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衛兵一開始是大、中學生成立的組織, 一群學生湊在一起寫大字報、“破四舊”、抄家、搞運動。總體來說,粉衛兵組織裏的學生們相對而言比較單純、實實在在的搞活動, 可有些好鑽空子的人發現這不但是個十分榮譽的好活還能趁機撈不少好處,立馬加入了粉衛兵的陣營。


    在他們看來,加入粉衛兵去抄家,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砸搶資本家的東西,那資本家的家裏不但米麵不缺,就是那金子古董也不少,傻子才給砸了燒了呢, 都弄迴來藏起來, 以後發家就指望這些東西了。


    有這樣想法的人不多, 尤其是那些二流子最喜歡摻和這種事, 以前好吃懶做東家混西家蹭的占便宜被人瞧不起,現在可以打著粉衛兵的名義去搶奪,別人還得誇她革命積極。


    來孟老爺家抄家的就是以二流子為主的粉衛兵, 他們一開始加入粉衛兵的時候光找借口去批/鬥和自家不對付的人, 直到前幾日“還看今朝戰鬥隊”抄了富商張秀明的家,不僅搜刮出很多銀票銀元和大團結,還搶了不少大米百麵迴去, 有一個頭頭還藏衣服裏兩瓶茅台,這酒可是高價酒,一瓶值十六塊錢呢。


    住在那個頭頭隔壁的一個二流子叫苗福海, 自打開始運動以後可把他得意壞了, 把平時在一起混的不務正業的人歸攏起來, 再叫上自家上中學的弟弟妹妹也成立了一個叫“今朝戰鬥隊”的粉衛兵組織,這幾天他們正在街上看誰不順眼就拽著人剃頭,享受恣意□□別人的快感,可下午迴家老娘說起那十六塊錢酒的事,再看著自己搶迴來的苞米麵頓時滿肚子火氣。


    想著去抄資本家,指定油水不少,苗福海不但把戰鬥隊的人叫上了,自家的弟弟妹妹親戚也叫了一群。把人集合起來,苗福海舉著胳膊高唿:“打到資產階級反動權威,我們要勇於反抗!去抄資本家的房子,拉他們去遊/街。”一群人義正言辭的響應者,可臉上的貪戀卻出賣了他們的內心。


    和苗福海要好的一個叫葉羅的立馬湊了上來:“以前我在皮毛場上班的時候整天被資本家孟慶祥剝削,一個月辛辛苦苦上班他還各種找借口扣我工資,簡直就是資本家裏的周扒皮。”他揮了揮胳膊,喊了聲:“打倒資本家孟慶祥。”


    苗福海連忙帶著眾人響應了一聲,心裏十分興奮,以前他去皮草廠拽著葉羅曠工出去釣魚攆兔子的時候可是見過那個大廠子,聽說每個月能掙不少錢,而這還隻是孟慶祥手裏的其中一個廠子,有這麽大家底想必孟慶祥家裏的寶貝一定很多。


    苗福海拍了拍葉羅的肩膀,問道:“你知道資本家孟慶祥家的住址嗎?”


    “知道,我跟蹤過他。”葉羅自告奮勇的帶路,一群人氣勢洶洶地趕到孟慶祥的家,誰知看到大門緊鎖房門緊閉。


    一個十五六歲的學生從後頭伸出腦袋來,低聲問道:“不會搬走了吧?”


    苗福海皺了皺眉頭:“就是人走了東西也走不了,現在街道上都是各個戰鬥隊,他們要是大張旗鼓的走一早就被攔住了。”


    葉羅點了點頭,率先朝大門撞去,一群壯實的年輕人又是撞又是推很快把大門上精致的別鎖給弄壞了,一群人喊著口號氣勢洶洶地進了院子。


    若說外麵的鎖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裝飾鎖,裏麵的鎖頭可是十分結實,孟慶祥走的時候擔心收古董的人進不來,思索再三還是沒有鎖門,隻是輕輕帶上而已。蓁蓁來的時候走的又不是平常路,因此她壓根就沒發現房門沒鎖。


    苗福海走在最前麵,看了看眼前厚實的木門,使出渾身的力氣踹了一腳。門哐當一聲被踹開,苗福海沒收住力氣,直接摔了進去,大臉結結實實地磕在大理石地磚上,一抬頭臉上都是血,門牙也有些活動。


    抹了把鼻血,苗福海抬起頭剛想罵娘,就被眼前空曠的屋子憋了迴去。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轉過頭惡狠狠地問葉羅:“這是孟慶祥家?”


    葉羅不敢置信地看著空曠的客廳,連忙在屋子裏疾走,推開一間又一間的房門,可每一間屋都是空蕩蕩的不說,連窗戶上原本掛著的精致窗簾都沒有了。


    “媽的,什麽時候跑的,前天老子還看著他開車迴來,當是開著門還看著屋裏滿滿當當的。”葉羅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一臉憤憤不平。


    “前天?不可能吧,這幾天我在街道口那塊看人剃頭了,也沒看見有大車從這裏走啊。”苗福海的表弟信誓旦旦的說:“進來出去的都是小汽車。”


    “難不成還鬧鬼了?三層高的洋樓,總不能悄無聲息地把東西搬沒了吧?”一群人目目相覷,一開始的興奮全都沒了,甚至有幾個女生看著越來越暗的方子有些腿軟:“要……要不……咱們先走吧。”


    蓁蓁的意識在旁邊一笑,微微勾了勾手,很快一隻隻碩大的老鼠從四麵八方跑來,轉瞬間就移到了孟家的大門外,排著隊從門口進來。苗福海的妹子站在最後,她聽見越來越清晰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再想起剛才說鬧鬼的話,不禁有些頭皮發麻。


    剛琢磨著怎麽勸苗福海撤退,就感覺腳麵上腿上有什麽東西在撕扯自己的褲子,順著褲腿往下一看,兩隻碩大的老鼠正順著自己的褲腿往上爬。


    “啊!”一聲尖叫響徹整棟洋樓,因屋裏太空曠還引起了陣陣的迴音。


    苗福海被嚇了一跳,迴過頭剛要罵她,忽然腿上一動,一低頭隻見四五隻老鼠圍著他的腳邊打轉,他下意識抬腿把腳尖上的一隻老鼠踢了出去。這一舉動激怒了老鼠,瞬間所有的老鼠都瘋狂了起來,一個個衝到苗福海腳邊挨個撕咬他。


    苗福海的腿上一陣又一陣的痛,他看著這詭異的宅子不敢再呆了,狼狽的甩開幾個老鼠,倉皇地逃了出去。一群人跑到外麵,老鼠卻停在院子裏,站的整整齊齊的直勾勾地看著這群人。


    苗福海看了看已經昏暗的天色,又瞧了一眼隔壁的洋樓,裏麵燈光閃爍,窗簾後麵隱約有著人影。


    葉羅湊上前,看了看旁邊的漂亮的洋樓十分心動:“隊長,要不咱去隔壁那家?”


    看了看已經快黑的天和園子裏的老鼠,苗福海心裏有些膽怯:“這裏有點邪性,咱明天再來。”


    葉羅看了看窗簾後的人影,有些擔心地問道:“要是晚上人跑了咋整?”


    看著旁邊沒有外人,苗福海也不想再掩飾了,他努力壓製著怒氣,低聲說道:“咱要的是東西,你管他走不走。”摸了摸還有些酸疼的鼻子,苗福海還是解釋了一句:“他們今晚就是走也帶不了多少東西。傻小子我告訴你,這資本家除了金條銀條人民幣,還有很多值錢的東西呢,到時候咱正好把他們家的東西都分了。”看了看自己帶的人,苗福海囑咐了一句:“明天一早咱早點出來,別讓別人搶了先去。


    幾人約了下時間,便匆匆忙忙地走了,蓁蓁看著滿院子的老鼠不禁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老鼠這才都迴過神來,四處看了一眼,四散而去。


    隔壁四棟洋樓的主人打粉衛兵一來就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好容易等到他們撤了,原本他們還猶豫不決準備觀望一二的,可見了今天粉衛兵喪心病狂的樣子,一個個都懊惱自己的優柔寡斷。此時也顧不上什麽東西了,匆匆帶了些重要的東西,都準備當夜撤離。


    想到明天那群人就要來抄家,蓁蓁不想讓他們占到任何便宜,她連忙取來八條大黃魚,匆匆忙忙的寫了四張紙條包在金子外麵:“兩條大黃魚買你洋樓裏的全部家當,若是想將東西買迴,請在報刊上刊登尋人啟事,暗號是今天的日期。”


    趁著他們一趟趟搬東西,蓁蓁把金子和紙條分別丟到他們後備箱裏,就當是買東西的錢了。之前也沒去這些人家裏看過,他們家裏的東西到底值不值這些金子,蓁蓁也沒空去多考慮,這個時候把東西挪走不讓那群粉衛兵禍害了才是要緊的。


    等這些人走了,蓁蓁才身影一閃出現在胡同中間,看看已經愈加昏暗的天色,蓁蓁心裏有些著急,東西是來不及收拾了,隻希望今晚別來人才好。看著眼前四棟洋樓,蓁蓁氣惱地跺了跺腳:“要是有小說裏的空間就好了,我直接把樓搬迴去,省的費這麽大勁。


    話音剛落,眼前五棟洋樓齊刷刷的消失了,隻剩五個大坑。


    蓁蓁頓時懵逼了:“發生了什麽……”


    *****


    蓁蓁在最後一抹餘暉消散的時候終於到了家,李老太虎著臉站在門口等著,一看見蓁蓁就氣不打一處來:“你還知道迴來?瞅沒瞅見天都黑了?再不迴來我還當你是被老虎叼去了呢。”明北正在站在院子裏劈柴火,一聽這話連忙把笑聲捂在手裏,頓時臉憋的通紅。


    蓁蓁聽著院子裏“噗噗哧”的聲音,也沒空和明北算賬,她拉著李老太的手又是撒嬌又是保證,終於把李老太哄笑了,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捏住蓁蓁的手,李老太一邊拽著她往屋走,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出去野就算了,中午咋不迴來吃飯?讓奶瞅瞅……”借著灶房昏暗的燈泡,李老太看了蓁蓁一眼,心疼的臉直抽抽:“小臉瘦了一圈。”


    蓁蓁無語地看著李老太:“奶,你太誇張了。”


    王素芬從灶房伸出腦袋來,生氣地戳了下蓁蓁的腦門:“這就是打小沒餓著肚子,玩的連飯都能忘吃,像明北他們以前沒少挨餓,旁的記不住,就這飯點記得可牢了,跑的再遠都能知道迴家吃飯。”


    “媽,我下迴肯定不這樣了。”蓁蓁連忙摟住王素芬的胳膊,朝著她咧著嘴嘿嘿直樂。


    王素芬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笑了出來,掀開扣在灶台上的盆,裏麵扣著一碗餃子:“你奶惦記著你餓壞了,下午叫我特意給你包的。”


    蓁蓁連忙接過碗來,拿起筷子夾了個餃子塞進嘴裏,大口的嚼著,含含糊糊地說道:“黃瓜雞蛋木耳餡的。”


    “還挺會吃。”王素芬看著蓁蓁吃的香甜,滿臉都是笑容:“去進屋吃去,今天明北釣了魚,媽給你做醬燜的,一會再吃點。”


    蓁蓁應了一聲,一邊吃著一邊端著盤子往外走,剛坐到炕上,就聽到明北在院子裏喊道:“二哥、三哥,你們咋一起迴來的?”


    連忙把盤子和筷子放到櫃子上,蓁蓁匆匆忙忙地迎了出去了,隻見明西、明南一人背著一套行禮,手裏還拎著大包。


    李老太這兩天正叨叨著明南該到家了,可她沒想到明西也迴來了。明西雖然也今年畢業,但是他所在的大學卻和普通大學不一樣,是屬於軍校的,按照以往這個軍校畢業的學生直接就會被分到各個部隊去,像明西這種直接迴來的還是頭一遭。


    “咋迴來了呢?”王素芬下意識問了一句,明西的眼圈立馬紅了,他沙啞著嗓子帶著幾分哭腔:“媽,軍校撤了,我們都被退伍了。”


    明西在上大學之前還是白白嫩嫩的一個小夥,舉手投足之間還有點斯文。可自打上了軍校,這皮膚也黑了、個子也長了,渾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肌肉,這幾年別說哭了,就是訓練時肩膀上磨得掉了層皮他都一聲沒吭過。


    不過這迴被迫退伍,明西是真的傷心了,他在李老太的屋裏抹了半天的眼淚,愁的李老太都不知道怎麽哄他。


    趁著出來給明西端蜂蜜水的功夫,李老太悄悄的把家人囑咐了個遍:“都不許問明西學校的事,東子他娘這一個月也別提讓他找工作的事,這孩子心裏一時半會別不過來,你讓他緩緩。”


    王素芬連忙應了一聲,臉上卻帶著幾分擔心:“娘,明西能轉過彎來吧?我看他都有黑眼圈了,指定這幾天沒著覺。”


    李老太歎了口氣:“時間長了就好了,人總得往前看。”


    原本孩子們迴來是件高興的事,可因為明西家裏的氣氛都有些低沉,蓁蓁吃完餃子又吃了些魚,便借口說玩的太累,溜到屋裏去睡覺。


    聽著那屋說話聲,蓁蓁坐在炕上直糾結,五棟洋樓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她總覺得和自己說的那句話有關係,可是這洋樓到底到哪裏去了,蓁蓁是一頭霧水。


    蓁蓁不知道的是,比她更懵逼的是“今朝戰鬥隊”,他們看著一片空地嚇的腿都軟了:房子呢?花園呢?媽呀,這裏鬧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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