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無人,皎月如霜。威遠鏢局後花園的祠堂,仍亮著微微燭光。供桌前的香案上,輕煙渺渺。最前麵供著的是四個靈位牌,其中一個較新。四個靈位上的名字依次為:亡兄林沐雷、伯父林臻北、家父林臻南、亡夫林沐風。下麵跪著一名年輕的婦人,發髻盤起,白花點綴。她身前的火盆中,黃紙未燃盡。點點跳動的火光,照得伊人,更顯憔悴。

    “爹,琳兒不孝。我未能好好支撐起鏢局,倒是一直以來不斷地縮聚家業,以求苟且渡日。不過,您放心吧,娘已經好些了。三師弟和四師弟平日也都勤奮練功,並且也多虧了他們在這段日子一直支持著我,才使得我從風哥故亡中恢複過來。另外,您交代的事,我也會盡力辦好。等那件事在江湖上平靜些後,我一定會尋迴大伯他們的遺骨,好好安葬。”

    說到此處,林琳不禁低頭掩麵,潸然淚下。忽然,一陣清風拂過,火光猛烈地跳動了幾下,使得她悲容一滯。難道是亡者生了憐惜之心,故在此顯靈?

    她抬頭,看向靈位。突然,被眼前所見嚇得呆住了。隻見香案上突然多出了一個已打開的黑布包裹,裏邊赫然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死者麵容扭曲,死前痛苦異常。

    “林姑娘無需驚慌,那個人死有餘辜。他就是大內禦前侍衛統領袁震,當年參與殘害你們鏢局的兇徒之一。”

    話音徐徐響起,黑暗中走出一個人。身罩黑袍,雙眼透發幽冷之氣,正是不久前長樂酒坊中不告而遲的神秘人。他脫下兜帽,走向擺放靈位的供桌。

    “王先生!你竟然活著。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還有我大伯、家兄和風哥他們……”

    她忽然止聲。因為王斐雙手上多出了兩個白色瓷罐。罐上封有黃紙,一隻上書:林臻北;另一隻則是林沐風。在瓷罐被恭敬地擺放在各自靈位前的時候,林琳心中沉寂了許久的悲傷,再次迸發,這次竟然哭出了聲來。至親、愛侶生死兩相隔,不思量,自難忘。

    “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至於整件事,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有些事牽扯甚廣,你還是不知道為妙。除此之外,我還給你帶來了個好消息。”

    說著,王斐拿起林沐雷的靈位牌。“這個也許是沒必要的。沐雷兄,應該還活著。當時,他雖然身受重傷,但最後一刻還是逃出了那間墓室。跟他一起逃出來的,還有烈劍門的顧婉君。另外,我出去的時候,也沒遇見他們的屍首,所以他們也許仍在世。”

    “大哥他沒有死!還活著,為什麽他不迴來,為什麽?”“沐雷兄可能是因受到的打擊過大的緣故吧。多給他一些時間,等想通了,他一定迴來的。”

    “他到底怎麽了?裏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王先生,求求你告訴我吧。”

    “你不要再問了。整件事太複雜,絕非你們可以想象。許仲卿等那些人隻不過都是無足輕重的小角色,而且早已伏誅。真正的幕後主使者,就算你們窮一生之力,也絕非敵手。我想如果林總鏢頭仍在世的話,他一定不會讓你們冒險。活著,隻有好好的活著,才可讓林總鏢頭和沐風兄安心地走。”

    “可是……”

    “好了。王某曾受你們活命之恩,如今我們也算扯平。之後,我們可能沒有機會再見了,這裏我還有最後幾句勸慰的話:天將要變,早作打算。避世活命,留得青山,再圖壯誌。”

    “等一下,王先生,王……”

    王斐就這麽著在林琳的眼前,如煙霧一般的,逐漸化開了,直至最後完全消失。祠堂中,隻留下她一人,若有所思地站在那裏。

    清晨,朝陽初現,幽夜消弭。距穎都城西邊外百多裏,一處山坡的禿石上,有人正在練功。此時,正值收功階段,隻見其雙臂平身,五指張開,腳尖踮起。他雙眼緊閉,唿吸緩且微,好似睡著了一樣。但身旁四周卻陰風習習,不時的出現小股旋風。此情此景,已是詭異之極。

    這人,自然就是王斐。昨日,他離開威遠鏢局後,並沒有急著飛迴薑國的宗門,而是找到了這麽個地方,繼續修煉九陰歸元心法。大約兩個月前,他離開了遺塚。雖然僅是一年多的閉關苦修,但是如今他的修為已是突飛猛進。當然,這肯定和千幻散人在段時間裏,對他不時的提點是分不開的。千幻散人的本意是想盡快增加他的修為,好讓他有自保的能力。不至於意外身死,斷了自己的傳承。由此他也因過度耗損神元,最後不得不沉睡一段時間來休養。

    枯木迴春功的枯木篇,他修練得異常順利。就算拋開純陰內力和五行凝晶的輔助,他的修煉速度也是遠超於常人。更加奇怪的是,他突破關口的時候,竟沒有一絲的瓶頸感,根本就是一蹴而成的。王斐的資質本就普通,再加上救石峰子時,又被強行貫通了一條靈脈,所以他如今的資質已是一塌糊塗,這種反常完全是沒理由的。由於怕其中隱藏了某種欺人的手段,他和千幻散人一起深研了許久。不過,結果實在太出人意料。

    枯木篇果真被作了手腳,隻是這種方法幾乎接近於瘋狂。這套功法本有療傷的奇效,運用得當,甚至還可以為他人治療傷患。可是,天木老祖居然將這種奇效無限地放大,使其貫穿於枯木篇的始終。這樣,要修煉此篇就多了一個限製。即:你必須要有一副滿是傷患的軀體,讓這種“奇效”有充分發揮作用的機會,才能有所突破。而王斐完全是走了狗屎運,竟意外的和了這一限製。

    突破了枯木篇後,果如所料。再次開啟玉卷時,竟出現一個鶴發童顏老者的殘像。首先,他言明隻要是能見到他的人,都有資格繼承他的衣缽,得到他的法寶、秘術以及一樹山搜藏的古籍。其次,他對接下來的巨木、鬼木、神木三篇功法,做了簡單的講解。原來這三篇功法實屬同級,無先後之分,僅是術法的偏向不同而已。隻要功成了枯木篇後,隨便先修練哪一篇都可。不過,王斐對此尚在考慮中。

    九陰歸元的純陰功力,在輔助修煉上作用不小。這點,已超出了王斐的預料,同時也使他堅定了練下去的決心。九陰歸元的第六層,讓他再次遇到了瓶頸。源自地下的地陰之氣,無法滿足第六層,隻能利用夜晚的月陰之氣。所以,他便隻能走出遺塚。在這期間,他還選了《九陰經》下卷裏的一門輕功,名曰:一縷青煙。昨日,在威遠鏢局祠堂內施展的,便是此功。它的動作看似舒緩、輕娜,慢如輕霧,實則無論是在瞬間挪移,還是縱躍、奔行上都是妙用無比。最重要的是,它屬於那種吐納和身法相配合的功夫,就是利用法力施展禦空術,也可借力不少。在原先的木杖法器損毀後,他幾乎是一直在依仗這門奇功行進。

    離開遺塚後,王斐沒有直接返迴落鳳山的宗門。而是以一名普通人的身份穿州過府,暗訪當年那些人如今的境況。他先去的是紅葉山莊,暗中留下司徒家的《紅葉冊》後,便離去了。他跟紅葉山莊的交情不深,做個順水人情,也算了卻了當年和司徒炫的一麵之緣。之後,他也順便去了趟柳家莊。軍營還在,官軍仍是和以前一樣懶散,也不時騷擾一下周圍的村子,簡直成了當地的一個禍害。王斐潛進後,找到了那個“湯校尉”,隻是如今他已晉升為車前將,變成了湯將軍。

    他為了保命,說出了很多事。其中有一件,讓王斐吃驚不已。揚國將要攻打薑國,朝廷正在秘密往邊境增兵,先前的黃將軍就已經過去了。而他則因懼怕戰火,所以找了個理由繼續留在了這裏。另外,那個柳大人在當年之事後,就忽然不見了蹤影,好似人間蒸發。因為其曾力主揚國攻薑,連戰略大計也是由其一手製定。所以,在這個關鍵時候,無故失蹤,朝廷內外已亂作一團了。

    這件事,早已在他的預料之內了,隻是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本想再去看看青竹幫和烈劍門的,不過二者如今的境況實在是慘不忍睹。時日有限,隻能直接趕赴威遠鏢局了。其實,就算找到青竹幫也沒用。因為那遺塚裏什麽都有,卻唯獨金銀財物少得可憐。先前被人看到的那些,都是障眼法,全是仿製品,假的!一想起這事,他就有吐血的衝動。哪有人陪葬用假的金銀財物的?要知道有多少不知情的人,已為此丟了性命。這玩笑,可真是開大了。

    離開潁州的地界後,王斐向西急行。雖然沒有法器輔助,但是他的速度竟絲毫不見慢,除了有奇功輔助外,也和他自身實力大漲有關。在突破了枯木篇後,他如今的修為已是築基第八層。但是,神通方麵卻幾乎沒什麽變化。“萬物複蘇”僅是用起來,比以前更得心應手了而已。之前的火球術,在紅焰的內部多了一縷紫焰。火球的熱度沒有變化,卻好像變得很黏,碰到其他東西後,火焰不易熄滅。望著這詭異的紫焰,他意識中切實地感覺到它散發的不是炙熱,而是陰冷,來自幽暗深處的陰冷。

    那兩名咆哮水寨修士的法器,他一樣沒拿。因為都太普通了,而且還是為他們所修功法而特製的,拿了也沒什麽大用。所幸,他們儲物袋中的靈石不少,正好填補他原先所剩無幾的儲備。

    繞過了萬向深林,他進入薑國的範圍。悠閑地漫步於山間小徑,好風如水,清景無限,隻欠佳人相挽。難得有這麽好的興致,估計會到千幻堂後,麻煩事一定少不了。再有這時候,不知要何年何月了。突然,四周瞬間一靜,接著一連串爆破聲後,八麵畫著符文的一人多高的陣旗出現,將他圍在中間。每一麵陣旗下,皆有一人。他們的雙手快速地結印,同時旗上的符文很快地亮了起來。

    不好!這是困敵陣法。王斐下意識地快速挪移,如清煙一般地從原地消失,飄向陣外。就在這一刻,空中凝結的巨大符文轟然落下,讓他險險躲過。那八個人一愣,結果顯然出乎他們的意料。當王斐剛站穩身子,身後又出現了兩個人。可是,他們並沒有急於出手,而是低聲交談。

    “師妹,你看。不是那魔頭,我們抓錯人了。”

    “的確不是她。不過,這人是誰?好像也是修真者。師兄,你先問問看。沒問題,我們就繼續追,一切以大局為重。”

    那名男子應了一聲後,大聲問道:“這位道兄,剛才是我們的失誤,將你錯認他人,多有得罪。不知道兄仙門何處?”

    王斐一聽,原來是認錯人了。氣得張口就想大罵迴去,不過還沒等他開口,卻又突然聽到身後,傳出一聲輕吒。

    “她出現了!女魔頭出現了!大家小心。”

    頃刻,身後亂作了一團。王斐也馬上挪移離開了原地,躲在一棵樹後,他才向場中看去。誰知,一看之下,他竟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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