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有其子必有其父。


    羅冠帥的天怒人怨,老爹自然也不差,隻不過當初被病痛折磨,導致倍顯蒼老。


    如今,體內狀況得以控製,再加上兒子一路崛起,心懷大暢同時整個人便似年輕了二十歲。


    如今看著,儼然中年老帥一枚,此時正看向道人,臉色有些迫切。


    邋遢道人轉身,淡淡道:“那日西山之巔,羅冠與樊嶽一戰,老夫看了全程,自然是見過他的。”


    他眼神頓了頓,“你這身體,可是虧空的厲害,如今還能維係著,當有高人出手。料來,也是羅少院的手筆,看來這群蠢貨有一件事沒說錯,他的確是個孝子。”


    老道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似心情不錯。


    羅振陽心頭微凜,能一眼看穿他狀態,再加上語態間流露的從容不迫,必非尋常之輩。


    “道長好眼力,您能參加今日壽宴,羅家上下倍感榮幸,之前多有失禮,還請您移步主-席,給我等一個賠禮的機會。”


    邋遢老道搖頭,“不必了,老道今日興致已盡,就此告辭。”他起身便走,卻又看向羅振陽身後,一年輕女子懷裏,抱著的一個嬰孩,“這小姑娘,天倉開闊方圓有度,倒是個難得的福相,是你羅家三代嗎?”


    羅振陽點頭,“是我侄兒愛女。”


    羅寧匆匆過來,略一詢問後行禮,“多謝道長給小女看相。”


    “是你女兒?”邋遢老道搖搖頭,大步離去。


    這一幕,讓眾人直犯迷糊。


    前一句還說有福之相,現在又搖頭?這老道士,該不會腦筋不正常吧!


    羅寧皺著眉頭,有心追上老道詢問,可等他跑到府外時,卻已找不到他的身影。


    一個小插曲而已,羅家壽宴繼續,隻不過剛才那桌上幾位客人,吃喝時不斷搖頭,暗道終歸是底蘊不足,即便少院大人一飛衝天,這羅家也差了太多。


    區區一個,不知哪裏來的瘋道人,隨口說了幾句胡話,居然就要被請到主-席?羅三爺這人,未免太沒有眼力勁!


    當然,這念頭他們隻敢想想,是萬不敢說出來的。待日頭偏西,壽宴才算結束,各方賓客告辭離去。


    可其中一輛馬車,剛出了江寧不久,便停了下來,接著響起下人驚恐尖叫。


    “老爺……老爺死了!”


    便見那半開的車廂裏,如今倒著一個錦袍男屍,頭顱不翼而飛,鮮血流了一地。


    江寧城外有山,名叫娘娘嶺,上麵建著一座娘娘廟,早年倒也香火鼎盛過一段,可某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一道天雷劈在廟上,將神像打碎數片,此後便敗落下去。


    至如今,早就破敗不堪,成了一些山中蟲蛇走獸的棲居之地。不過今日,卻多了個邋遢老道,正對著火堆啃著什麽東西,吃的甚是香甜。


    可很快,老道便突然側身,將剛才吃掉的東西,一股腦都吐了出來。


    血淋淋一片,赫然是一堆,被草草咀嚼的爛肉。


    而如今,在火光照耀下,也看清了他手裏抱著的,赫然是一顆人頭!


    “唉……想當初,道爺我一夜,就能連啃三十六顆,如今一個都沒吃下,便都吐了出來……果然,是命數將盡!”


    他不舍的,看了一眼被啃的麵目全非的人頭,歎口氣丟進火堆裏,隨手擦了擦嘴,拿出葫蘆喝了一大口。


    裏麵是些,腥膻的黑色粘液,看老道的臉色,味道顯然不好,可這是續命的東西……他還得撐一陣,要完成了宗門交代才能死。


    咕咕——


    咕咕——


    鳥叫聲,從廟外傳來。


    老道放下葫蘆,冷笑一聲,“怕個屁!道爺我現在,不愛吃人肉了。”


    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封信,直接丟了出去,“找個鏢隊,讓人送到帝都公侯大道十一號,然後等著就行了。”


    信沒有落在地上,一陣風吹過,便將它卷走,消失在廟外黑夜裏。


    邋遢老道自言自語,“這世上啊,有些人最難對付,卻也最好對付……隻要抓住其弱點,便可得償所願。”


    他想到,當年拜入仙宗時,第一堂課便是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妹妹,麵皮抖了一下,旋即露出詭異的微笑。


    修行者當絕情滅性,斬斷凡塵一切牽掛,才可攀爬大道……羅冠,便讓老夫給你,好好上這一課吧!


    ……


    清晨時分,公侯大道十一號宅,院門打開的瞬間,孫氏父子等人便衝了過去,拱手行禮。


    “這裏有一封,來自江寧家書,不知少院大人在哪裏?”


    少院大人在清涼巷,剛剛自宿醉中醒來,睜開眼瞬間,他眼底閃過短暫茫然,旋即便迴憶起昨日一切。


    苦笑一聲,他揉了揉眉角,體內氣血略一運轉,宿醉帶來的不適便已盡數消失。


    房門從外麵推開,程嫻走進來,端著一份白粥,“醒了?少院大人咱說好的,江寧酒壇小霸王呢?這酒量也不行啊!”


    羅冠輕咳,“什麽時辰了?我昨晚……嗯,應該就是單純的,睡了一覺吧?”


    程嫻翻白眼,“不然呢?你還想有什麽?”她滿臉嫌棄,“趕緊喝粥,本姑娘還是第一次下廚,味道什麽的,你多擔待吧。”


    難怪,米沒有熬爛,還有股子焦糊味道,可看著程嫻臉色,羅冠果斷一飲而盡,豎大拇指,“好手藝!”


    程嫻“哼”了一聲,“行了,要不是有事跟你說,昨個你醉倒我就走了,也不至於等到現在。”


    她坐下來,看著羅冠,“你送金雅的金鎖,她給我看了……我真沒想到,你個大男人,居然送那種東西做信物……不過,這不是關鍵。”


    “金雅跟我說,金鎖是你一位長輩的東西,但我看過了,那東西是宮廷匠人的手藝。”


    程嫻皺著眉頭,“你不是祖籍江寧?什麽時候,又多了一位,出身宮廷的長輩?”


    羅冠心頭微凜,表麵卻未流露,“就是個金鎖,我看著很普通,你怎麽就知道,它出自宮廷?”


    程嫻撇嘴,“見識少就小點聲,怕別人聽不到啊?就那金鎖的工藝,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而且還是宮廷裏,頗有身份的貴人,才有資格使用的規格。”


    “喂?你說實話,東西到底哪來的?”她瞪大眼,“上次,你受邀進帝宮赴宴,該不會……該不會是,你勾搭上了,深宮裏某個空虛怨婦吧?”


    “是了是了,我聽說那夜,帝宮出現了刺客,宮廷高手盡出都沒能將對方留下!”


    她盯著羅冠,一副發現真相的驚愕表情。


    羅冠臉都綠了,這女人什麽腦迴路?更關鍵的是,除了某些地方很離譜外,竟真還八九不離十。


    他咬著牙道:“飯可以亂吃,話你可不能亂說,我這就是一位長輩給的金鎖,誰知道哪裏來的,跟帝宮沒半毛錢關係,你記住沒?”


    “……嗯,另外你告訴金雅一聲,金鎖是長輩所賜,盡量還是不要拿給別人看……你看我幹啥?不是你說的這東西,可能來自宮廷?我這也是,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程嫻冷笑,“不說拉倒……至於話,我昨夜就提醒金雅了,事實上就算我不說,那丫頭也不舍得,把你送的東西輕易示人。”


    這女人,遲早得敗頂!


    羅冠稍事洗漱,兩人推門出去,竟一眼便看到了,等在門外的程靜。


    “啊……靜靜啊,你聽我說……”程嫻有點慌,可沒等她解釋,程靜就捂著嘴笑,“姐,我現在是不是,要改口喊姐夫?”


    看她一臉偷笑表情,程嫻氣的拍她一下,“你個瘋丫頭,跟誰學的啊,啥話都敢說!”


    羅冠微笑,“當然是跟她姐姐學的,對不對?程靜妹妹。”


    程靜臉一紅,行禮道:“少院大人,這有一封您的家書,四海鏢局的人找不到您,便送到了程家。”


    昨日,程嫻接走羅冠的事,有不少人看到,找到程家很正常。


    家書?


    羅冠接過來,眉頭便是一皺,字跡很陌生,是誰寄給他的?


    就在這時,他臉色微變,猛地將信丟出。


    火焰瞬間燃起,信件化為灰燼,有煙霧升騰而起,勾勒出一老一小兩道身影。


    繈褓裏的嬰孩不認識,可羅振陽的身影,他一眼便認出!


    身影散去,煙霧化作一行文字,“富貴不歸故鄉,如錦衣夜行……仙宗一老道,於江寧城恭候,望少院大人速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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