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咎縱遁光一起,倏忽之間,已然出現在“丙奎”麵前。


    丙奎麵色一正,剛剛露出一絲詫異和警惕,旋即便覺得來人眸中透出一道道奇異光芒,自己如同置身溫泉之中,不自覺便陷了進去。


    一息之後,已恢複和顏悅色的神情。


    歸無咎微微一笑,與之相對而坐。


    眼前這“丙奎”,看似隻是龍族中隨意撞上的一位妖王,其實功行出類拔萃,在孔雀、天馬等族中亦是足可排進前十的精英。


    似此等人物,歸無咎從前憑借“武域輪迴天”亦足以勝之,但終不若今日真正破境之後舉重若輕。


    先遇上餘荊,再遇上這“丙奎”,都是憑借當年頗為邊緣的魔瞳神通“魔染”,便將對方解決了。


    歸無咎問道:“方才聽你言道,檢修三重九宮斷界之法二十七迴,是怎麽迴事?”


    丙奎茫然答道:“此事要從二百餘年說起。我龍族三重九宮斷界之法一成,即當與紫薇大世界斷絕一切聯係。一應人物氣象、道則升降,自紫薇大世界中,當不能證得。”


    “但是大約是三次清濁玄象之爭前,本族二大嫡傳李雲龍、玉嬌龍先後出現在《三十六子圖》名目上,倒是和舊時景象大不相同。當時本族妖祖即懷疑是三重九宮斷界之法出了什麽紕漏。”


    “又或者是紫薇大世界中的某一大勢力——不是九宗就是陰陽道、巫道之一,所施展的某一種法門,恰好尋到了我龍界的方位。經由那通道,可以通過近似‘飛升’的形式,悄無聲息的來到龍界。”


    “自此以後,反複的清理篩查,並未斷絕。”


    歸無咎心中一動,原來是如此。這正是他的手筆。


    他本想問“所謂清理篩查,是如何查法”?


    但轉念一想,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親自觀上一觀,便也足夠用了。


    於是歸無咎長身而起。


    浮在腦海中的第一個策略,自然是設法汲取了丙奎某些關鍵記憶之後,將他擊倒,然後封印在某處;自己化妝成此人相貌去一探究竟。


    但是略一權衡,歸無咎並未如此做。


    反手一抬,全珠法力猛然蕩漾散開,指尖又浮現出一枚道境層次的空蘊念劍。


    劍形一生,尺許長短,緩緩紮入丙奎腦中。


    丙奎一個激靈,隻覺識海之中,驀然多出一道極模糊的塑像。


    歸無咎言道:“若感受到這人像神識傳音,你心意持定此象,心中生出明晰念頭,即為迴訊。可明白了?”


    丙奎連連點頭,連聲道:“明白了。”


    歸無咎身形一退,漸漸淡薄,旋即隱身於一座無人荒島,遙遙掌控這裏的一切。


    ……


    丙奎駕著車輦行走了約莫二三個時辰,來到一座巨大的青石龍首塑像麵前,自那塑像張開的巨口中,猛然遁入。


    這一遁,歸無咎在荒島之上,立刻感受到自己和丙奎的心意感應,明顯弱了三分。


    這應當是動用了什麽傳送陣法門,去到了極為遙遠之地。


    但此著已然在歸無咎預料之中——


    所以他刻意施展了道境層次的空蘊念劍。


    此時歸無咎心意一轉,那削弱三分的維係感應宛若生根發芽,立刻又極快速的恢複至原先的強度。


    丙奎出關之後,又飛遁了一陣,來到一座門戶之前。


    那門戶立在一座二三十裏大小的空中浮石之上,且一座巨石四周尚有四座裏許大小的小型石台,當中立下宮禁門戶,分明各自有一位妖王坐鎮。當丙奎到來之時,那四座小石台上,立刻有神意掃過。


    大石台正中是一十餘裏長短、百丈寬的白石大道。走到盡頭,麵對一方六七張高的拱形門戶,丙奎躍下車輦,微微抬首。


    旋即指尖逼出一點精血,直躍向那拱形石門頂端一物,頃刻間便被其吸收進去——


    這是一枚蠟白色、拳頭大小的圓珠。


    血色亦隱,氣機倏然一暢。


    原來,這門戶看似暢通,其實卻是似通非通。直到此時此刻通過了“血脈驗證”這一關,才算是真正打開了門戶。


    歸無咎微微頷首。


    果然不出所料。


    這血脈驗證之法,非本人不可。縱然你將丙奎的血液奪取一絲,脫離本主之後便是死物,決不能過關。他預料到龍族對於“三重九宮斷界”之法的重視,並未親自易容來試,原因就在這裏。


    當丙奎穿過那門戶之後,歸無咎忽然心中一凜!


    原來,歸無咎分明感受到,他藏在丙奎神識之中的空蘊念劍化形之塑像,周圍忽有極細密的光華如織如流,無所不至,擠壓周流了丙奎神識中的每一處空間。


    縱然以空蘊念劍的高明,距離那卷來的氣機,亦可謂是間不容寸。


    整個過程,丙奎自己是懵然無覺。


    透過丙奎目中,分明可以看到,是門戶背麵一道八角棱形的墨鏡,透出幽光,對著丙奎照了一照。


    歸無咎心中暗暗稱道,龍族穩居妖族第一的底蘊,果然不可小覷。


    這門戶背麵的法門,顯然和門戶正麵的法門相對應,一個檢查血脈無差,是本人到來而非冒名頂替;另一個檢查其人神識正常,並未遭到精神秘法侵害。


    尤其是查驗精神的這道法門,高明出乎歸無咎的預料。縱然是道境層次的空蘊念劍留形,也不過是險險過關而已。


    達到這種程度,除非天外大能玄之又玄的手段,或者魔道中易人心性於無形的神通,其餘一切留下法力實相的神通道術,都要被擋在這道查驗法門之前。


    過了這道門戶,便是一長長甬道,仿佛越衡宗“九轉靈光殿”玄虛境界。


    一刻鍾之後,天光一散。


    隻聽一個極響亮的聲音道:“丙奎道友,你來得也忒遲了。我等所處‘丁四’陣落在最後,並未發動。如此四陣十六人皆無所作為。”


    出言的這位,身量高大,方麵隆鼻,一頭金發、一身金服極為紮眼。


    他身畔還有兩人,一個是個矮個老者;一個是個四十來歲相貌的女子,頭發盤成一束,五官倒並無殊異,隻是麵容之方正,還有較大聲說話的這位尤有勝過。


    丙奎抬手一禮,笑道:“抱歉,有些小事稍稍耽擱了。巾仝道友,雍夏道友,英亦道友,請吧。”


    三人相繼點頭。


    旋即四人陸陸續續,沿著一條狹長石道——說是石道,其實是空中浮石,連成一線——來到一座十餘丈高的七星台上。


    借丙奎目力之所見,天空湛藍,色澤極為清醇活潑。縱然是沒有絲毫法力之人,亦能生出直覺,這方天地,宛若有形。


    歸無咎立刻明白,這裏距離龍界邊緣甚近。


    三重九宮斷界之法塑成的龍界,並非宛若一個玻璃罩一般,將整個龍界罩在其中;若你法力足夠,向著天上飛遁,遲早便能觸摸到那“界限”的邊緣——


    實則此見大謬。


    一界之輪廓,本是有相無形,空無一物。譬如歸無咎遁入龍界之中時,便沒有感受到任何隔膜。


    這真正的顯化有形,隻有在特殊地界、憑借特殊手法,方能做到。


    四人動作極為利索,立刻分工合作。


    那身量高大的金發中年,名為“巾仝”者,張開一張圖卷。


    而那矮個老者“雍夏”,手中不知何時已然握了一把竹籌,約莫四五十根。


    至於那中年女子,掌心一托,已然拿住一隻極小巧的陣盤。


    至於最後動作的才是丙奎。


    卻見他從石台上伸手一摸,捉住一根二尺長短、手臂粗細的半綠半黃竹筒。這竹筒內中似是中空,卻也望不見什麽稀奇處。然後丙奎舉起這竹筒,閉上右目,隻以左眼透過竹筒,觀望著那似遠似近、鮮明生動的渾渾青天。


    歸無咎心中大訝。


    因為透過那“竹筒”,丙奎目中所見的,不再是渾成湛藍色的天空,而是一道道極細密的絲線——準確的說是一道道長短不一的線段,宛若銀針牛毛。那絲線之細,近道以下不可探查,並且在輕輕震動。


    此等景象,其實歸無咎並不陌生。


    早在三四百年前,在孔雀一族送來的圖卷上歸無咎便見過一迴——那是一道經孔雀一族數十位精通陣道的妖王一同推演構建,以九件清濁玄象遺蛻“九竅界珠”煉成九宮斷界的方略圖。


    也可以說是一件“樣圖”。


    和想象中不一樣,所謂“九宮斷界”之法,並非是將九件九竅界珠囫圇吞棗,煉成一團;而是要精密煉化,粉碎還原,直至其成為一種極原始的“原料”形態。


    這原始的形態,便是眼前這“絲線”之形。


    但是和歸無咎所見陣圖不一樣的是,龍族這“九宮斷界”之法的構成中,“絲線”稀薄了許多;和孔雀一族的構思,似乎有明顯的差異。


    歸無咎當即問道:“這絲線之形,是九宮斷界之原始,清濁玄象遺蛻所煉化?”


    感應到神識中劍意傳音,丙奎立刻答道:“正是。”


    歸無咎又問道:“此法和我既往所見之組成法門大不相同,不知何解?”


    丙奎答道:“這我也不知。隻是本族三重九宮斷界法門的煉製之道似乎別有玄妙,在其中投入了許多異寶。”


    歸無咎沉吟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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