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繁華鬧市,她偏愛走進城市背後的小街,那就像從日本的豪華封麵轉入平常的內裏,能看到更為令人親切的東西。

    東京消費雖是全球之冠,小街裏卻不像市區那樣老撐著個嚇死人的排場和價錢。並非每個日本人都願高消費的。小街的日本拉麵,湯頭滋味更地道,而一般隻需600日元就行,日本咖喱飯到了小街裏也便宜,運氣好也可以吃到500日元的。許多遊客以為市區裏那些從早開到晚的“屋台”(街邊大排檔)拉麵價格夠便宜,其實,鬧市裏沒一樣東西是便宜的。反而小街裏吃的用的都不貴,雖然“時尚水平”有點跟不上,但卻能買到好些實惠用品。如質地不錯的襯衫、西褲和襪子,要理發,老百姓的美發院價錢也相對合理,招唿也特別熱情。

    既然到了東京,對於日本的歌舞伎文化,對於家族經營旅遊酒店業的她自然也要體驗一下的。著名老牌“株式會社歌舞伎座”就在銀座四丁目,擁有百年曆史,她不打算看完全套,買了張隻看一幕的“一幕見席”欣賞一下這種“日本大戲”。許非發現其實它不難看懂,曆史劇一定忠奸分明,壞人自食其果,好人多數死得慘烈悲壯。才子佳人劇目如《雙蝶蝶曲輪日記》,燈光、服裝和化妝都淒美絕倫,當你驚覺花旦原來是個老男人時,還會為日本原來有那麽多日版梅蘭芳而拍案叫絕。

    這天,她總算提起興致來到東京銀座。銀座是東京最主要的繁華商業街。以其華麗高雅、雍容大方、充滿成熟浪漫氣息而著稱。銀座大街,以銀座四丁目十字路口為最繁華,橫貫銀座的中央大道往南通往新橋,往北則可達著名電器街秋葉原。銀座的地價在世界上屈指可數,銀座的物價則是世界之最。銀座既有百年老店,也有令人目不暇接的新潮店鋪。節假日的步行者天國,又讓人感受銀座的自由和愜意。銀座是富有魅力的大街,而四丁目則是感受曆史和時代的交差點。

    銀座平時經常舉辦各種展覽會、表演會和其它娛樂活動。隨著季節變化,各商家經常向遊客分送鮮花,春天是鬱金香,夏季是君影草,秋季是菊花,冬季是水仙,這即博得遊客的好感,也能起到廣告宣傳作用。而且,每年9、10月間都舉行‘大銀座節‘活動,內容豐富多彩,有檢閱遊行、音樂演奏、祭祀銀座神社等。

    在日本,銀座已成為“繁華”的同義語,其名稱被全國各地所使用。據粗略統計,在日本以“銀座”命名的商業街多達400條。

    轉眼,來到東京也有一個月左右了吧。她本以為離開紀清傑後,灑脫堅強的自己能夠打起精神、借助旅遊來忘卻他,把這段美好的迴憶珍藏。可惜不管到多麽繁華的銀座鬧市或是多麽有名的景點如著名的富士山,雖身處其中,但熱鬧是別人的,她隻覺得形影相吊、心情總是濕漉漉的。他還好嗎?是否會像自己一樣忘不掉她?

    是她自己選擇的離開,難道自己後悔了嗎?這天品嚐過日本料理後,她又躺在浴缸裏泡著玫瑰花瓣浴沉思著,酒店客房浴室內光線充足,配有精心設計的趟動鏡麵,讓賓客於浴缸享受沐浴時欣賞窗外美景。可是突然一陣惡心的感覺襲來,她急忙裹上浴巾,來到洗手池一陣狂吐。

    吐完後,總算感覺好受點的她,瞪著大玻璃鏡中有些狼狽的自己,不明白是怎麽迴事兒。是她吃壞肚子了?自己的胃可是鐵打的,從來就不曾有吃壞肚子的經曆啊!她納悶著,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心頭,她不會是中獎了吧?

    仔細想想,她月信的日子一向極準,每個月都是按時來報到。這段時間她老是陷入對紀清傑的迴憶中,作什麽事都是三心二意、恍恍惚惚的,都沒注意到上個月自己的月事沒有準時來報到。糟了,自己一定是中獎了!

    她胡亂地套了件衣服,衝出酒店去了最近的一家醫院。作了懷孕測試後,她坐在婦產科診室內的凳子上忐忑不安的等著結果。“jane,恭喜你,你已經懷孕一個月了!”聽著醫生的宣判,許非傻了眼。她想自己怎麽這麽靈啊,就八天。她和紀清傑就在一起度過了八個晚上而已呀!聽著醫生交待懷孕後的注意事項,許非模模糊糊地走出醫院,迴到了酒店。

    應該怎麽辦呢?許非問自己,她當然知道對自己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肚子裏的孩子打掉,越快越好。這樣才能一了百了。

    可是摸著自己還很平坦的小腹,她第一次內心湧上一種母性的柔情。她舍不得這個孩子,舍不得這個她和紀清傑的愛情結晶啊!

    既然上天把這個孩子賜給她,那她一定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許非再一次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決心已下,許非馬上快速地在腦袋裏盤算,如何能瞞過家人生下並親自撫養這個孩子。

    自己在哈佛的學業是四年,她完全可以用三年半修完。按照學校實行的學製,中間抽出半年的時間生產和休養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她是以男子的身份考學的,那麽她必須另找一個地方待產生育。

    許非馬上想到了從小就極疼愛自己的姑姑。因為小的時候在姑姑家養大,在她的所有親戚中,除了父母之外隻有姑姑全家知道她的真實性別。就連她的四個妹妹都一直以為她是哥哥而非姐姐。之所以瞞得這麽緊,一則為了奶奶的身體,二則家族裏一直以來立下的規矩是遺產傳男不傳女。但除了爸爸以外,家裏唯一的直係親屬中隻有二叔一個男性了。而二叔從小到大都是個標準的敗家子,一個地道的公子哥。如果遺產到了他的手裏,家族這點產業肯定用不了一年就會被他敗光。沒有辦法,爸爸曾經含著眼淚語重心長地勸誡她,為了保住許家上百年的家族企業,為了奶奶,她必須做出犧牲並一定要嚴守這個秘密!

    姑姑家在成都,離家足夠遠,不用擔心家裏人知道。況且姑姑從小就非常寵愛和疼惜她,一定會幫她度過這個難關並嚴守秘密的。

    計劃周全後,她馬上變迴男裝、訂了機票,坐飛機飛迴成都。

    她剛一下飛機,就接到二妹許亞文的電話:

    “大哥,你到那兒去玩了,好玩嗎?都一個多月了,也不同家裏聯係,我們都想你了,記得給我們帶禮物哦!媽媽爸爸很想你,讓我打電話問問你準備什麽時候迴家啊?”

    “哦,是二妹呀。我可能再玩十天左右就迴家,你告訴爸媽他們不用擔心,我一切平安。放心吧,禮物一定少不了你們的,個個都不拉。你們一定會滿意的。”

    “那就好,嗬嗬,不打擾你了。慢慢玩吧,拜拜!”

    掛了電話,許非趕赴姑姑成都都江堰青城後山的別墅。

    按了按門鈴,許非環顧四周,周圍的一切風景還如多年前一樣。綠樹、瀑布、小橋、流水相得益彰,幽靜的山水配著這樸素的人們成了許非心中最美的圖畫。最美不過家鄉美,青城後山也是自己的半個家鄉啊!遠離城市的喧囂,許非似乎又開始尋著了心中的寧靜。

    “呀,是小非兒啊,趕快進來!”管家鍾嫂熱切地拽著許非的手,搶過她手裏的行李。一邊拖著她著急地往裏趕,一邊亮開嗓門向屋裏喊道:

    “許大姐,秦大哥,你們瞧瞧是誰來了?我就說奇怪今天心慌慌的,老想在這門口轉悠呢!原來,是小非兒迴來了!”

    迎著鍾嫂敞亮的聲音,姑姑和姑夫開心地走出門來接她。姑姑牽過她的手,先上上下下仔細地看了她一迴。感慨地說:

    “我們非兒長大了,考上哈佛準備幾時去學校報到啊?看看又長高了,應該有一米七幾了吧。小孩子就是長得快!唉,瞧我們非兒這模樣,長得多俊啊。要是恢複女兒身,後麵排隊追求的男孩子還不得排到山腳去。真是可惜了啊!”

    姑夫趕快插話:

    “美心,你說什麽呢。你瞧小非現在不是挺好的嗎?身體健康、懂事、成績又好,這麽出色的孩子。多好啊,比我們那兩個孩子強!”許非心裏暖洋洋的,她接著姑夫的話頭:

    “姑姑,還是姑夫最愛我。你看我是不是越長越帥、越長越高大了啊?”

    幾個人走迴屋,鍾嫂泡上青城名茶“青山綠水”,他們坐在沙發上邊喝茶,邊聊了起來。姑姑一會兒問她是從那兒過來的,一會兒關心她的身體學業。待美心姑姑將她家裏每個人的情況問了個遍後,天已近黃昏。鍾嫂端上準備好的晚餐,有她最喜歡吃的青城老臘肉,還有久別的迴鍋肉、麻婆豆腐等川菜,看的她還未吃,口水就流了一地。

    吃完飯,陪著姑姑在山上散步。

    千裏飛泉百道虹,

    雲梯九曲半嵌空。

    幽穀迷人黃昏後,

    月移花影入潭中。

    姑姑和許非抬頭看著在一道懸崖峭壁上垂掛的這首古詩,姑姑感慨到:

    “這蒼勁有力的紅色大字,流露著氣貫山河之勢,每次看到都讓我感歎不已。在這裏真正能讓人暫時忘卻了城市的灰塵、人生的喧鬧。於是在靈魂深處不得不感悟著這種寂靜無聲的無言的山水。”

    是啊!拾階而上,聽著路旁的琴娃彈奏著一曲曲動人的旋律,聽著林中一聲聲蟲鳴的朦朧叫聲,看著眼前綠得清亮的樹,先看一棵,再看一簇,最後看一團,那漫山遍野的樹啊就層巒疊嶂、層次分明的映在你的眼前了。再掬一捧水入口中,涼涼的泉水直浸心中,透過心靈的柵欄,通體清涼。一路歡聲笑語,引來了路人甜甜的微笑,好似在綠樹、綠草叢中盛開的那朵百合花,雖長在山崖,卻是在萬綠叢中的一處最惹人嫣紅的風景啊。那一塊塊大小不一,或棱角分明,或光滑圓潤的大石,坐在上麵,無疑是小憩的一處絕佳的好地方。這一切都讓許非的心從浮躁轉向清明、幽靜。

    一路行來,她們選擇一處坐下,許非終於鼓起勇氣把一切情由都告訴了美心姑姑。

    美心姑姑靜靜地聽完,不禁歎了口氣:

    “都是命啊,半點不由人!不是你二叔成天這麽混著,敗壞家業。也不至於把你苦成這樣,我們幾個家長卻毫無辦法。隻能讓你這個小孩子來受罪,每次想起這個,都讓我對你深感內疚啊!小非兒,你就在姑姑這兒生吧。你把時間好好安排一下,不要累著自己,把身體搞壞了就行。你姑夫那裏我去說,你就放心吧。你現在懷孕了,不管是吃、穿,還有日常起、行都要注意。懷孕可不是小事,養孩子更是你想象不到的艱辛。不過你主意既然拿定了,姑姑幫你!”

    許非躺在姑姑的懷裏,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心裏除了感激還是感激。一向堅強的她也禁不住暗暗流下一道熱淚。姑姑慢慢撫摸著許非的頭發,哽咽著說:

    “我苦命的孩子啊!你都是被我們這個家拖累的呀。你什麽事都不要擔心,一切有姑姑。實在不行,你就把孩子放姑姑這兒。反正你姑姑成天呆在家裏,還閑的發慌。你弟弟妹妹他們都長大了,讀書都住校,平時也不在家。現在也出外過夏令營去了,也不理我這個媽。正好幫你帶孩子,我和鍾嫂還能找點事做,不至於兩人成天大眼瞪小眼般無聊。”

    “姑姑,謝謝你!”許非輕聲地說。

    在姑姑家好好地休養了幾天,許非和姑姑、姑夫一起把一切都謀劃好了。許非就起身迴到上海家裏。她要迴家,好好陪爸爸媽媽幾天。還得收拾行李,準備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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