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喜鵲登上大槐樹枝頭,吱吱喳喳叫個不停。


    李延清雖不太信那些,風俗迷信之言,卻也覺得心情不錯,似乎日頭都暖了許多。


    吩咐夥計開門,燒水、打掃門口,見時辰尚早,還沒有病患登門,他取了一本醫書,坐下讀了起來。


    李家正門與醫館,並不在一起,而是在臨街位置,開的一套鋪麵。李延清剛讀了一會,便有下人來稟,說是家中來了多位貴客,請他過去招待。


    貴客?這一大早的,誰家登門,會在這個時辰?


    李延清匆匆起身,與下人來到正門外,頓時瞪大眼,隻見長街上密密麻麻,竟有十幾輛馬車,他一眼掃過去,便認出了周家、劉家、趙家等城中大戶的馬車,甚至還有兩名衙役,而站在衙役身邊,不是縣令大人又是何人?


    心頭一凜,李延清快步上前,“草民拜見縣令,不知大人來訪,有失遠迎還請勿怪。”大庸天下糜爛,官員嘴臉自然好不到哪去,對這位新來的縣令,他並未打過交道。


    縣令擺擺手,道:“不必多禮,李醫師請起。”


    李延清心頭微鬆,略一遲疑,道:“不知縣令大人此來,所為何事?若需捐贈之類,李家薄有家資,定不會讓大人空手而歸。”


    縣令臉一紅,又有幾分尷尬,“並非攤派之事……咳!本縣令今日,是隨母親前來,拜訪府上老夫人的。”


    “啊……這……這是為何?”李延清一臉吃驚、不解。


    李家雖是幾代醫商之家,但地位並不算高,城中如周、劉、趙等家,傳聞乃是高官歸鄉之族,平日接觸不到。


    畢竟,人家地位不同,家中都有醫師常駐,便是遇到棘手問題,往往也是自郡城延請名醫。就連縣令大人,今日都是第一次接觸,這番拜訪著實令人摸不清頭腦。


    縣令輕咳一聲,“李醫師,今日冒昧登門,實在失禮了。”他心中難堪,總不能說今日天不亮,就被母親逼著沐浴更衣,要來李家做客吧?還說什麽,李家小姐賢良淑德,更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雖沒有明言,但話裏話外的意思,卻幾乎擺在眼前。


    唉!


    天下糜爛,聽說東陽郡水患成災,已有亂民四起,正值動蕩多事之秋,他哪有心情考慮這些。


    可幼年喪父,全憑老母拉扯,又到處求請供他讀書,才有了今日官身。對旁人可以不予理會,但老母的喝命,縣令卻不敢不聽,明知胡鬧也隻能推掉公事,一大早登門拜訪。


    但讓縣令驚訝的是,竟在李家府外,遇到了城中幾大豪族的馬車,似乎都是府中身份貴重女眷,來拜訪李老夫人的。


    而且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帶著族中年輕弟子……難道,都是來求娶那李小姐的?此念一起,縣令也忍不住好奇,莫非這位李小姐,真是什麽國色天香不成?


    李延清趕忙道:“縣令大人言重了,您能登門,李家上下蓬蓽生輝,快,打開大門。”


    又轉過身去,跟其餘幾家來客打招唿,那一位位身穿錦繡,儀態不凡的貴婦,此時態度親近,隻是寒暄幾句,李延清就額頭冒汗,大感吃不消。


    這……這什麽情況?一眾貴客突然登門,言語雖內斂、矜持,但那份誇讚、親近,卻讓他無所適從。莫非,是家中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好不容易,將男賓女眷分開請入前宅後院,李延清道一聲失陪,匆匆轉身離去。


    待來到母親院中,發現女兒也宿在此處,正陪著老夫人吃早飯,他來不及多想,趕緊道:“母親,府中剛才突然,來了許多城中貴客,有那周、劉、趙等豪族,縣令大人也陪著其家母親自來訪,說是來拜訪您的。”


    見兒子滿頭大汗,一臉驚疑不解,李老夫人與孫女對視一眼,暗道來的是真快。昨夜城隍爺宴請,這幾位都在受邀之列,眼見李家得了城隍爺的青睞,哪能無動於衷。


    “延清不必憂慮,我與幾家老夫人,早年確有交情,她們拜訪也在情理之間,你去醫館便是,此處我與清婉招待便可。”


    李延清心頭驚疑,之前不曾聽聞此事,但母親這樣說,他也不好多問,“哪裏還能去醫館,這幾家老夫人,各自帶著族中子弟前來,如今正在前院喝茶呢,兒子來告訴您一聲,現在就過去招待,後院的女眷,就麻煩您跟清婉了。”


    茶都來不及喝一口,李延清匆匆離去。


    李清婉咬了咬嘴唇,突然道:“奶奶,孫女暫時還小,並無成親之意,請您憐愛。”她冰雪聰明,通過父親所言,便大概猜到了,各家貴婦的念頭。


    李老夫人拍拍孫女的手,“放心,奶奶還沒老糊塗,先生可是說了,你日後可遇良人,他們哪裏夠份量。”


    “走吧,幫奶奶換身衣裳,人家登門是客,咱們不好失了禮數。”


    李清婉一喜,“謝謝奶奶,我幫您,就穿上個月做的那套紫衫對襟,襯您的氣度。”


    片刻後,李家後宅。


    李老夫人在李清婉攙扶下進入花廳,直接道歉,“老身睡眠不好,今日起的晚了,勞諸位貴客久等,實在是罪過。”


    周家夫人滿頭銀發間珠翠點綴,富貴逼人,“老夫人說的哪裏話?您是城中名宿,誰家不知李氏醫商數代,活人無數積攢了大功德,是我輩女子中典範,等一等您,算是我們沾幾分福氣。”


    又有劉家夫人笑著點頭,“正是如此,老夫人不必介懷。”餘光掃了一眼周家夫人,暗道一聲有失體麵,也難怪周家自老太爺後,兩代不出英才,如今門庭越發敗落。


    其餘人,也紛紛開口,連道無妨等等。


    縣令母親坐在一群貴婦人中,左右觀望,心頭暗暗叫苦,她沒想到這些人,反應竟也這麽快。原本想著,吾兒進士出身,又任縣令一職,登門李家求親當不難,可與幾方豪族相比,實在沒什麽競爭力。


    李老夫人盡管早有準備,還是因一群貴婦的態度,心頭略感不安,又有幾分飄然,“是諸位貴客客氣了,快奉茶點,將府上珍藏的那封玲瓏翠取來,請貴客點評。”


    閑話幾番,眾人雖未明言,但彼此皆已知曉,昨夜城隍爺的宴請,果然是真的。李家如今,雖看似不起眼,卻得了城隍爺青睞,日後必貴不可言。


    如今不拉攏,更待何時?!


    於是,話題很快就偏移到,族中弟子婚嫁事宜中,周家夫人說,我家中有一侄兒,年不過十九歲,已是秀才功名,為人穩重行事端方,每日苦讀未來必能高中。


    趙家夫人道,“我家幼子,年二十三歲,在府城的城衛軍中擔職,如今已是統領百人的校尉,三十歲之前,當可管轄一軍。”


    劉夫人含蓄,隻道聽聞李家小姐人品貴重,吾有一內侄,如今在戶部任職,前途遠大。


    話不多,卻將事情直接挑明,讓一群貴婦暗暗咬牙,暗罵你之前端的架子呢?居然直接求娶!


    就你那在戶部的侄子,遠在天邊,長什麽樣都不知道,也妄圖染指李家的姑娘?!呸,癡心妄想!


    “李老夫人,聽聞家中貴女,也到了適婚年歲……”


    “請老夫人放心,入我家中,必做親生女兒對待……”


    縣令母親連道,“還有我兒,我兒如今也未成親啊!”


    李清婉臉上漲紅,低頭退避到奶奶身後。


    老夫人先謝過各家的抬舉,等眾人安靜下來,才道:“不敢欺瞞諸位貴客,我家僅有清婉一個女兒,之前請了高人測算,尚不到結親之時,感謝眾位的好意了。”


    高人?


    李家口中的高人,莫不是城隍爺?!


    這一下,真是堵住了眾人之口,一群貴婦麵麵相覷,哪個都不敢再提結親之事。


    此言,或是李家推搪之辭,但萬一是真的呢?在親身赴宴後,貴婦們對城隍爺的信奉,已徹底虔誠,哪個敢冒犯半點。


    一時間,眾人連道可惜,那一臉的失望,絕非偽裝。


    ……


    江嶽年紀小,昨夜魂遊天外難免疲倦,這一覺就睡到日上三竿,睜眼便見母親坐在床頭。


    “娘,您怎麽在這?”


    江柔鬆一口氣,“我兒可算醒了,若非你狀態如常,睡的十分香甜,娘都要去找羅先生了。”


    江嶽有些不好意思,從她懷裏掙脫出來,“娘,我已經長大了,先生說以後好好養著,身體不會有事,您別擔心了……”他眼神亮晶晶,“娘,昨夜我做了個夢,夢到跟李老夫人、李姐姐,被城隍爺爺邀請去做客了。”


    “就在頭頂天上,那雲海茫茫,星星跟月亮就在頭頂,仙宮燈火燦爛,還有各種各樣的仙人……”


    江柔笑笑,摸了摸他的腦袋,“我兒睡的這麽久,原來是做了夢啊。”她並未在意。


    就在這時,有婢女敲門後進來,“夫人,李老夫人派人來請,說是府中來了幾位女眷貴客,邀您一起過去說話。”


    “哦……知道了,迴話給老夫人,我梳洗更衣後,便會過去。”江柔猶豫一下,吩咐下去。


    她們母子借住在李家,那位老夫人很懂人情世故,除了第一日露麵後,幾乎沒有打攪。所以今日派人來請,是要借她的身份,幫襯一下李家嗎?


    江柔想到這點卻並不介意,說來能遇到先生,還是占了李家的光,投桃報李她也該有所表示。


    “嶽兒,你起床洗漱吧,記得吃早飯,娘過去看看。”江柔囑咐了一句,起身離開。


    片刻後,有意抬李家一手的江柔,換上一身貴婦錦衣,帶著珠翠配飾,在下人帶領下來到花廳。


    抬眼掃過,江柔心頭一跳,覺得自己大概,是想錯了什麽事情,她笑著行禮,“老夫人,江柔來遲了,請您莫要怪罪。”


    李老夫人笑著抬手,“江夫婦不必多禮,快請坐下。”又向眾人介紹,“這位,是府城江柔江夫人,其弟乃郡守江泰大人,如今因一些緣故,暫時住在李家東路院。”


    頓了頓,才繼續道:“江嶽小公子,便是江夫人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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