口林中的青針葉,就像一條吃草的野狗。


    對於一個養元境修者的靈活性而言,這種表現,實在是難以置信!


    玉蟬立刻釋然,心中道:“原來是個草包。”


    於是戲謔一笑,道:“瀘州神射?你怎地有弓無箭?”


    “辛衛英”先是一愕,下意識的伸手往背後一摸。


    然後他麵色陡然發白,骨碌爬了起來,立刻頭也不迴的奔跑。


    玉蟬哼了一聲,再懶得偽裝。縱身而起,淩空下擊!


    同時,臂上靈力隨之浮現。


    這淩空一擊,就算不能擊中,但勝在勢猛。對方必然逃不出三丈之外,靈臂一掃,也足定勝負。


    他本來顧慮對方拚死反擊或護身的手段,若是一味逃跑,那就絲毫不足多慮。


    “砰!”


    “啊!”


    慘唿聲。


    是玉蟬的慘唿。


    原來,玉蟬一足踏中地麵,距離那圓鼻中年不過三尺;玉蟬隨勢橫臥,正要靈臂一卷捏斷此人頭顱,他忽然發現身下一空,整個身體,連同周圍丈許的地麵,猛地陷落下去!


    捕獸陷井!


    六尺之下,十餘枚鐵竹簽,將玉蟬肉身紮了個透心涼。


    若是在他全盛之時,這小小陷阱自然無礙。但是此時的他隻有最後一擊之力,這一下居高下擊,卻是能發而不能收。


    玉蟬瞳孔漸漸渙散。


    在念頭散去的最後一瞬,他兀自想不通,一位養元境修士,足有生撕虎豹之力,卻會費盡心機,挖掘了一個這樣大尺寸的陷阱來捕獵。


    額頭白芒陡然一散。


    同時,那“辛衛英”額頭也有白芒浮現,吸納了玉蟬的這一份光澤。


    此人,竟也是那百人之一。


    百丈之外,令狐去病暗暗稱奇。


    道行境界到了令狐去病的層次,可謂見微知著,一葉落而知天下秋。方才這辛衛英,看似滑稽狼狽,但是利用陷阱克敵製勝的過程中,麵目神態上卻是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若非他神意感知遙遙察覺,提前看到了此人擺弄陷阱的過程,幾乎以為玉蟬是恰好撞上的旁人設立的陷阱。


    這表演功夫,可謂妙絕毫巔。


    但是抬首一望,那辛衛英卻張大嘴巴,一副不可思議的神色。足足三息之後,才麵露恍然,然後搓了搓手。


    令狐去病怔然。


    原來,此人的確是忘記了自己設下的陷阱;方才並非刻意誘敵,真隻是巧合而已。


    辛衛英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心中似乎依舊有三分害怕,但終於還是走到那陷阱邊緣,看到玉蟬死不瞑目,這才放下心來,惡狠狠的罵道:“雜種!”


    一口吐沫,吐在玉蟬屍身之上。


    平複了唿吸,辛衛英忽然雙腿微微夾緊。


    然後他長出了一口氣,迅速的解下褲帶,輕輕吹著口哨。


    隨著“滋滋”聲響,金黃色的尿液砸落在玉蟬的嘴巴和鼻孔上,倒是準頭頗佳。


    尿完之後,辛衛英忽然做了個發狠的神色,然後自言自語道:“晦氣玩意……老子不與你們一般見識,隻在三山五嶺捕獵,製作獸皮為生;,還是有人找上門來,真是活該死在這裏。呸!”


    他本想轉身離去;但是盯著玉蟬屍身由仔細觀看了兩眼,卻雙目一亮,似乎改變了主意。


    他一陣忙碌,不知自何處拿來一根麻繩,打了個環結,拋了下去,準確的套在玉蟬的首級之上,然後將其拖出陷阱。


    然後辛衛英極快速的伸手,取下玉蟬右耳下的金環,小心的收在懷裏,一點也不介意其實上麵沾了許多自己的尿液。


    眼珠一轉後,又將玉蟬衣衫一件件剝了下來,仔細檢查夾層和口袋。待取出三四枚金餅之後,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哼著小調,搖頭晃腦的離去了。


    令狐去病將一切盡收眼底。


    這位辛衛英,當是最普通的市井人物,隻怕服食血藥,也是偶然為之。如此人物,竟也能成為百人之列,倒是奇了。


    隻是他今日雖然收取了玉蟬之機緣,但是想要笑道最後,終究難能。


    令狐去病搖了搖頭,便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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