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波及遠近千裏的微微顫動,好似地震將至。一座形同缺月的島嶼之上,醇潤光芒幾經明滅,忽地多出二三十個人來。


    這二三十個人,自然是歸無咎一行。


    除了歸無咎、荀申三人和四位天玄上真外,另有十餘人,都是幾位上真的隨侍扈從,功行從金丹境至步虛境不等。隻是往來之際,此輩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好似修了閉口禪的功夫,絕不額外引人注目。


    駐足之處,並非半始宗宗門所在神熏島,而是一座名為倦遊島的島嶼。


    神熏島布局緊湊,並無多餘地界布置合界法陣。因而將數千裏外一座相當於神熏島一半大小的島嶼——倦遊島立作布陣之所。七十七家隱宗,有半數都是雷同此例。


    諸人甫一落地,將近二三裏外一座小小竹樓之中,有人起了一道遁光飛馳到近前。到近處時,看清楚是一個中年修士,身著尺許高的方帽,高領華袍,腰懸雙層係帶,手藏袖中,長袖逾膝。


    這人一身離合境界的修為,想必在半始宗內,也是佼佼者。


    至於他這一身裝束,並非刻意奇裝異服,而是半始宗內職司製度如此。通報姓名,此人姓津名渠,乃是半始宗四位護島令使之一,今日正輪值到他。


    津渠執禮甚恭,一一見過四位上真之後,又出言盛讚了歸無咎彌天大勇,將隱宗命運氣數,一身係之雲雲。


    最後津渠見來人對這些虛詞似乎有些不耐,這才小心翼翼地道:“不知諸位是直往嵌虛峰去,還是暫時先往敝派做客?”


    嵌虛峰,自然是頂上生湖,暗通陰陽界天的那座孤懸高峰了。


    問出這句話來,津渠自己也是心中忐忑。


    他如何不知,眼前諸人,不但歸無咎等三人是未來隱宗一係的扛鼎人物,就連四位天玄上真,能夠承擔與聖教祖庭會晤的職責,也必然是功行卓著的門麵人物。


    按理說掌門真人應當親來迎接,千方百計的拉近關係才是。


    就算半始宗秉承無為淡漠的宗旨,並不願與其餘各宗走的過密。但是出於禮數,說幾句熱誠相邀的場麵話,也是應該的,決沒有把人往外趕的道理。


    但是如此答複,乃是上真之命。他也隻有依命行事。


    此言一出,無論是四位上真,還是歸無咎等人,都是微微一愕。


    越湘上真嗤笑一聲,道:“貴宗當知,與聖教一方的比試,乃是在五日之後。現在我等去那陰陽洞天,難道去喝西北風不成?”


    越湘上真麵容姣好婉約,兩束長發垂在身前,有三分女相。但是想不到性格卻與麵貌不符,極顯鋒銳。


    見津渠惶懼,姚純上真擺了擺手,和聲道:“不必拘束。我等之所以提前五日出行,正是要順道拜望貴派高柳道友等幾位上真。”


    “另外,這也是道尊諭示。大戰之前,歸無咎等人,若一意在自家洞府之中苦修備戰,難免心意疲憊。因此借貴寶地暫歇三四日,權當是調轉性情的法門之一了。貴宗勝地,正可調理其性,淵嶽其心。”


    姚純上真輕描淡寫幾句話,登時便將津渠安撫下來。


    津渠不再遲疑,立刻言道:“請諸位稍後,某這便打開路引。”


    津渠轉身遁走,返迴來時的竹樓之中,似乎撥動了什麽機關。待他再迴返時候,島上已經凝成了一道若有若無的淡淡清氣,通向遠方。


    隨著津渠指引,歸無咎等人各起遁光,片刻間就離了倦遊島,沿著那一道清氣,置身於一處寬闊無際的赤色海麵上。


    依稀可見,離島數十、數百裏,有一盞盞明燈,浮在水麵上約莫十餘丈的高度,似乎將整座倦遊島,圈禁起來。


    除了四位天玄上真以外,歸無咎三人,以及諸上真的隨扈之人,都是麵色鄭重,小心翼翼,唯恐偏離了那一道清氣軌跡,生出事端。縱然有四位上真在側,定來得及出手護持。但是若能主動避免,還是不要出現這等大掃雅興的事情。


    他們雖然是第一次半始宗,但是有了前輩經驗傳告,對於這赤海淵的神異早有耳聞。


    赤海之淵。無論是岸邊還是島嶼。若是在距離地陸不遠處飛遁,甚至潛水,都完全無恙。但是若是突破了一定的距離,那就難免神意疲漲,難以自持,連原路迴返也全然不能。一旦跌落水中,此水能阻絕五氣,若無人救援,必然溺斃。


    這個距離的界限,金丹修士是三十裏;元嬰修士是五百裏。天玄境之下,無人能越過千裏的限製。


    這也是半始宗立派於此的原因。神熏島距離兩岸有數萬裏之遙,足以屏障一切外力的幹擾。聖教神庭之下,相當於天玄境的界空大帝,一界僅有一人爾。


    至於倦遊島島岸邊的浮空明燈,神熏島上同樣是如此設置。正是以三十裏,五百裏,千裏為限,所設警示路引。


    半始宗自家修士,須往來於神熏島、倦遊島,便需啟了門中先輩大能所設的陣法禁製,以為護佑——那看似其貌不揚的清氣便是。


    此時越湘上真,眉頭微不可察的一皺。他已然察覺出,沿著那清氣陣力行走,速度甚是緩慢。


    這赤海異力,對於天玄上真是全然無效的。四位天玄上真大可以起法力,將這一行人裹了去,數千裏瞬息可至。


    隻是若非形禁勢格,又或者關係親近無所介懷。修道人本心中,無人願意被當做提線木偶一般操控駕馭。更何況,歸無咎三人在隱宗之內地位尊崇。因此越湘上真也隻得按捺這份心思,緩緩前行。


    行走了數百裏,姚純上真忽地傳音歸無咎等三人:“相見之後,如何處置,你們有什麽見解?”


    她雖然傳音三人,但是歸無咎、陸乘文均知,姚純上真主要是征求此事的始作俑者荀申的意見。


    果然,未過多久,荀申迴複道:“此事易爾。”


    “能夠修行道天玄境,豈有不智之人?若是條件允許,從眾而行,自然更便於潛伏。旁人如何做,我便如何做。把洞府搬去開元界,多與同道接見,立契留書,種種事若果真做成,又怎麽會這麽快露出破綻?”


    “非不為也,是不能也。”


    ……


    神熏島,一處秘地。


    卻聽一個嘶啞聲音道:“我說如何?指望其不來我宗,直接往嵌虛峰去,太不現實,簡直是春秋大夢。”


    另一生鐵一般的聲音道:“好在本人早已調整過倦遊島陣力。往來於倦遊、神熏二島,至少需要兩個時辰。有了兩個時辰緩衝,無論其何時到來,我等總有準備的時間。”


    嘶啞聲音又道:“還能如何?人若到了,我等也隻能把剩下三張鎮元塑靈簽動用了。隻是隱宗合盟那日動用了一簽;現在這三簽,是最後的三枚簽符。今日這一關縱然能夠蒙混過去,日後隱宗再有集會,又如之奈何?”


    略微沉默了一陣,先前那生鐵之音又道:“這樣。我先去會上一會,與之周旋一番。若是二位師弟不用出麵,那便能省上兩簽。實在無法時,再請二位師弟出麵。”


    嘶啞聲音道:“說破了天,這也不是我等之紕漏。往年那鎮元簽,三五十年也用不上一張。誰知三祭暗夜使返迴“龍潭”升四祭大巫的這短短三載,隱宗就發生了如此劇變。”


    宛若生鐵之音道:“一年多前,原本是說有一位大人物會暫居本宗。順便補充一些鎮元簽。隻是不知為何,此人失約未至。許是出了什麽變故。”


    那嘶啞之音道:“今迴順便探探口風。若是不日間隱宗依舊有甚集會,難以推唐。我等也隻能暫尋後路,退避一二。”


    在一間昏黃密室之中,三人盤膝而坐。


    這間“密室”其實已經甚是寬闊,前後不下於三四十丈。但是以三人渾融天地的功行氣象,聚集於一室,終究還是顯得局促了。


    三人俱是高冠寬衣,正統的半始宗服色。其中一位是個下巴略尖,兩撇胡須的老者。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相貌,你一言我一語,正是方才交談的二人。


    另有一人,較這二人更為年輕。卻雙目緊閉,安坐一旁。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詭異的是,這三位麵頰之上,俱是左右各三道黑色重紋,仿佛山野先民塗抹的圖騰。臉上神采,身上氣機,也透露著一種古怪的矛盾之意。


    年齡較長的那老者,伸手自暗處一摸,不知從何處捉來一枚形同符籙之物,一張口將之吞入腹中。


    吞下此符不過三四息功夫,此人麵上六道重紋驀地消失,臉色晶瑩紅潤,氣質婉轉如一。瞬間成為一個氣息純正不過的道門修士。


    此人長身而起,步出門戶。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萬法無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巡山校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巡山校尉並收藏萬法無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