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裏的氣氛很微妙的凝固了幾秒,隨後便是迅速的膨脹。


    程宏學感受到身邊男人的威壓,心裏猛地一抽,忙道:“你先別激動。”


    閻晟霖閉了閉眼,讓自己剛剛被拉緊的神經一點一點的放鬆下來,他道:“聯係一下老大,我需要知道她的位置。”


    程宏學掏出手機,按下了一串號碼。


    閻晟霖看向馬場,如果小丫頭不是上了齊伍的車,那她會是上了誰的車?


    顧一晨隻是發了兩個字的信息,言簡意賅的表明了她現在的危機,不能打電話,不能聯係,也不能讓自己自亂陣腳。


    奔馳轎車駛進了村子裏,村頭處,一條小路上站滿了人。


    每個人身上都穿著簡樸的農民服裝,卻是昂首挺胸的站的筆直。


    顧一晨不是瞎子,也不是那些沒有見過世麵的小羔羊,她一眼就瞧出了這些人絕對不是普普通通的村民。


    程景祁笑逐顏開的說著:“顧小姐請。”


    顧一晨眉頭微微皺了皺,用著尋常語氣道:“今天村子裏還真是熱鬧,上次過來時,還不見這麽多生麵孔。”


    程景祁依舊是笑容滿麵,“畢竟除了馮師傅那事,為了安全起見,我把附近兩個村子裏的人都調了過來,確保任何事都萬無一失。”


    村口中,薛沛早已是等候已久,一見到老板身影,立刻跑了過來。


    程景祁知道他想要說什麽,抬手示意他先別說。


    薛沛點了點頭,緊跟在老板身後。


    顧一晨趁機發了一條信息出去,也不確定是不是發給了閻晟霖,她有一種很嚴重的危機感。


    程景祁肯定是發現了什麽。


    薛沛迴頭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小丫頭,嘴角戲謔的上揚著。


    村子裏,所有人都站在了村長家的壩子裏,壩子中間,橫放著一具屍體,屍體上蓋著一張白布。


    顧一晨隨著程景祁走到了人群中,見他彎下腰掀開了白布一角。


    馮師傅的屍體已經被河水泡的發腫了,一張臉慘白到毫無血色,一雙眼也是死不瞑目的睜著。


    顧一晨不忍目睹,急忙閉上了雙眼。


    “抬下去埋了吧。”程景祁拿著幹淨的手絹擦了擦手,“把所有和馮師傅接觸過的人都帶上來,我得問問他是怎麽趁機逃跑出去的。”


    薛沛指揮著兩名成年男子先把屍體抬了下去,再搬來一張椅子。


    程景祁坐在椅子上,臉上依然噙著笑,那笑容在陽光下,卻是冷的瘮人。


    四名男子押解著一男一女走上了壩子。


    婦女有些驚恐的站在程景祁麵前,倉皇的解釋著:“老板,我沒有放走馮師傅,我隻是按照以往給他送飯去,我真的沒沒有放走他。”


    中年男子也急了,忙說著:“老板,我一直都守在門外,真的沒有離開過一步,突然間就被人打暈了。”


    “你們的意思是馮師傅自己跑的?”程景祁輕輕的轉了轉尾戒,“他手上、腳上都綁著鐵鏈,沒有鑰匙是絕對打不開鏈子的。”


    婦女搖頭,“我也沒有鑰匙啊。”


    中年男人也跟著搖頭,“我也沒有鑰匙。”


    “所以說鑰匙在誰的手上?”程景祁環顧一圈所有人。


    薛沛上前,“鑰匙一直都是我保管的,可是等我得到馮師傅逃跑的消息後卻發現鑰匙不見了。”


    程景祁漠然道:“連把鑰匙都保管不好,薛沛,你知道你犯了多低級的錯誤嗎?”


    薛沛自知失職,低頭不敢反駁。


    “這段時間你和誰接觸過?”程景祁問。


    薛沛將目光投擲到顧一晨身上。


    顧一晨被他看了一眼便是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薛先生的意思是我偷了鑰匙?”


    薛沛道,“顧小姐也別急著反駁,有沒有,咱們搜一搜就知道了。”


    顧一晨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見兩名婦女朝著自己走來,下一刻,她被強硬的帶進了一家屋子裏。


    屋子很黑,伸手不見五指,她隻感覺到有人在她身上摸了摸,然後,屋子被人打開了。


    “薛先生,是這把鑰匙嗎?”其中一名婦女把一把鑰匙放在了方桌上。


    陽光下,鑰匙的周身上下還泛著鐵鏽的微光。


    顧一晨總算明白了,他們就是在給自己設一個局。


    薛沛將鑰匙拿起來,裝模作樣的觀察了一下,點頭,“顧小姐現在怎麽解釋?”


    顧一晨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顧小姐也別急著說自己委屈,不如我們再聽聽另一個人怎麽說。”薛沛拍了拍手。


    兩名男子拖著一名女人走進了人群。


    顧一晨認出了那個女人是誰,不就是前陣子自己暈車借機睡在她家裏的那位女主人嗎?


    女人明顯是被打了,整張臉青紫交替,還特別畏光,一被人放下便止不住的瑟瑟發抖起來。


    薛沛走到女人麵前,蹲下身子,抓住她的頭發,迫使著她高高抬起頭。


    女人拚了命的搖著頭,“薛先生,我真的什麽話都沒有說。”


    “你隻需要告訴我你和顧小姐說過什麽就可以了。”薛沛和顏悅色的拍了拍她的臉,示意她最好想明白了再說。


    女人畏畏縮縮的小聲說著:“那一天顧小姐拉著我閑話家常了幾句話而已,我真的都不記得了。”


    “你最好想明白了再說。”薛沛咬著字,一個字一個字說的明明白白。


    女人吞了吞口水,害怕的環顧著四周,她抽泣著:“她問了我馮師傅的事,問我馮師傅為什麽會關在這裏,馮師傅來了有多久,馮師傅身體情況怎麽樣?”


    薛沛將女人放下,迴頭看著一言未發的顧一晨,笑著問:“顧小姐可是想起了什麽?”


    顧一晨強壓著慌亂,麵上波瀾不驚道:“被你們打成這樣,如果再不照著你們的話說,怕是也活不了了。”


    薛沛站起身走到程景祁身旁,“老板,您看這事怎麽處理?”


    “顧小姐需要解釋什麽嗎?”程景祁目光幽幽的看著絲毫不緊張的丫頭,她難道看不出來這是一個破洞百出卻沒有人在意漏洞的局嗎?


    顧一晨無奈的聳聳肩,“在程先生眼裏怕是寧肯錯殺一千,也絕不姑息一人吧。”


    “顧小姐是聰明人,也就是你太聰明了,每一步都走得謹慎又謹慎,簡直就是讓我找不到任何紕漏啊。”


    “程先生想要處理我,何必繞這麽大一個圈子?”顧一晨走上前,兩兩四目相接,“我一個不足分量的小丫頭在程先生眼裏不過就是一隻螻蟻,你想要殺了我,動一動手指頭就行了,不需要浪費這麽多時間和精力去找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顧小姐就不想問問我為什麽會懷疑你嗎?”程景祁翹起一腿。


    “我說過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過程先生可得想清楚了,我的價值可不低。”


    “是啊,顧小姐這麽聰明,當真是讓我萬般不舍。”程景祁站起身閑庭信步般朝著她走去。


    顧一晨數著他靠近自己的腳步聲,心裏有些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


    程景祁在距離她一米的位置處停了下來,輕笑道:“你的能力當真是出乎我們所有人的意料,年紀輕輕就擁有了別人幾十年都無法擁有的經驗以及智慧,所以我不得不懷疑一點,你是不是真的顧一晨。”


    顧一晨神色一凜,她倒是沒有想到程景祁會往這方麵下手。


    程景祁嘖嘖嘴,“連心虛都掩飾的這麽完美,真的是像極了那個老女人。”


    顧一晨抬了抬頭,“程先生這話說的太高深了,我還真是聽不懂。”


    “顧小姐不是聽不懂,隻是故意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顧一晨突然笑了起來,“程先生已經不再信任我,無論我說什麽,在你眼裏都是一個借口,既然這樣,我索性不說了。”


    “那你不妨聽我說說。”程景祁往前再走了一步,這一次,離她幾乎隻有一步之遙了。


    顧一晨麵不改色的與他四目相對。


    程景祁嘴角輕揚,他漫不經心的拿出了一隻錄音筆,然後按下了那個紅色按鈕。


    齊伍的聲音從錄音筆裏響了起來,他像是喝醉了,自言自語的說著什麽,前麵的聲音很亂很雜,不過很快,聲音清楚了起來。


    “相尹她迴來了,她真的迴來了,可是她又走了,她又被閻晟霖搶走了,她怎麽就被人搶走了呢?”


    “我好不容易養大的丫頭,我放在心尖兒上的丫頭,她怎麽就被人搶走了呢?”


    程景祁將錄音筆捏的緊緊的,可想而知他內心藏著有多大的怒火。


    顧一晨臉上的鎮定掩飾不下去了,在她聽到齊伍迷迷糊糊的叫出她的名字後,她完全的失去了那份泰然。


    程景祁一把掐住她的喉嚨,齜牙列齒道:“你不去當演員真的是太可惜了,林相尹,我還真是低估了你。”


    顧一晨被掐著喉嚨,窒息感襲來,她連掙紮都沒有力氣了。


    程景祁生怕自己真的一不小心就把她弄死了,慢慢的鬆了手裏的力度。


    “咳咳咳。”顧一晨雙手撐著脖子費力的咳嗽著。


    程景祁麵色陰鷙的瞪著她,“我更是沒有想到齊伍對你原來是存著這樣的心思。”


    顧一晨喘允了氣,麵目可憎的看著戳破了自己所有掩飾的男人。


    程景祁非常滿意她這個眼神,拍了拍手,“對,你就該用這種恨意的目光敵視著我,恨不得對我抽筋剝骨。”


    “你還真是厲害,連齊伍身邊都能安插眼線。”顧一晨應該早就猜到的,在齊伍大鬧一場之後,程景祁怎麽可能會一點都不懷疑他們的關係。


    程景祁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隻是這個收獲讓我大吃一驚,嚇得我昨晚上徹夜未眠啊。”


    “所以你想要殺了我?”顧一晨抬頭挺胸站的一絲不苟,坦坦蕩蕩的麵對著對方那烏泱泱的一群人。


    程景祁似乎還在考慮,裝這樣子的想了一會兒,豁然開朗道:“當然了,你不死,就得我死了。”


    “你也逍遙不了多久了。”顧一晨笑的很淺,隻是略微的彎了彎嘴角。


    程景祁冷哼道:“很可惜,你這次得失望了。”


    “程先生當然不會等著被人甕中捉鱉,狡兔都知道打三個洞逃生,憑程先生的聰明勁兒,至少得打五個洞才會安心。”


    “這裏今天以後,不會留下一個人、一點蛛絲馬跡。”程景祁戴上手套,從上衣內袋裏掏出一把槍,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上膛拉環。


    顧一晨喘了喘氣,她不害怕嗎?


    誰會不怕死?


    程景祁輕笑道:“我給你個機會交代交代遺言。”


    顧一晨高傲的抬起頭,“我保證隻要你賣出一隻瓷器,你就無法脫身,不信你可以試一試。”


    程景祁將槍口抵在了她的腦門上,“別以為我會相信你的危言聳聽,這些年,我可不是吃白飯的。”


    “你程景祁當然是天不怕地不怕,連殺人拋屍都敢做的人,何懼害怕一詞?隻是,你以為這段日子我也是吃白飯的嗎?”


    程景祁愣了愣。


    顧一晨繼續道:“還得多謝謝程先生送給我的那枚玉牌了,當真是讓我可以暢通無阻的隨意進出工坊。”


    “你做了什麽?”


    “程先生不是在我身邊安插了許多眼線嗎?你難道沒有看到我做了什麽?”顧一晨反問。


    程景祁皺了皺眉,這女人是帶著目的接近自己的,她絕不會傻傻的任人牽著走。


    顧一晨推開對方的槍,笑意盎然道:“程先生也別急著殺了我,殺了我對你而言並沒有什麽好處,畢竟你也想知道我在你的工坊裏做了什麽手腳對吧。”


    程景祁抓住她的手腕,“你別以為我會上當,我就算放棄工坊,也不能放了你。”


    “當然了,財大氣粗的程先生有的是資金卷土重來,隻可惜,每一件瓷器都需要三至五年以上的作舊時間,其中人力物力不計其數。這上千億的金錢誘惑,程先生可願意因為我一個不足分量的螻蟻全放棄了?”


    程景祁更加用力的攥著她的手,幾乎都要捏斷了她的骨頭。


    顧一晨掙開他的鉗製,保持距離的退後一步,“程先生既然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就該明白林相尹可從來不會被人牽著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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