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


    日月挪轉, 流雲變色。


    從中正十司地牢出來,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夜風作祟,莢蝶翩然, 竹林中, 聲聲簌動。


    中州蘇醒, 招搖並沒有任職, 這天海遠, 日長人閑, 眼下她並不在都城。


    妖月和婆娑出去找人。


    塵遊宮的內殿門才闔上, 湫十就發了脾氣,她手裏的團扇騰的一下扔在地上, 提著裙角上了窗邊的美人榻, 看著窗的夜色一聲不吭。


    殿內的從侍是蘆葦仙精挑細選新招進來的, 宋湫十閉關十裏, 秦冬霖因為朝堂之事,也會時不時迴一趟中州,倒是湫十這位帝,她們見得少。


    而被擲出的團扇, 恰好落在君主的腳邊。


    伺候的人大氣不敢喘,烏泱泱跪了一地。


    秦冬霖腳步頓了下,半晌,他彎腰, 團扇撿起來。


    流蘇穗拂過掌心, 他無聲失笑,想,這樣的狗脾氣, 竟真是他一手慣出來的。


    說實話,湫十性情不差,也不端著身份的架子,跟什麽人都能聊得起來,真要生氣了,也隻意思意思哼句,鬧出點不大不小的動靜,就得讓人來哄著她,因此喜歡她的人很多。


    可這個人,在他麵前,最會得寸進尺,越縱著,就越鬧騰。


    “人沒得跑,你氣什麽?”秦冬霖順著她的視線看窗,夜色沉沉,細雨蒙蒙,目光所至,遠方是連成了天的燈火。


    湫十沒吭聲,半晌,唇線往下壓了壓:“這根本不是人跑不跑得掉的問題。”


    秦冬霖挑眉,在榻邊落座,仿佛在問,不然呢,能是什麽問題。


    湫十視線從窗的芭蕉葉中轉迴,一看他滿臉理所應當,滿腔推心置腹的大道理頓時偃旗息鼓,她泄了氣,懶懶地撐著床頭靠枕,低聲道:“我很信任招搖,我覺得她不是這樣的人,可如果最她真是,我會很難受。”


    她抽過他手中的團扇,毫無耐心地扇了兩下,又道:“若今日,你發現是婆娑,伍斐沾惹了血蟲,還一直瞞而不報,你該如何?”


    “看情況。”


    湫十非要問到底,像是純粹的好奇,又像是在提前試探他的態度:“什麽情況,你都說說。”


    “血蟲來自域,孚祗若能祛除,則祛除酌情處置,若不能,當永世鎮壓。”


    湫十頓時哽了一下,道:“伍斐到這話,要哭的。”


    秦冬霖不善言辭,從前一直不大愛說話,隻有她在身邊的時候話才多一些,這些雖有長進,但若是讓他哄人,無疑是在難為他。


    他隻能盡量話說得明白:“婆娑眼看著中州覆滅,但凡還有些神智,就根本不會碰這些。而伍斐,在他知道前世你我為何而消亡之,若還能生出這樣的念頭,就證明,在他眼中,自幼長大的情誼,也算不得什麽。”


    “說是如此說。”湫十有些糾結地擰了下眉,“可若是為了她的家人呢?”


    “朋友間的情誼,能比父母生育之恩還嗎?”湫十搖了下頭:“若是真因這個,我無法責備她什麽。”


    講不了情,就隻能談法。


    湫十長長歎息一聲,道:“現在講這些也沒用,等找到人,看招搖怎麽說吧。”


    秦冬霖點了點身側的位置,嗓音清冽:“過來。”


    湫十挪著身子靠過去,他騰出一隻手攬著她的腰,滿頭青絲都落到臂彎裏。


    懷裏的人,從頭到尾都是香的,軟的,她喜歡各種香,花香,果香,淡淡的胭脂香,可每迴縮到他懷裏時,都是一種淡淡的清茶味。


    秦冬霖必須得承認,這人,這香,包括平時哼哼唧唧裝模作樣的每個調子,都精準無誤踩到了他的喜好上。


    就如此時,他本意隻想抱一抱她,哄一哄難得發脾氣的小妖怪,誰知近了身,就離不開。


    “宋小十。”他撥弄她玉一樣的手指,好奇地低笑出聲:“是不是狐狸精,嗯?”他咬了咬她小巧的耳珠,氣音旖然。


    湫十懶洋洋的用扇子抵了下他的下顎,道:“快,狐狸精在說別人狐狸精。”


    “前夜,到底想跟我說什麽?”秦冬霖語氣軟下來的時候,鴉羽似的睫也跟著往下垂,卸去一身君主威儀,舉手投足間,皆是瀲瀲風華,無邊風骨,這語氣,越品,就越帶著點難以察覺的無辜示弱。


    自從知道她吃這一招,能屈能伸的男人隔三差五的拿來試一試效果。


    騙個吻,偷個香還行,宋湫十很少有瞞著他的時候,可這小騙子真要瞞起什麽事來,嘴嚴,旁人還根本看不出什麽來。


    就像,她和雲玄約架受傷的事,瞞著父母,瞞著他,也瞞著宋昀訶,愣是沒叫人看出半點端倪。


    “你少來。”湫十用手裏的扇子拍了下他白得能看見細小經絡的手背,道:“你這副樣子,就該讓他們多瞧瞧。”


    聞言,殿內伺候的人腦袋頓時又往下低了一圈。


    湫十起先還能分出些心跟他東拉西扯句,到麵,大半夜過去,她心神不寧,胡思亂想,索性一個人趴在楹窗邊發呆,一會想著從前些溫馨和諧的相處畫麵,一會又想,這事若是真的,該怎樣處理,妖月會如何,皎皎會如何。


    左右難全,心神不寧。


    好在,趙招搖沒逃,妖月和婆娑很快聯係上了她。


    她在得知此事之,話不說,即刻從與世隔絕的小城鎮動身,前往都城。


    聞此話,湫十和妖月先鬆了口氣。


    許是趙招搖的態度給了她莫名的底氣,踏出塵遊宮時,湫十的身上,又恢複了先前的活力。


    她心情頗好地柄團扇交到蘆葦仙手裏,囑咐道:“流蘇穗上的珠子嗑了一角,你讓靈寶師我庫裏的鮫珠孔穿上,流蘇也換一綹,換成霧藍,跟我上迴件祥雲留仙裙同色。”


    蘆葦仙罷,點頭連聲應是。


    ===


    宋招搖是第日正午入的宮,領她進宮的是妖月和聞此事匆匆趕來的皎皎。中州才入秋,連日的晴雨交加,天氣變化令人捉摸不透,今日沒出太陽,天穹上壓著一層淺薄的陰雲,仿佛風一吹就能撥雲見日,可事實上,風越刮越大,短短半個時辰,就已經有大雨傾盆的前兆。


    她任何時候給人的感覺都很安靜純粹,遇到這樣的事,神情也並不見慌亂,既不提前為自己叫冤,也不試圖辯解些什麽。


    身著中正十司官服的人跟在麵,其中一人手裏捧著一副枷鎖。


    趙招搖長長的裙擺被風吹得漾動,她挽了挽鬢邊的發,看向妖月,聲音依舊溫柔:“我跟你。這枷鎖,我不戴。”


    妖月咬了下牙,心想自己怎麽總攤上這種倒黴破事。


    她擺了下手,低聲道:“我知道,你若是不想配合,也不會這麽快進宮。”


    以趙招搖的修為,她若是成心要躲,在這偌大的中州地域,即使中正十司和長老院本事通天,想找到人,也絕不是件簡單的事。


    妖月掃了身十司的人一眼,淡聲道:“離遠些。”


    宮內不準用術法穿行,從小宮門到塵遊宮,一行人了一刻鍾。天空中的陰雲暈開墨色,像一柄巨大的可遮天地的傘,傘麵描著山水墨色,變幻詭譎。


    趙招搖和妖月,乃至一向最多話的皎皎,此刻皆是無聲。


    在真相沒有查明之前,說什麽都好像不合時宜。


    三人心知肚明,這不是你一句不是,我一句相信就能輕鬆解決的事。


    細碎的腳步聲在耳邊迴蕩,有人時不時踩過地上的枯葉,必然會有嘎吱一聲脆響,像極了某種專攻人心的曲調,一聲接一聲,沒完沒了。皎皎終於忍受不了這種沉的氛圍,她張了張嘴,也不知道是安慰趙招搖,還是自己:“血蟲出自域,神主初聞此事時,已命人捉拿參與此事之人,也掌握了分離血蟲的方法,程翌隻剩神魂,都能被抽離出來,你這自然沒什麽問題。”


    趙招搖唇角動了動,算是笑了一下,也沒有多說什麽。


    小議政殿雕梁畫棟的長廊下,才得知此事,匆匆趕來的宋昀訶無聲站立,男子玉冠束發,溫潤清朗,已是能獨當一麵的人,可落在趙招搖眼中,就是處處都透著一股少鮮衣怒馬的生動和活力。


    算一算,齡本來也不大。


    “妖月,我過去和他說兩句。”趙招搖長頸微動,頭一次開口,提了要求。


    妖月和皎皎對視一眼,者的神情簡直難以理解:“我說你們兩個怎麽迴事,一個兩個都喜歡這種齡小的?嗯?滋味當真如此銷魂?”


    妖月一到扯到曾經,也不幹了:“你要說就說,能不能別扯到我身上,都多少前幹的蠢事了,你不提我早都忘了。”


    說完,她看向趙招搖,道:“去吧,不過盡量快些,宮裏人多眼雜,就怕有喜歡嚼舌根的。”


    趙招搖下頜輕點,蓮步輕移,一層層踏上台階,站到宋昀訶跟前。


    郎豔獨絕的少比她了不少,趙招搖記得,他笑起來總十分好看,令人如沐春風,可今日站在這,他一身氣勢沉著,努力繃著一張臉,其實也做不出什麽兇狠的神色,嚇不著人。


    “事情,都說了?”趙招搖輕聲問。


    宋昀訶掃了一眼遠處偷偷摸摸瞥向他們的妖月和皎皎,頷首,聲線若沁水的冷玉:“血蟲真在你體內?”


    趙招搖並沒有立刻迴答這個問題,她想了想,問:“你信不信我?”


    宋昀訶沉默半晌,輕吐出一個字:“信。”


    趙招搖倏而笑了一下,臉頰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女子身上淺淡的海棠香飄飄蕩蕩落在風裏,同她人一樣,是一種十分溫柔的味道。


    “我不知道血蟲在不在我體內,我唯一能同你說的是,從頭到尾,我毫不知情。”趙招搖字字如珠,“這件事,不最是怎樣的結果,你,還有妖月等人,都別為我求情,血蟲禍害眾生,小十的身份最難做。”


    宋昀訶啞然,道:“我知道。”


    “迴去吧,被人看見了不好。”趙招搖不知想起了什麽,又漾出一個淺淺的笑:“其實中州秘境,我哼曲吵你的段時日,並沒有你錯認成什麽人。”


    她一縷神魂化身為鹿,在湖邊飲水,鹿群見人來了,四散逃逸,唯獨她悠閑自在,不慌不忙。遠處,白衣男子安頓完手底下的人,踱步過來,伸手探了探湖水的溫度,末了,手擦幹淨,十分溫柔地撫了下她的鹿角。


    中州時,趙招搖什麽樣的男子沒見過,出色如秦侑迴,清雋如淞遠,堅毅如婆娑,身邊的人個個一等一的優秀,也有溫柔的男子圍著轉過,可性子好到這種程度的,確實還是頭一次遇見。


    許是歲月太長,再溫婉的人在一日如一日的死寂和黑暗中,也有耐不住性子的時候。


    起初,她哼曲逗宋昀訶的時候隻覺得有趣,看他疑慮,驚詫,警惕,處處都是吸引人的鮮活。


    來反省了一下,覺得自己這樣的行為多少有點欺負人,見他拿著張圖紙日日想著帶人進劍塚,也樂意趙家的東西交出去哄他開心。


    她以為,自己再如何,也不能對一個比自己小了麽多的少郎下手。


    可誰知,有些東西一再脫離控製,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別是,前段時間她鼓起勇氣說了句似是而非,引人誤會的話,才說完,自己跑去小鎮冷靜了,再見,就鬧了血蟲的事,保不齊就讓人覺得她別有用心。


    這可真是,百口莫辯。


    宋昀訶深深望了她一眼,道:“吧。”


    趙招搖不由失笑:“你要看著我受審?”


    宋昀訶不置可否,率先踏進了小議政殿。


    身為主城少君,中州帝的親兄長,自然無人敢攔他。


    趙招搖等人進去的時候,左右和正中都已坐了人,除一些熟麵孔,還有專門負責血蟲一事的十司分部,領頭者是遊雲。他們深受血蟲之害,對這種東西可謂厭惡到骨子裏,別知道血蟲出在熟人身上時,一個個氣得要命。


    秦冬霖居座,湫十的座椅離得有些遠。


    這就意味著,今日這場審訊,她居旁位。


    趙招搖如何處置,全在君主一念之間。


    見此情形,妖月和皎皎,乃至方才無詔進殿的宋昀訶,心裏都不由咯噔了一下。


    沒多久,頂著一身風雨的伍斐也到了,這事跟他是真八竿子不著邊,可宋昀訶非派身邊的人他請過來。因而,一見眼前的情形,伍斐就懂了。


    這怕是最都要表決立場,他來幫著占個人數上的優勢?


    伍斐掃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嫻靜女子,笑容微滯,想,宋昀訶這怕是要來真的。


    伍斐能看懂的事,湫十怎麽會看不穿。


    她別有深意地看了看眼自家哥哥,者麵對她的目光,起先還鎮定自若,在她看第迴的時候,宋昀訶沒忍住,有些尷尬地眯了下眼。


    其實趙招搖肯來,這件事,已經沒想象中棘手了。


    秦冬霖側首,看向居右側坐著的孚祗,道:“麻煩神主了。”


    孚祗起身,手指中抽出根綠色的枝條,顏色極為純粹,宛若無暇的美玉,們生長的速度很快,不多時,馥鬱而清甜的生命氣息已然覆蓋整座側殿,直到枝條落到趙招搖的手腕上,突如其來的濃霧眾人的視線遮掩住。


    一息時間,眼前萬生,萬落,異象連連,仙光燦燦。


    等些嫩枝縮迴孚祗的手指中,大家紛紛收迴視線,秦冬霖問:“如何?”


    孚祗聲音一如既往的和煦:“血蟲確實在她體內,不過裏麵的力量並未被吸收。”


    聞言,顆提起的心稍稍落下去了些。


    沒有被吸收,就證明確實是不知情。


    “血蟲能否被祛除?”秦冬霖凝聲,問。


    “可。”孚祗眉目舒展,找到了最一條血蟲,不是秦冬霖還是他,心裏都鬆了一口氣。這東西邪門,害人不淺,若是能全部摧毀,是再好不過的事。


    抽出血蟲,對於被寄生者而言,無異於抽筋斷骨,五髒六腑,四肢百骸都像是被碾碎了似的疼。


    趙招搖臉色蒼白,到了麵,跪都跪不住,下唇被無聲壓出一道道殷殷血痕,纖長的手指繃出濃烈而急劇的白,可從頭到尾,吭都未曾吭一聲。


    湫十,皎皎和妖月先別過眼。


    宋昀訶搭在椅背上的手掌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半晌,沉沉閉了下眼。


    等終於抽離血蟲,趙招搖無聲軟在冰涼的地麵上,手腳都在顫。


    此時,以遊雲為首的十司主事站出來,抱拳朝上道:“君主,臣等認為,趙招搖有接觸血蟲之疑,血蟲從何而來也未交待清楚,需押下私獄,細細盤問。”


    妖月冷聲道:“遊雲,你是耳聾了嗎?血蟲力量從未被吸收代表什麽你不清楚?”


    遊雲被罵得懵了一下,旋即正色道:“妖月,你也該知道,當中州審查力度如此之大,尚且還讓這些東西攪出了大動靜,中正十司和長老院為此死了多少人,你難道都忘了不成?”


    當利用血蟲想要突破到靈主境的都是些底蘊深厚的古老世家,中正十司和長老院與其抗衡的時日,一旦出,總會發生各種層出不窮,令人發笑的意,到了麵,些世家臨死反撲之下,甚至連遮掩都不做了。


    “當如此,現在也不該鬆懈。”說完,遊雲再次抱拳,道:“君主,中正十司上下一致認為,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任何漏網之魚。”


    皎皎搖了搖頭,也跟著出聲:“都說不知者無罪,遊雲,你這一棒子死,也未免太過武斷激進,我覺得不妥。”


    “這麽多,若不是趙招搖鎮守血棺,中正十司得付出多大代價才能平息湖底風波,守劍塚安然無恙至今?”皎皎認真分析:“功歸功,過歸過,此事自然該審,放到哪邊都會動用搜魂術勘探清楚事情始末,若是有罪,在場諸位,誰也不會庇護她。”


    “中正十司執法甚嚴,可不該是不講理據,審也未審就要錯殺,未免太寒人心。”


    遊雲一本正經:“小公主此言差矣,血蟲之事牽連眾多,臣等不得不做此算。”


    秦冬霖視線落在趙招搖身上,聲線沉定,不出喜怒意味:“你可知自己從何處沾惹的血蟲?”


    趙招搖手心裏全是疼出的冷汗,她緩了緩,輕聲道:“趙家入獄,我封棺前,應中正十司之令,前去看了父兄,想從他們嘴裏套出其他線索。”


    臨死前,他們這要命的東西放到了她身上。


    招搖,一生招搖。


    如今起來,滿紙荒唐。


    秦冬霖點墨一樣的清冷瞳孔轉了一圈,瘦削的長指點了下桌邊,方才遊雲的話複了一遍:“中正十司上下……你們也是這樣的想法?”他望向婆娑和淞遠。


    妖月和皎皎齊齊看過來。


    淞遠起身,巧妙地自己撇幹淨:“君主,臣不在中正十司當值。”


    從來公正無私,以嚴苛出名的婆娑大人嘴角扯了下,一句“臣也認為,理當如此”在妖月又似威脅,又似乞求的目光中,愣是隻繃出個“臣”字來。


    良久,他閉了下眼,道:“臣等,全君主聖斷。”


    遊雲微楞,不明白早就決計好的事情,為什麽頂頭上司會臨陣倒戈。


    中正十司對血蟲,從來零容忍,在從前,血蟲不能被抽離的時候,以殺止亂,是最簡單粗暴的威懾之道。


    秦冬霖似笑非笑,又看向難得沉著臉色的宋昀訶和一臉八卦的伍斐,問:“你們呢?什麽意見?”


    “臣也以為,不知者無罪。”宋昀訶道。


    秦冬霖看向伍斐。


    妖月反應迅速,反手給了伍斐一手肘,這十,他們個人玩成了一團,伍斐揉了下手肘,跟著像模像樣地道:“臣附議。”


    一大半的人,都偏向先審,真有問題再鎮殺。


    但最終決議,還是得看秦冬霖。


    誰都知道,君王手腕下,全是鐵血手段。


    十雙眼睛的注視下,英明神武的君王側首,看了眼離自己有些遠的帝。


    一眼,意味再明顯不過。


    湫十甚至都能到他問,這件事,到底是交給中正十司還是長老院。


    其實都沒有差別,該查的事還是得查清楚,隻是中正十司已起殺心,他們對這種東西深惡痛絕,本就存了偏見,趙招搖進去,離死隻差一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手指尖摁在袖口處繡著的一朵夾竹桃上,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清冷意味:“即日起,趙招搖之事,由長老院和中正十司共同審理。”


    妖月和皎皎頓時鬆了一口氣。


    遊雲隱隱皺了下眉,但也沒再說什麽。


    事情既有了決斷,坐著的人三三兩兩起身離去,最隻剩張熟麵孔。


    妖月和皎皎趙招搖扶起來,喂下修補靈力的藥,湫十命從侍她帶迴長老院。


    人之,大殿之內,頓時陷入了一個怪圈。


    伍斐拉住宋昀訶:“你等會,你先別。”


    “怎麽迴事?拉我過來給人撐腰?”說到這裏,伍斐都覺得好笑,他一笑,雙眼皮就成了單眼皮,眼睛看著小了一圈,“用完就,連個謝字都沒?”


    宋昀訶拍了下他的肩頭,好聲好氣地道:“下迴請你上中州酒樓大吃一頓。”


    另一邊,婆娑抵著深邃的眉骨,沉聲道:“妖月。”


    妖月跟著他身,去了麵。


    “中正十司不是你徇私枉法的地方,你好歹收斂點。”婆娑語氣嚴厲,審犯人似的,但因為他方才的仗義之舉,妖月沒跟他計較,相反,十分乖巧,笑意盈盈地接:“好,都婆娑大人的,大人說什麽是什麽。”


    婆娑簡直拿她沒轍。


    “沒有下次。”婆娑越說越煩躁,覺得不僅她出問題,自己腦子裏多半也有什麽問題了。


    妖月爽快道:“好兄弟,以你有用得著長老院的地方,說一聲就是,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婆娑麵無表情拂開她的手掌,淡漠吐字:“我沒有這麽會惹事的兄弟。”


    ===


    趙招搖的事落到長老院之,在朝堂之中掀起了軒然大波,第日,許多聞言此事的臣子聯合上奏,稱血蟲一事,趙招搖尚未洗脫身上的疑點,證明不了自己的清白,該交由專審此事的中正十司分部接管。


    直到留影珠上中正十司和長老院的人聯合開審,帝宋湫十坐鎮,對趙招搖施展搜魂術之,這種唿聲才消了下去。


    趙招搖雖然證明了自己清白,可血蟲畢竟是兇險之,湫十思慮再三,還是下令,五百內,趙招搖居於府內,不得出。


    美名其曰囚禁,可吃喝住行,樣樣都沒什麽拘束,妖月皎皎等人時不時就去看她,陪她說話,喝茶,聊起一些奇聞趣事。


    血蟲已除,很少有人再提這件事。


    歲月倥傯,一眨眼,半過去。


    秦冬霖和湫十婚期定了下來。


    跟湫十次小小鬧不同,這一次成親,從策劃,到籌備,都下了功夫,流岐山和主城兩位主母一同操持,任何一個小細節都經過再三推敲和思索,光是婚服,都準備了三套。


    長輩們的心意不好推脫,禮部群人是往大了操辦,因而終於挨得成親前一日,湫十實在按捺不住,偷偷溜到了妖月府上。


    趙招搖和皎皎這些時日也沒閑著,該幫忙的要幫忙,此刻也都在妖月府上坐著。


    從侍們奉上熱茶。


    湫十抿了一口,小聲喟歎,眉目舒展:“太折騰人了。”


    “喝盞茶,說句話就差不多了,明日是你的大日子,早點迴去。”妖月說完,曲著手指道:“若是深半夜連累十司來我這找人,婆娑又該對我擺冷臉,應付起來也挺愁人。”


    聞言,湫十似是來了精神,問:“你與涑日如何了?我說他府上的人日日往你府上送糕點,首飾,靈寶,心還挺誠。”


    趙招搖和皎皎頓時也看了過來。


    妖月摁了下額心,嘴一撇,道:“難為你大婚在即還有閑心關注我的感情史。”


    湫十笑著推了下她:“你說說,詳細說說。”


    妖月幹脆裝死,趴在桌子上不動了。


    笑過鬧過之,皎皎神神秘秘地從袖子裏拿出一個墨玉盒子,遞到湫十手邊,眼珠子左右轉了一圈,道:“開看看。”


    湫十不明所以,看著妖月和趙招搖憋笑的臉,細細的眉往上抬了抬,手指挑開了鎖。


    一顆深褐色的渾圓丹丸出現在眼前,馥鬱的草藥香頓時蔓延開。


    看起來倒還……算是正常。


    她看向皎皎。


    “我千辛萬苦給你挑選出來的成婚禮,怕明天來不及給你,正好你來了,就當我提前送了。”


    湫十:“這藥,有什麽用處?”


    皎皎神秘兮兮地湊上前,低聲道:“留給你洞房花燭用的。”


    湫十頓時盒子合上,還未來得及大義凜然嚴詞拒絕,就妖月慢悠悠地補充:“雖然藥味明顯了些,但你真有心哄,君主應當還是樂意服下去的。”


    “服下去的人通體生香,手足無力,似我阿兄樣的九尾狐,尾巴都會露出來。”皎皎嘖了一聲:“你們不知道,阿遠服下去之,被我綁起來,副□□湧動的情態,別提有多動人。”


    妖月:“……”


    趙招搖:“……”


    “皎皎,你是真厲害。”


    妖月豎了下大拇指,欽佩之意難以言表。


    湫十可恥的心動了。


    她從未摸過秦冬霖的尾巴。


    要是他能紅著眼,搖著尾巴撒著嬌求她——


    湫十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默默個小盒子塞進了袖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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