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法之地,依舊設在陰陽洞天出口。


    上一迴歸無咎、秦夢霖二人遁去下界,便是在此地設陣。


    陰陽道主若是自斬一道分身,隨心神默運,那麽完全不需要做任何多餘動作,隻是念頭一起,法力一動,便能將其投擲進入那“根本地”。


    但是嚐試進入的是歸無咎,那就全然不同了。


    象征著陰陽道最高秘法奧義之一的虛空字符陣,重現於斯。


    筆力豐沛,曲折蜿蜒。


    並且這並非一字成陣,而是闊及十裏之外的巨字,外環二十四字,中環一十二字,內環六字。最中央處,是兩個異常簡明的字跡,和外圍四十二字的繁複形成鮮明對比:


    陰陽。


    歸無咎麵色平淡,緩緩來到陣中。


    陰陽道主靜言道:“越衡宗煉甲,我已知之。你所負器道珍寶大見奇功,節約三載以上。”


    歸無咎微一頷首。


    但陰陽道主卻似明顯對此事有些觸動,又道:“其實若是從零開始,經營道境以下的入界之法,以本人功行,亦需要三載時間。隻是為了去往巫道之事,預作經營,卻是為今日作了伏筆。”


    原來,眼前這四十二個“字”;乃是陰陽道主從既往庫藏中精心挑選出來的為多,約莫占了十之七八;新近煉化的,不過數枚而已。


    而之所以有此“庫藏”,正是為了遁往小界之舉,為求萬無一失,反複推敲而得。


    換言之,在陰陽道主這裏,同樣也是趕了巧了。


    有識之士,自然能夠得出結論,歸無咎緣法高妙,隨勢而動,事事隨心稱意。


    但這才是最令陰陽道主觸動的地方。


    因為因果有大有小,就算是“萬事備於我”,也要看主從賓客的分量。


    或許一宗、一族之中,某一位天才。鄰接周遭人事,也會有“時來天地皆同力”的快意;但是所“備於我”的客體,卻未必極為顯赫。


    陰陽道主自然是道心在我、智周一界的人物;但是他既往之行事,無意中也成就了有利於歸無咎的“巧合”,這才是最令他心動的地方。


    說話間,歸無咎已然站立在“陰陽”二字正中。


    隨著陰陽道主大袖一揮。


    由外而內。


    四十二字如同一張薄紙,同時向內卷曲,然後將歸無咎包裹其中。


    ……


    歸無咎睜開雙目。


    此身之所在,是一片茫茫沙漠。


    從氣機、顏色、性狀來看,這一片沙漠景象,和歸無咎在紫微大世界中所見,並無不同。


    他雙目銳利,早已鎖定了十餘裏外,似有人煙。


    其形貌輪廓,已映入眼簾。


    歸無咎本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作為紫微大世界玉玨之心、劫力業力之源,縱然是連鏡珠也險些不能推演遁出之法的神秘地界,哪怕再有任何奇幻景象,他也能有充分的心理準備。


    譬如誌怪書籍中縱其想象的巨人象、侏儒象、異形妖魔象,就算出現,也不稀奇。


    但是眼前所見,卻出人意料的“正常”。


    如果說有什麽特殊之處。


    就是眼前這些沙子太過精致了,似乎每一粒都是通過篩子精心篩選出來一般。


    心神內照,返視己身。


    果然,己身也有細微差別。


    筋骨血肉之氣象,由仙道中的“清醇”,轉為質實。精力骨力,歡悅活潑。但是這也不同於武道的沉厚凝重。自己身軀,在“充實”的意象之中,似乎又有一種奇妙的“輕”。


    仿佛一顆龐大的梧桐樹。


    至於身軀中的元嬰、法力,似乎也完全不見。


    但是歸無咎並無一種失卻修為倚仗的空虛感——


    他心中隱隱有一個念頭,這一身修為雖然隱藏不見,但絕非消失,而是轉化成另一種莫名的存在,十分可靠。


    不多時,歸無咎悄然行走出十餘裏,來到遠觀四人三百丈之外的位置,隱藏於一簇巨大的裂石之後,細細觀察。


    四人之相貌,幾乎與紫薇大世界中最普通的凡國凡民無異。


    一個胡茬未盡、方麵闊額的中年大漢。


    一個略微瘦削的白發“成人”。


    之所以說是“成人”,是因為此人身材、舉手投足的氣象,更像是個青年,至少要較那中年大漢年輕十歲以上;但是其麵頰、眼下,卻分明有些苦相,似乎五六十歲模樣。


    所以到底是年輕還是年長,倒是顯得十分混沌了。


    至於剩餘的兩人,分明是十足十的未成年人,都是十二三歲年紀。


    說來也巧,其中一位方麵精壯,大約和那中年大漢有七分相似;另外一位瘦削冷厲,氣度與那不知年輕還是年長的那位,十分雷同。


    唯一令歸無咎稍感驚奇的,是四人的裝束。


    四人背後,都背負著一隻葫蘆——


    形貌奇異的葫蘆。


    尋常葫蘆,都是一大一小兩個球體組成;而四人背負的葫蘆,卻似是四個一般大小的球體,構成了一隻四節葫蘆。


    這原也不算極為稀奇;但是那葫蘆四節,卻是完全相等,以歸無咎的眼力,也看不出一絲差別來。


    四人身後,兩處山穀的隘口。


    駐蹕於此,顯然有扼守要衝之意。


    此時,四人動作各異。


    那中年大漢,氣度凝徐沉穩,背負雙手,宛若一隻巨大的青銅塑像。


    白發的那位,手中撫摸著一隻像是三葉鏢、又像是陀螺的物事,輕輕磕在指尖,任由其快速轉動。然後不緊不慢的環繞踱步。


    看似此人動作鬆散,但是歸無咎卻能感覺到,此人神氣宛若張弓滿弦,奇如鷹隼,在四人之中最為警覺。


    與他相似的那位少年,一身藍袍,細望其五官清秀,卻是十分冷酷,仿佛對周遭之人漠不關心。


    至於最後那位貌似憨厚的方麵濃眉少年,氣象卻與其餘三人格格不入。


    隻見他宛若坐不住的猴子,時而抓耳撓腮,時而愣神發呆,時而四處亂轉,全無定性。


    觀察有頃。


    濃眉少年,忽然眼珠一轉。


    卻見他躡手躡腳,獨自來到十餘丈外,雙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


    其後所呈現,卻令歸無咎大為驚詫。


    他背後葫蘆之中,忽然有一團團細沙湧出。


    歸無咎豈能分辨不出,這就是最純粹最真實的沙子,絕非別物。


    但是數息之後,那一團沙子,卻瞬間凝聚,化作一隻熱騰騰的雞腿,香氣四溢。


    這令歸無咎產生一種極為矛盾的感覺。


    實現物性轉化,譬如傳說之中的“點石成金”手段,唯有近道境能夠做到;但就算是近道境,也是遊走於幾種有限的、最普通的物性變化。譬如眼前之沙子,來一個“點沙成金”,或能做到。


    若要煉化成如雞腿這般具體真實的實相之物,決計不能做到!


    而眼前之少年能夠做到,委實是驚世駭俗。


    可冥冥中又有一個念頭告訴著歸無咎——


    似乎做到這件事,並不為難。


    至少,在當前這個“世界”的環境中,是這樣。


    那廂地界。


    濃眉少年隻有滋有味的啃了三口,那雞腿就被中年人奪去。


    中年人隨後開口說話:


    “製出此物,須得十成玄力;將其吃掉,也隻得迴補七成。一來一去,為呈口腹之欲,就白白損耗三成玄力。作為一名合格的鎮衛,不應當做這樣的事情。”


    “要記住,我們每個人身上的玄力,並不僅僅屬於你自己,更是屬於神社。”


    濃眉少年悶悶不樂。


    其實中年人所言,是一種極為古奧的文字。但是歸無咎一入耳,隻隔了兩三息,就自然明白了其中含義。


    略一玩味,歸無咎心中一動,忽然生出一個念頭。


    似乎自己不必藏身於巨石之後。


    對麵四人,發現不了自己的存在。


    歸無咎離開巨石,緩步上前,逐漸靠近。


    那四人,除卻濃眉少年心不在焉外,其餘三人都是精神極為機敏的姿態;但是在他們的“感受”之中,似乎歸無咎並不存在。


    歸無咎走到近處,幾乎與四人間不逾尺。


    又一個念頭逐漸明晰:


    似乎自己,可以“進入”四人之中的任意一位。


    歸無咎仔細看了一眼,隻覺那有些冷酷風範的藍發少年,眉清目秀,相貌氣度均十分出色。


    於是,便縱身一躍!


    一息之後。


    藍發少年,雙目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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