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族的熱情就像一把火,即便沒有沙漠,也燃燒的讓人受不了。


    第二天,牛族長設私宴,招待內廷貴客,並請羅冠作陪。


    第三天,牛大壯又設宴,感謝花蕊娘娘愛徒,邀羅冠共往。


    第四天,氣的胸口脹痛,又發不出火的塗青,幹脆直接稱病不出。


    然後這一天,牛族長、牛大壯跟羅冠三個,再次喝的酩酊大醉,勾肩搭背侃大山,葷黃段子亂飛,不時引起三個男人的共鳴,發出一陣“嘿嘿嘿”的詭異低笑。


    喝高了的牛族長,更顯豪邁氣象,大吼一聲,“我兒由我不由天!”又喊,“隻要牛不壞,田地必須耕”“耕田一時爽,一直耕田一直爽”等等,然後紅著一雙大牛眼,直奔牛嬸子家就去了。


    大晚上的,天地雷火轟鳴,引得好一陣雞飛狗跳。


    羅冠酒力上頭,一手搭在牛大壯肩上,眯著眼道:“牛族長幹嘛去了……火急火燎的……”


    牛大壯打個酒嗝,“燒的,這玩意羨慕我有兒子,非要跟我看齊?嗬嗬!他也不瞧瞧,自己是個什麽斤兩,拿什麽跟我比……別管他,羅兄弟你來牛族,那就是咱兄弟的緣分,啥也別說了,繼續喝!”


    “喝!”


    羅冠提起酒壇,“咕咚”“咕咚”就是一陣猛懟。


    “行了行了,你少喝點,我……我都快沒了……留著點……”牛大壯抓著酒壇往後倒。


    又過了一會,酒真的沒了,一片狼藉之中,兩個人倒在房簷下,各自醒著酒。這一場酒宴是從中午開始的,然後一直持續到晚上,今夜晴空萬裏,星月高懸九天之上,皎皎璀璨清冷寂寥。


    羅冠迷迷糊糊,感覺快睡過去的時候,牛大壯冷不丁開口,“羅兄弟,你說人生在世,是為了什麽?”


    被驚了困頭,腦袋還有點暈,明顯沒迴過神的羅冠想了下,“活著,就是活著唄……能活著,就已經不容易了……嘿……我還真沒想過,活著是為了啥……”


    牛大壯拍手,“好,說的好啊,活著就不容易了……羅兄弟你這真是至理名言,振聾發聵啊……”


    他似乎來了情緒,竟眼圈發紅,“活著,難啊!”


    羅冠意識清醒了,看到這一幕暗道一聲臥槽,就您這狀態還擱著說活著艱難,咱們這些人要怎麽辦?還有沒有天理跟王法?!


    可他能怎樣,既然牛大壯非要演戲,他當然得跟啊,“都一樣,人在天地之間,皆有求而不得,或遺憾錯失,且不說十全十美,能活的舒心順暢,那都是奢求。”


    牛大壯皺眉,喃喃道:“舒心順暢都是奢求……嘿,好一個奢求!”他看著羅冠,醉眼之中露出幾分認真,“羅兄弟,你說若在天地間,活的不舒服不自在,當如何?或者說,硬有人要壓你一頭,讓你吃了悶虧還得忍,忍一天忍一年忍一百年……結果看不到頭,還時不時再踹你幾腳,又應該怎麽辦?”


    羅冠眯了眯眼,“忍如何?不忍又如何?”


    “忍,就相安無事唄,太太平平,不忍就得幹一架,打過打不過的且不說,動靜肯定不小……”


    “那就不忍。”


    “不忍?”


    羅冠嗤笑,“我這人年輕氣盛,向來不愛受委屈,要真沒辦法,那我低頭裝孫子可以,但凡能有道走,就愛踏馬誰誰誰,先幹他一場再說,否則一口氣憋在心底,久了那口心氣也就沒了。”


    “心氣沒了,人也就廢了,便如登山爬高,所有人都知道山巔景色無限美好,卻又有幾個能上去?都一樣人,做到的就是不服,就是幹,做不到的就是還沒開始便瞻前顧後,那肯定沒戲!”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抬手指了指天,“這天還想幹我呢?我要怕了,今日還能在這喝酒,挖坑埋了自個了事。但我就不,就跟他周旋,倒要看他能把我怎麽樣。”


    說完拱拱手,轉身就走。


    牛大壯望著他離開,臉上哪還有半點酒意,“嘿,這小子該不會看出什麽,故意點我呢吧?不會,這封山裏的事,他沒可能知道……但這話,說的真還挺帶勁。”


    “幹一場?幹!牛皮都吹出去了,哪還能半途而廢,大不了鬧個轟轟烈烈……這口氣,老子受夠了!”


    這一刻,天穹之上萬裏星河,似變得更加明亮,皎皎銀輝灑落封山,似為它披上一層銀沙。


    封山內廷。


    萬花宮。


    宮裝婦人憑欄而立,仰首望著漫天星河,突然眉頭微皺,眼眸間浮現幾分擔憂。


    “兄長,你想做什麽?隻憑他一個小輩,便當真要冒這一番風險……這與你的道不相符啊……”


    她是花蕊,也曾名花神,在這封山境內是極特殊的存在。或許她不是最強,但封山內的一切,都瞞不過她的感應。


    沉默半晌,她輕輕一歎,“爭一口氣嗎?兄長要爭的,不是自己的一口氣,而是為我……但我的道已斬斷,再無彼岸之機,你又何必再沾染這一場因果……”


    星河皎皎,照耀在花朵之上,一如千萬年來,始終沉默無言。


    連續三日之後,這看似荒誕、毫無意義的酒宴終於結束了,羅冠心底鬆了口氣。


    他不知道尊此番究竟有什麽盤算,但至少現在還算安穩。封山內廷嗎?這一番風波到底要掀起多高,真是不敢想啊!


    取出孽神珠,羅冠開始修煉,別管外界何等風雨滔滔,唯有自身實力才是根本。


    一晃,便又過去了半個多月。


    該動身前往內廷了,牛族已收到傳信,封山妖子之爭將於十日後,在天妖山開啟。


    天妖山是哪羅冠不知道,但看塗青一臉驚訝,難掩眼眸中的震驚,便知這裏必不尋常。


    牛族長一臉嚴肅,道:“看來內廷很重視這一次妖子之位的敕封,竟開啟了天妖山!”


    他略微沉默,“那咱們牛族,也得盡快動身了,可不能誤了日子。”


    第二天,牛族準備妥當,兩頭牛車很是顯眼,拉車的都是大黑牛,膘肥體健,一水的長毛流光,胯下威武。


    此刻口吐人言,大聲道:“族長放心,我等必將小壯安全送達,誰敢跟俺們牛族作對,我就一蹄踹死他!”


    一邊說,一邊靈活的前蹄拍胸口,“嘭嘭”作響胯下晃蕩。


    牛大壯也在這,他一臉憨笑,“咱就這一個兒子,是真不放心啊,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跟你們一起去看看。塗青姑娘,我老牛跟著去,這也不算違背規矩吧?”


    塗青麵無表情,“送選不超過十人,即符合規矩,你願去便去。”她掃了一眼羅冠,冷哼一聲,率先上了其中一輛牛車。


    牛大壯“哈哈”一笑,“小壯,你這個癟犢子,往後捎也沒用,趕緊給我滾過來,跟我一起上車!”


    他迴頭看向羅冠,“羅兄弟,就兩輛車,你就別跟俺們一起擠了,塗青姑娘在等你,趕緊上車吧,咱們馬上出發!”


    “嘭”的一聲,望著關上的牛車,羅冠麵露無奈,若牛大壯真是牛大壯,他肯定不進去,可現在鬼知道他心裏,究竟是什麽盤算?


    心頭一歎,羅冠上車推門,塗青眼珠瞪圓,一臉吃驚的表情,顯然沒料到他會上來。短暫慌亂,接著就是冷臉,咬牙低聲道:“羅冠,你想做什麽?”她是想跟羅冠有點什麽,但她真不是隨意的人!


    羅冠坐進來,將門關好,等牛車跑動起來才道:“那邊太擠了,塗青姑娘如果介意,可以自己趕路……你那四匹白馬的靈車就很好,肯定跟得上。”


    塗青一怔旋即大怒,當初我安排好了讓你來,你非要跑去趕車,現在我上車了,你又要趕我走?我就不!她冷笑一聲,“我先來的,羅道友要有意見,自己想辦法。”


    說完直接閉上眼。


    這就很好,耳邊很清靜,也不用多應付塗青。


    羅冠盤坐下來,修煉當然是不行的,但閉目養神順便理一理思路也不錯,牛大壯說塗青也會參加,封山妖子的角逐,那她會不會也是這場波瀾中的另一枚棋子?


    她代表的是誰?花蕊娘娘的弟子,嚴格來說當然是她的代言人,可牛大壯都變成道尊了,這世上哪還有什麽道理可言。


    除了牛小壯、塗青兩個,其餘還有什麽人?蘇卿呢?她準備了幾千年,暗中布置無數後手,如此一場大風波,豈會沒有她的身影?但與道君比起來,她是不是太弱了點?若要謀算,大家總得在同一個層麵才好。


    那日醉酒時,牛大壯半真半假說的那些話……是針對於大孽淵?或者更確切的說,是製造了大孽淵,並養了那東西的神秘存在?


    孽龍脊椎,天外神物……道君……雖然一切都還不確定,但羅冠隱約覺得,他似乎把握住了,其中的一些脈絡、痕跡……


    他也許隻是一把鑰匙,是破開封山之舉的契機……所以道君肯定不會輕易動他,說不定還得保他不死……畢竟鎖還沒開,鑰匙就被折了,那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念頭兜兜轉轉,坐在對麵的塗青,忍不住眼睛睜開一條縫,悄咪咪掃了羅冠一眼,見他怡然自得,一副安坐靜思模樣,不由胸前一陣起伏。這個人,他該不會覺得,真就什麽都沒發生吧?


    我塗青,狐族小祖,何曾吃過這大虧!


    羅冠,你給我等著,封山是我的主場,等到了我便讓你知曉,何為女人的複仇。


    唰——


    羅冠睜開眼。


    塗青嚇一跳,趕緊裝出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表情,可一絲緊張還是露了出來。


    羅冠略一沉吟,道:“塗青姑娘,過往之事不應再提,且嚴格來說羅某並未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這點你最清楚。所以此番內廷之行,希望你我能相安無事,如何?”


    塗青想說幾句氣話,可迎上羅冠的眼神,就有些心底發虛,她沉默了一會咬牙,“你得給到道歉!”


    “對不起,好了嗎?”


    “……哦。”


    等羅冠閉上眼,塗青忍不住捂臉,他這算是道歉了,還是沒道歉?真就這麽算啦?


    七日後,兩頭大黑牛口吐白沫,唿哧連喘,“諸位……內廷……內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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