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為了不再像前一天晚上一樣,冷不丁碰上誰而被認出來,我換了男裝出門。白絹束胸、將彎彎娥眉化濃變粗,紮起頭發以一白玉發釵固定,再加上一襲煙青色長衫,雖然房裏沒有鏡子,但憑朗也見到我這一身打扮時目光的微微跳動,我知道結果還是令人滿意的。

    下了樓結了帳,便一路往伊唱園而去。

    走在路上,不時有人向我們投來熱烈的目光。開始我以為是自己青衫倜儻、明眸善睞,就跟芷城裏許許多多的青年才俊一樣,惹人眼球。到後來我隱隱覺得似乎有些過了頭,甚至有幾次我猛然迴頭去,還有幾個年輕姑娘目光流連不散,而那聚焦之人並不是我,乃是麵無表情、藍眸冷然沉寂的朗也。

    我恍然大悟,用眼神示意朗也看路邊一個麵色微紅的女子,笑著說:“朗也,你看對麵那位姑娘一直看著你,眼睛眨都不眨。你該不該向人家打個招唿啊?”

    朗也垂下眸子,泠然望了我一眼,便牽著瑪雅,越過我顧自往前走。

    嘿,這小子,架子越來越大了,一點玩笑都開不得。無視我是吧?你這麽神氣,就一個人走啊,看你們往哪兒走,要是迷路了又被哪個看中你色相的人捉了去,我可不管你。

    我氣唿唿地站在原地,本以為他走幾步肯定會停下來等我,誰知這小子絲毫沒有等我的樣子,大踏步地帶著我的瑪雅、我的全部家當,越走越遠。

    “朗也,你等等。你聽到了沒?我叫你站住。”我一邊追,一邊喊。好容易趕上,我一手拽著他袖子,一手指著玲瓏巷氣喘籲籲地說:“你往哪兒走啊?該轉彎了。”

    他看也不看我,牽著瑪雅轉了彎又一言不發地顧自往前走。

    我也不得不加快了腳步,心裏腹誹他小氣,嘴裏卻道:“好了,不過是開個玩笑,再說剛才確實有許多姑娘在看你啊,我說的又沒錯。”

    過了好一會兒,朗也終於開口了:“小姐若是嫌我跟著麻煩,大可以直接告訴我。”

    我氣結,這個人真是敏感過了頭:“我哪有說你麻煩了,我隻是覺得一個人應該多交些朋友,多認識些人。我想你孤身一人,又不擅長跟人打交道,現在是跟我在一起沒錯,可萬一哪天我……”心裏忽然一窒,前路更為茫然、更為不測的人或許是我吧。

    思及此,心裏戚然,我放柔了聲調:“總有一天,我們會分開。你若能學會跟人溝通、學會融入到尋常人的生活中去,對你來說隻有好處。我沒有別的意思,這是為你好。”

    說完,我也懶得去看他什麽表情——反正更多時候他都是麵無表情。聞到玲瓏巷裏粥湯飄香,忽想起我們還沒吃早飯,望著空中徐徐而來的旭日,我抿了抿唇,新的一天啊!黑夜過去是天明,看似山窮水複的無路之途,實則仍有柳暗花明在前方。走好眼前的每一步,至於結果如何,交給上天吧。而我現在要做的——“朗也,加快腳步,我們先去前麵鋪子吃早點。”

    吃過早點,路過傾君坊,我忍不住又裏望了望。可能因為天太早,沒有什麽客人,隻有一個頭發灰白、五十左右的老頭拿著掃把在庭前掃塵。

    他似乎感到我的目光,微微抬起臉來。那是一張蒼老的麵孔,隔著不足兩米的距離,可以看到一道道的皺紋就像一張網似的籠在他臉上。但他的五官卻長得很好,青年的時候應該也是個翩翩少年。他朝向我望來,手裏的動作停下,一雙渾濁的眼中瞳孔忽然放大,握在手裏的掃把“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他猛然一驚,哆哆嗦嗦地俯下身去拾掃把。眼睛卻一直看著我,手在地上胡亂抓著,卻始終抓不到掃帚柄。

    我有些奇怪,停下步子幫他撿起了掃帚:“老伯,你沒事吧?”目光卻一直打量著這張臉,難道他認識我?我仔仔細細地過濾著自己記憶,確信並沒有見過這個人。

    “沒……沒事。咳……咳……”他接過掃帚,氣喘得厲害,“沒事,謝謝……”他一直盯著我,盯得我不舒服,盯得朗也走上來叫了一聲:“公子。”

    我迴頭看了他一眼,這小子還挺機靈,知道改口叫公子。

    老人仿佛終於如夢初醒,看了一眼朗也,又望向我:“謝謝……這位公子。”

    我笑了笑,轉身走出庭院。

    “公子……請留步。”

    我轉頭迴望他,老人站直了身站在原地,我才發覺他身形挺拔,肩寬腰窄,若不是那張臉,幾乎看不出這是一個老人的身體。

    “敢問公子家住何處?”他問。

    我皺了皺眉,卻還是迴答:“離這裏不遠的伊唱園。”

    老人微微笑了笑。臉上的皺紋又深了幾道,我看他不再言語,便點頭示意告辭。

    走進伊唱園的時候,看到昨夜那個少年在大堂內擦桌子。不等他發問,我先道:“雲娘在嗎?”

    他好像沒認出來,放下抹布道:“公子稍等,我這就去請我們掌櫃。”

    雲娘依舊掛著一臉嫵媚笑顏而來,看著我又看了看朗也,似乎也被朗也的眼睛震懾了一下,有點恍惚地笑說:“兩位公子,來得可真早。”

    我暗自好笑:“雲娘認不出我來了嗎?”

    她看向我,盈盈的眼眉有點兒疑惑,我眼睛不眨地望著她,好一會兒,她才目光一跳,掩著嘴笑:“我還真沒認出來,南希今天怎麽扮起男子來了?”她上下一打量,點著頭道:“人美啊,穿什麽都好看。姑娘這樣子,我還以為是哪個大戶人家的俏公子呢。”

    我忍不住一笑:“雲娘這是在誇自己吧?姐姐可是難得一見的嫵媚風流人物,小妹自認學不來姐姐的萬分之一。”

    雲娘笑得更歡,那殷紅的桃花痣在眉尾悠悠晃蕩:“你嘴可真甜啊,行了,我先讓虎子帶你去看房間……”她好像想起了什麽,望了望朗也,拉過我湊在耳邊,音調卻不減:“那位可是你的夫婿?”

    我大大一愣,還來不及辯解,雲娘已經放開我走到朗也麵前,微揚著頭看他,點著頭道:“倒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朗也的臉萬年難遇的通紅,眼神更是窘得無處可放,我看著朗也的樣子有些好笑,也忘了阻止雲娘再誤會下去。她轉了身子看我,一臉怨婦樣:“妹妹小小年紀已嫁作人婦,我一把年紀卻還是孤身一人,唉,看來是孤獨終老的命。”

    我又好笑又好氣,這年頭的人怎麽都喜歡自我聯想?

    我清了清喉嚨,對著雲娘鄭重道:“他不是我……”瞥見朗也的臉還未恢複正常,我有一絲好笑,這個人怎麽比我一個女子還害羞啊?雖然樂於見他那撲克臉破功的樣子,不過誤會還是得澄清。

    我簡單交代了一下跟朗也的關係,雲娘“哦”了一聲,抬著眉毛對著我搖了搖頭,好像深感惋惜。

    “我昨晚臨時讓人收拾了一間房,本以為隻有南希你一個人……”

    我趕忙道:“那就先帶朗也去吧,我有事要跟雲娘細談。”

    雲娘點點頭:“那也好。虎子……”

    少年應聲而來:“雲娘有何吩咐?”

    “你帶這位公子去後院廂房,另外再讓人收拾一間屋子。”

    朗也看了我一眼,跟著虎子去了後院。

    雲娘拉著我在桌邊坐下,給我倒了一杯茶:“南希可是想好了具體的法子?”

    “正是。”我點點頭,“不過我有一個問題要先問雲娘。”

    “你說。”

    “若我將伊唱園的布局、甚至是名字做了改動,東家可會答應?”

    雲娘想了一會兒:“這個我倒也不能十分確定,不過我記得曾經有過下屬店鋪經營不善而被東家轉賣的例子。”

    “是嗎?那麽我們就把伊唱園買下來。”

    雲娘微微一愣:“這……可是要大筆銀子啊。”

    “不知雲娘與東家的關係可好?”

    “上麵的主子我們都是見不著麵的,像我們這樣的小店鋪都是由任爺在打理。任爺是羅府的大總管,這個人冷得很,也不會講情麵,要跟他攀交情怕是不可能。不過任二爺,就是任爺的親弟弟,他倒是個古道熱腸的好人,對人都是客客氣氣的,也幫過我不少忙。”

    “伊唱園是一定要買下,至於價錢的高低那就看雲娘的本事了。我初來咋到,也沒有什麽交好之人,這方麵還需要雲娘多費些心思。”

    “行,我盡量試試。”

    “這件事越快越好,隻有這件事定下來,我的計劃才能實施。”

    “我明白,今天我便去羅府走一趟。”

    “那就有勞雲娘了。”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忽想起傾君坊見到的那老人,又說:“我昨晚路過傾君坊,卻見門庭冷落、客人稀少,雲娘可知其中緣由?還是傾君坊也被別家搶了生意?”

    雲娘也喝著茶,搖頭道:“南希剛來芷城,不知道前些日子發生的事。”

    “什麽事?”

    “大半個月前,傾君坊有人遭到行刺,而且來頭還不小,好像是大將軍黎燁的一位朋友。”

    雲娘看我不解,接著道:“黎燁便是當今皇上最器重之人,是統領梵霖軍的明灝大將軍。”

    全身一僵,我低著頭道:“那沐承恩……沐將軍呢?梵霖軍原來不是他的管轄嗎?”

    我看不到雲娘的表情,聽她的聲音像是在笑我的孤陋寡聞:“南希你是不是北刖王朝之人啊?”

    我似乎笑了,嘴角卻提的很酸:“我從風都來。”

    “哦,那就難怪了。那個沐承恩早在黎大將軍上任前就已經因謀反之罪被皇上削了官職、抄了家。我還聽說啊,沐承恩的女兒也就是咱們北刖的皇後,本來也是要受牽連之罪,打入大牢的。不過皇上念著情分,隻是將她打入了冷宮。”

    原來是這樣,宇文櫟,短短時間內你又攻克了一個強大的對手,我該不該恭喜你呢?

    “話扯遠了。”雲娘接著道,“黎大將軍當日是陪著一個朋友一起去的傾君坊,那時我已不在那兒了,具體事情也不甚清楚。不過有傳言說,當日的刺客有兩人,武功很是了得。黎大將軍雙拳難敵四手,自顧不暇之下,被刺客尋了機會,刺殺他那朋友。誰知當時房裏還有第三人,說起她,我倒是相熟的。我在傾君坊當掌櫃那些日子,青衣姑娘的大名在芷城裏已很是響亮。”

    “青衣?”

    “是呀,南希也知道她?”

    “嗯,聽人說起過。”

    “那個青衣啊,人美歌甜。我從前就覺得她不簡單,平常看著不聲不響一個人,卻大有造化。她為黎大將軍的朋友擋了一劍,刺客落跑後,她便被黎大將軍接迴了府醫治。不過這一走就再也沒有迴過傾君坊,有人說她被黎大將軍收了房,也有人說她是被黎大將軍的那位朋友贖了身,最有人說,她是被接進了宮,做了皇帝的妃子。哎呀,不管哪一種,都是飛上了枝頭,做起了鳳凰。”

    我的耳邊除了雲娘的聲音,好像還有另兩種。

    一個是自己,縮在角落裏竭力嘶喊著:“別再說了,我不想聽。“

    另一個還是自己,冷冷地注視著角落裏的同類,鄙夷地嗤笑:“你這個樣子,怎麽麵對接下來的一切?這還隻是一個開始,你若是連這點都受不了,那迴來幹什麽?”

    “官府一直在搜查這兩個刺客的行蹤,卻一直沒找到,連帶傾君坊的生意也受到了影響……南希,南希……”

    我抬起頭,看到雲娘眼中的擔憂:“你臉色很差,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看看?”

    我輕輕吐了口氣,微微笑了笑:“沒事,也許是今早起得太早,精神有些不濟。”

    “那你再去睡一覺吧,趁此我也去一趟羅府,拜會任爺。”

    我點點頭,起身跟著虎子走進一間房,倒頭就撲進床裏。

    我真的睡著了,一晌無夢,醒來已是午後,腦袋有些昏沉。

    推門出去,忽看到門外有個黑影,立馬將我嚇得清醒了幾分。待看清原來是朗也,他看著我,神色有些不自然,輕聲問道:“小姐沒事吧?”

    我搖著頭跨出門去,看到虎子步履匆匆往前廳走。我沒叫他,心想不知雲娘迴來了沒,便跟著走向前廳。

    朗也照舊跟我隔著三步的距離走在身後,我一走進大堂,剛好看見雲娘氣喘籲籲、臉色微紅的走進來。

    她一下看到了我,越過給她遞濕帕的虎子,幾步跑到我跟前,有些興奮地說:“南希,任爺答應了,而且價錢不高,簡直可以說低得過分。這麽大一個伊唱園,竟然隻需要一個月的租金就能買下,我真的不敢相信。”她邊說邊拍著自己的臉:“我不是在做夢吧?你知道嗎,我從任爺那裏迴來,是一路跑著來的,生怕走得慢了被追迴去說任爺反悔了。”

    我也很意外:“真的嗎?雲娘果然厲害,一出馬就把事情辦得這麽漂亮。是誰幫你說的情?那個你口中的任二爺?還是你自己的魅力將那個任爺給拿下了?”

    雲娘睨了我一眼,還是忍不住笑道:“別說你,就連我自己也想不到。幫我的是傾君坊的現任掌櫃,我走了之後,便是他在打理傾君坊。今天恰巧他也在羅府,我跟任爺磨了很久的嘴皮子,任爺隻說這事兒要先問過顧公子。羅家這麽龐大的家業,顧公子怎麽會來管一個小小的伊唱園?分明是在推諉我。正在那兒相持不下,忽然易揚,哦,也就是傾君坊的掌櫃,他來了。丫頭上了茶,他就坐在一邊喝茶,我又拉著任爺好說歹說,任爺隻皺著眉不發話。這時候,易揚忽然問‘你要買下伊唱園?’”

    “我與他不熟,更談不上交情,隻隨便點了點頭。正想繼續跟任爺商量,易揚走過來,對任爺說有事要談。他們出去說了一會兒,迴來卻隻有任爺一個人。我那時口水都快說幹了,正想著是不是等明天先去找任二爺之後再上門,任爺忽然說答應了,而且是以這麽便宜的價錢賣給我。我當時整個人懵了,使勁掐了掐手,才知道不是自己歪在凳子上打盹做夢。”

    雲娘還是掩不住的笑:“真沒想到啊,我的運氣這麽好。這次可是欠了易揚一個大人情啊。”

    “你這麽肯定是那位易揚幫你說的話?”

    “那不然還有誰,屋外隻有他們兩個人,迴來任爺就答應下來,是他沒錯。”

    “唔,”我點著頭,“這個易揚為什麽要幫你?”

    “我也不知道啊,不過先不管這麽多了。南希,銀子方麵我自己就能支付。我跟任爺約好,明早去寫字據、立契約,至於……”

    我打斷她的話:“至於我說的計劃,在今晚之前一定給雲娘一個滿意的答複。”

    吃過晚飯,我從口袋裏拿出了幾張莎紙:“雲娘先看看。”

    她接過去,凝神看了一會兒:“這是伊唱園的改造圖?”

    “沒錯。伊唱園地段不好,在巷子最裏,又靠著一堵高牆,不容易招徠客人。下午我在附近閑逛,一直在想怎樣才能讓更多的人看到伊唱園。終於……”我指著圖紙上一處,“雲娘看這裏,伊唱園大門的朝向雖然不好,這後院卻是連著一處絕好的地方。隻要我們將後院與這裏打通,將伊唱園轉一個朝向,大門就會對著這裏。”

    “這是……”

    “沒錯,是陌上花道。陌上花道寬敞繁鬧,是皇家出行、大型祭祀、百姓集會的必經之所,伊唱園的招牌若是能在這裏掛起來,想不讓人看到都難。”

    雲娘雖有所動,想了想還是道:“可從後院到陌上花道,中間還隔著一個占地不小的園子,那園子……”

    我慢慢從圖紙中抽出一張:“雲娘看看這是什麽?”

    “地契?這……”她驚喜地看著我。

    “那園子是朱老爺家的,我下午已去拜訪過他。朱老爺家道中落,唯一的兒子又不爭氣,這幾年都是靠著變賣家業為生。雖說那園子是他家祖傳的家業,但我答應買下園子後,為朱老爺及他夫人保留一間供他二人日常居住的屋子,再說我給的價錢也很公道,朱老爺思量再三,最後終於答應了。”

    “原來這樣,你想得可真周到。”

    “我也是沒有辦法,他二人年事已高,總應該在自己的地方安享晚年。若他們不嫌棄,我還想等伊唱園重新開張後,讓他們住到園子裏來,這樣也有個照應。”

    “那倒不必了,那些大戶人家最看不起唱戲賣藝的。即使我們願意,隻怕人家還看不上咱們。”

    她好像看我有些陰鬱,笑了笑拿起另一張紙,立馬轉了話題:“這畫的是什麽?這個高高的是塔嗎?下麵連著的又是什麽?”

    我看了一眼,解釋道:“叫塔也可以,等伊唱園的主樓改建後,我預備在新開的門前建這樣一個建築。長寬各為一丈,高則不到兩層,將它與主樓的二層雅間相對,到時引一道空中繩索,穿過雅間直達主樓內部舞台……”我抿了抿唇,“到時候,雲娘就試目以待吧,一定給你一個驚喜。”

    雲娘好像沒聽懂我那一番話,但她看我笑,自己便也笑了起來:“我相信你,就照你的意思辦吧。”

    “嗯,工匠方麵,還是要請雲娘出麵,要找一班芷城裏最好的師傅,尤其是這高塔,彎彎馬虎不得。”

    “沒問題,好歹在這城裏活了那麽多年,雖沒混出個名堂,幾張熟麵孔卻還是有的。”

    “還有一件事,朱老爺家的銀子隻付了一半,明日還得去錢莊取錢,雲娘知道離這裏最近的錦繡錢莊在哪兒嗎?”

    雲娘想了想,說:“明日是四月十七,每到月半左右,錢莊裏的人是擠都擠不進去,若是朱老爺不急著要的話,我看你還是等幾天在去吧,免得排了一天隊,還是輪不到你。”

    這已是第二個人跟我說錦繡錢莊須排隊等候,我不禁有些好奇:“錦繡錢莊的客源竟然好成這樣?”

    雲娘聽了我的話,愣了一愣,才笑道:“南希是從風都來,也難怪不知道北刖王朝的錦繡錢莊是何等的威風。”

    別說我離開了兩年,即使過去的那些年裏,出入都是皇宮和何府,也沒有機會接觸這些,還真是沒聽說過什麽錦繡錢莊。

    “錦繡錢莊的東家跟我們……。”她忽然甩著手,笑著道,“跟我們不一樣,它是羅家的產業,分店遍布北刖王朝。其他的一些小錢莊根本無法與它相比,錦繡錢莊素來有北刖王朝的國庫之稱,更有人說錢莊裏總店——也就是出了陌上花道向東拐,位於芷城正中心的那家總店,說那店裏有一個秘密寶庫,裏麵的寶貝是羅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更有成澤侯,也就是羅家……。”她忽然停了下來,“南希知道羅家吧?他們曾經一度是北刖王朝裏除了皇家之外,最顯赫的家族。”

    我點了點頭:“略知一二。”

    雲娘接著說:“羅家現在比不得以前了,子嗣不濟,成澤侯本家隻留下一個女兒,沒有男丁,侯爺的爵位沒了不說,偏房中也沒有在朝為官的。雖然如此,可羅家的生意卻越做越大。我上次跟你提起過的顧公子,也就是成澤侯的義子,他可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我雖沒有見過他的麵,可任爺隻要提到顧公子,無不是一臉崇敬的樣子。”

    顧公子?應該就是趙霜雁跟我提過的那位吧。

    “這顧公子是不是跟羅家唯一的後人,羅家那位小姐成親了?”

    雲娘張了張眼,好像在說你竟然知道,她笑著搖頭:“還沒辦過婚事,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顧公子娶了羅小姐,那就是名正言順的當家人了。”

    “羅家名下的生意到底有多少?傾君樓是他們的、錦繡錢莊也是他們的,北刖王朝裏還有哪些東西也是他們的?”

    雲娘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笑道:“說出來還真怕嚇到你。羅家最重要的三樣生意,一是錢莊、二是糧鋪、這第三,便是礦場的開產權。這最近幾十年,至少我從出生到現在,是沒見過打仗。不過梵霖軍幾百萬士兵的劍箭刀槍、可都是真家夥,怎麽會少得了用鐵礦。光這一項,嘖嘖……何況還有遍布北刖各地的糧鋪錢莊?

    所以有人說,羅家跺一跺腳,整個北刖王朝也得震上三震。雖有誇大的成分,倒也講出了幾分事情。你看每次隻要羅家出麵要辦的事情,官府哪有不答應的份?甚至那被燒的……”

    “雲娘……”門外傳來虎子的聲音。

    雲娘側了側頭:“什麽事?”

    “任二爺來了。”

    雲娘聽了,對著我道:“我得去瞧瞧,南希你在房裏等我一會兒。”

    “行,你去吧。”

    雲娘走出了房門,我拿著圖紙研究,看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不知過了多久,雲娘迴來了,一進門便搖頭苦笑:“算命的說我要犯桃花說了好幾年,卻一直不見有哪個翩翩佳公子找上我。任二爺待我雖好,他的意思我也早就看出來,可我對他就是喜歡不起來。唉,這天下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的事情真是太少了。”

    我微微一愣,嘴邊的笑容也苦澀了起來:“是啊,這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越說越傷心,就不提了。對了,你上次說要將伊唱園的名字也改了,你現在可有中意的名字?”

    我吸了一口氣,吐出心中的陰鬱,笑道:“我已經想好了,這一點想請雲娘千萬依照我的意思來辦,雲娘能答應嗎?”

    雲娘狀似生氣地睨了我一眼:“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這麽客氣做什麽。你說吧,什麽名字?”

    我抽出另一張寫著四個大字的紙,一字一句地念道:“姍姍來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留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方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方雪並收藏留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