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間開始的對青春歲月的緬懷,引發了她對自己不幸原因的檢討,而檢討就得從根源上著手。所以當她意識到自己的青春歲月就是自己的不幸的根源時驚詫不已,原來自己的潛意識裏一直在對不幸追根溯源,隻是自己的意識不但月明時不敢望故鄉,月黑時也不敢望故鄉而已。是的,除了沒有迴首的時間,更主要的是不敢!——不堪迴首呀!是兒子的一句話使她和這不堪迴首不期然撞了個滿懷,就如同在一層辦公樓裏兩個不堪見麵的人,暗地裏處處小心迴避,可不期然在狹小的衛生間裏撞了個正著,想躲也沒有了躲的空間,於是兩人不得不針鋒相對兩人都難堪的問題時那樣,現在的她怒斥少女時的自己:“這都是你輕佻風騷惹來的禍,為你一時的痛快,給我帶來一世的苦難!”少女時的自己冤枉地分辨:“我如果明達世理,還能被稱為少女嗎?反過來你一直明達世理,你還能有激情飛揚。瑰麗如夢的青春歲月嗎?不!你一生都是老氣橫秋!大姐呀,你該珍惜我,時時的想起我來慰藉你,因為我是你生命中最燦爛的時候,一個人的生命如果沒有燦爛的時候,猶如從春到秋沒有開放過的花朵,那還能算是來世一遭嗎?雖然我的燦爛給你種下了不幸的種子,可那些盛開的花,注定不是在這一場風霜雨雪中凋敝,就是在那一場風霜雨雪中飄零,因為花注定不能百日紅呀,因為一直紅下去我們還能感覺得到紅的美好嗎?所以沒有摧殘我們就認識不到美好,就不懂得珍惜,就如同沒有黑暗我們就認識不到光明,沒有戰爭我們就認識不到和平。姐,你可以說我是輕佻,但不能說我風騷,這是世人對女人燦爛青春的玷汙,因為我那是盛開呀。姐,那時我幸福的暈頭暈腦,你說我輕佻我完全接受,因為我能不輕佻嗎?那是我幸福得暈頭暈腦與生俱來的氣息呀!哪個盛開的少女不像清風裏爛漫的花兒那樣輕佻地招搖呢?可是姐,如果我那時一味地自我陶醉是不能稱之為美的,也就是說孤芳自賞是一種痛苦而絕不是幸福,因為美就應該有欣賞者,隻有在欣賞者與美的互動中,兩者才能互相陶醉,美的價值才能體現出來。如果沒有蜜蜂和蝴蝶圍繞著花朵勁歌曼舞流連忘返,花兒能幸福嗎?如果沒有跟屁蟲般的小夥子繞著少女爭風吃醋顯能殷勤,少女們能醍醐灌頂嗎?”她憤怒地挖苦少女時的自己:“哼哼!你把自己撇清的多無辜呀,而且我還像是忘恩負義似的,你難道對我的不幸就一點兒責任也沒有嗎?”少女時的自己沉思片刻說:“有,隻能怪自己太嫩了,被捧得把持不住輕狂了起來,這是年少得誌的人栽跟頭的原因——自以為自己是超人,有無窮無盡的能量,什麽也羈絆不住自己,也絕不受什麽羈絆,於是衝破一層層羈絆而豪氣衝天。顧盼自雄,卻不知青春的激情是自己這艘摩托艇的燃料,卻隻管一味地迎著浪坡直駛上浪頂,然後騰空飛翔,然後滑落大海,然後再衝向下一座浪山。。。。。。因為飄飄若仙的感覺太讓人銷魂蝕骨了!因為飛越浪山太讓人覺得偉大了!卻不知燃料是會耗盡的!這就是年少的缺點呀:顧前不照後,隻顧貪嘴往進吃,不知道還得往出拉呢!也就是說我們根本不去想這摩托艇之所以飛馳,是因為燃料的推力,卻以為它的飛馳像我們走路一樣是與生俱來的,它的轟鳴像我們的唿吸一樣是與生俱來的。或者想到了燃料的問題,卻覺得那是個遙遠的問題,就如同那時的我們也知道死,但是太遙遠了,根本用不著去想!可燃料不管我們想到沒想到,願意不願意,它耗盡了,於是才知道那一座座浪山的崔嵬猙獰,才知道浪山才是無窮盡的,我們是不能一座座都飛過去的!於是我們的自我從超人偉大,迴落到了渺小庸俗,於是我們的青青期就結束了,於是我們自嘲起了我們年少時的輕狂,可在青青期裏有幾個人能把握住自己不輕狂的呀,猶如麵對金錢美色有幾個人能不失態的呢?——這不是罪過,這是客觀實在!那麽我為什麽要責怪我的輕狂呢?是因為我不但放任了我的輕狂,而且助長著我的輕狂,使我和世俗對著幹起來,因為我若像別的少女那樣在世俗的冷眼下有所收斂,最好是避開世俗暗地裏瘋狂,世俗最後也會原諒我的——誰沒有錯呀,改了就行,可我偏偏中了一種魔。

    “那時剛剛開放,鄧麗君的歌和三毛的書像忽現的天外飛碟震驚了我們這個封閉的星球一樣震驚了我們這裏封閉的生活——天呀,人原來能那樣活著!那天外飛碟注定要催生一群癡狂的宇宙探尋者,鄧麗君的歌和三毛的書自然催生了一群癡狂的尋夢者,他們一刻也不願呆在沉悶乏味的現實裏了,他們一定要跋涉跋涉,去尋找那沙漠裏的綠洲,誰讓他們聽說了沙漠裏有那個綠洲呢?就是死在跋涉路上也心甘情願,於是你就會明白那時三毛的《橄欖枝》讓多少人聽的柔腸寸斷呀!多年後的《耶利亞》又讓多少夢醒者黯然神傷了!而我,就是那第一批中了魔的尋夢者中的一員,可世人硬把我歸入風騷女人的堆裏我氣憤不已,因為我不是不是!她們那叫淫,叫恬不知恥!可世人硬要把我這珍珠往魚目裏塞,因為世人沒有鑒別能力,因為他們的腦子裏沒有珍珠這個東西,所以我就是證明給他們看也是白搭,所以我隻能粗暴地反抗,所以我隻能孤注一擲地尋找我的夢。可這個夢又是模糊的,我隻知道它與我陷身其中的沉悶單調乏味陳腐的現實是正好相反的。尤其是愛情,讓我像姐姐們那樣被媒妁之手一牽,跟一個瘟頭瘟腦規規矩矩,隻知一日三餐,隻為一日三餐的男人廝守一輩子多可怕呀!那時白馬王子這個詞橫空出世,迷醉了那時的少女。。。。。。是的,我該有我的白馬王子,他勇敢豪邁,俠骨柔腸,追求理想,百折不撓!可到底去哪尋找這麽個男人呢?看看那些繞著我團團轉的男人們,以前是讓我陶陶然,可自從我尋開了夢,就讓我抑鬱滿懷:他們都是些隻配稱為豬狗一樣的人,哪配稱為人那樣的人呀!可這時魏楞出現了,我一下就認定他是我的白馬王子,因為他是死氣沉沉的人群裏忽然冒出來的一股奇特的人中的一個,這股人在傳統的眼裏是離經叛道。花裏胡哨的。趕時髦的,用當時傳統人的話說就是不務正業的二流子,用後來的新名詞該稱之為憤青一族,用我們現在的稱謂該是街頭混混!可不管怎麽稱謂,這在當時實在是太新鮮了:他們穿西裝。打領帶。留長發,手裏提著剛出現的錄音機,二尺寬的喇叭褲把大街掃的塵土飛揚。我當時認定他們絕不是人們稱之為的社會的渣滓,而是新型人類!是和我一樣的尋夢者!那麽他們那裏一定有我的白馬王子!因為隻有尋夢的男人才有讓尋夢的女人迷醉的性格和氣質,總之他們就是不同凡響。你看魏楞不就如此嗎?你看他那麽的勇猛,沒有他不敢出馬的事,與那些齷齪的世俗男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們能不在他麵前紛紛敗逃嗎?於是他穩穩地向我走來,那神情在告訴我,你注定是我的,我不著急,於是我被征服了——男子漢就該有這樣探囊取物的雄霸氣概!於是我不顧世俗的憤怒跟定了他。因為他是世俗眼裏的敗類,我跟了他不就明著與世俗分道揚鑣了嗎?可是我後來才明白我錯了:男人再出格世俗也會原諒他,接納他,而且會美其名曰浪子迴頭金不換!可我覺得這是世俗誘使浪子向自己低一下頭的誘餌,因為這樣既保住了世俗的麵子,又美化了浪子。可世俗絕不會對出格的女人寬容,也就是說世俗從來沒有拋棄過魏楞這些混混,而是徹底拋棄了我這些出了它的格的女人到蕩婦的堆裏了!愚蠢的是我當時為勝利衝昏了頭腦,最後竟大著膽子給了世俗一個響亮的耳光——把貞操獻給了魏楞!可我還沒來得及為這壯舉縱聲大笑,魏楞就讓我恓惶不安了——他開始疏遠我了!於是我的夢想啤酒泡沫般破滅了,於是我不由得內省,我愛魏楞嗎?結果從心靈深處打了個冷顫:我愛魏楞是因為他是我夢想的載體,現在這載體顛破了你的夢想,你還會愛他嗎?就如同你的親人的生命消失了,你還會愛那曾是他生命的載體,現在已拒載親人生命的屍體嗎?於是我徹底看清了魏楞是個什麽東西——新瓶裝舊酒的俗物,而且他這酒是世俗裏最劣質的一種酒——一旦破了女人的貞操,這女人就是我的了!這是當時多少流氓惡棍霸占女人的絕招呀!因為在世俗中,規矩女人的一生就該屬於奪了你貞操的男人的,而不管他用什麽方法奪了你的貞操,你若跟了別的男人就一文不值了,因為在世俗的眼裏女人最值錢的就是貞操:被偷去了畫的畫框是不值錢的,被取走了珍珠的蚌就變成了廢料。因為不知道為什麽,男人就愛女人的第一次屬於自己,就如同密封的白酒,就等著他去喝第一口,仿佛酒所有的精華都濃縮在了第一口裏了,以後就越來越寡淡了,也不怕有人再來爭了搶了,擰住蓋隨便往櫥櫃旮旯裏一丟,想喝時再拿出來喝兩口,而在沒有啟蓋前是被珍藏在保險櫃裏的!也就是說女人的貞操就如同美酒的瓶蓋,千萬不要被人輕易去碰呀!

    “夢破碎了我當然醒了,才知道追夢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我如果當時死掉也罷了,可我生性是懦弱的,所以我不得不向世俗低頭。為了減少損失,我死活跟定了魏楞!唉,姐,如果那時的貞操觀念和現在這些年輕人的貞操觀念一樣多好,我們就不用受這罪了,可當時的世俗是銅牆鐵壁,哪像現在這樣被開放的重炮轟的斷壁殘垣呀!咱們也就不發這感慨了。隻是我不敢像別的姑娘那樣對魏楞尋死覓活地相逼,因為我忽然發現我怕他,才發現以前常讓我莫名其妙地不安的是他的暴戾,可以前是夢迷住了我的眼看不見呢?還是自己用夢蓋住他的暴戾自我欺騙,把暴戾歸入了勇猛裏了呢?不管怎麽說他現在的暴戾是圖窮匕見了,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我不由得問我自己,以前對他的愛是不是怕他的緣故呢?怕能夠產生愛?。。。。。。不!怕隻能產生巴結逢迎,哄的怕高興了不侵犯你,這就是被野蠻地征服的人們,給征服者歌功頌德,粉飾征服者的血腥曆史的原因。可我怕他就是因為我的懦弱,同樣的古往今來許多女人愛自己的男人,就源於怕!是的,正因為我怕他,隻會跟在他屁股後麵期期艾艾地磨他,他煩了大不過吼我兩嗓子,而不至於動粗。因為我現在已沒有了要求他的資本,隻能哀求,猶如相信了人家的勸降協議,放下了武器,打開了城門,迎接敵人進了城的獻城者,屁顛屁顛地跟在人家後麵,哀求人家兌現協議一般。於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於是我被氣瘋了的父母趕出了家,於是我成為世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可怕的未婚先孕呀!於是我找到魏楞說:你不娶我,不,你不收留我,我真是死路一條了!”

    她憤怒地對少女時的自己喊:“你一個輕描淡寫的輕狂就把自己的責任塞搪過去了,就如同他還是小孩子不懂事,就把少年人的罪惡掩飾過去了一樣!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是嘴,我是胃,你的爛吃一通使我痛苦不堪,也就是說你召來的報應都落到了我的頭上了!正因為你那時的怕死,才使我暗無天日十一年!——十一年呀!你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嘿嘿,可笑我一開始還把自己當作個人,也以為別人也把我當作個人,一個丟人現眼,但仍坐在人的末席上的人!所以娶我那天,雖然我是被早已過時的自行車娶迴來的,但我仍高興——不管怎麽說,我是被迎娶迴來的!所以我一進他家的院,下了自行車,就不由得站下了,因為我在等人們熱切地把我簇擁進家裏,這是一個世俗中的女人最尊貴最驕傲的時刻。可他家院子裏的冷清,讓我沒有了沒等站穩就被熱切地團團圍住的奢望了。但我理解人家的心情,這種冷遇反讓我心安理得,但最起碼的禮遇還是會給我的吧?所以我站了下來。我就看見騎自行車去娶我的那兩個男人頭也不迴地往家裏走,跟在後麵的那個女娶親迴頭掃了我一眼,又驚訝又像在提醒我什麽,也馬上目不斜視地往家裏走了。我正納悶他們怎麽不招唿我呀,他們怎麽不通知大家娶迴我來了,就見走在中間的那個在娶我的路上放炮的男人在院子中間停了下來,彎下腰把麻雷立在院子裏,用煙頭點燃了火撚,那麻雷咚——嘎兩聲炸掉了我的狐疑——人家這不是在通知大家你被娶迴來了嘛!於是我的心興奮地緊張起來,臉上竟露出了嬌羞!——現在讓我想起來都老臊,因為正應了人家罵我的話——恬不知恥!於是我看見窗玻璃上門玻璃上印出十幾張臉來,都冷漠地怪異地曖昧地看著我,然後離開,然後又有這樣的麵孔填補了上來。我的心就冷了下來,不知道該怎麽辦,渾身的血轟轟地燃燒起來,而印在門窗玻璃上的那些臉,讓我越來越羞恥難擋——這是另一種批鬥大會,我正孤零零地站在院子裏受批鬥呢!方式方法是和一年一度市裏召開的刑事宣判大會不同,但性質是一樣的——摧毀罪犯的尊嚴,來震懾那些想犯罪的人,來警示人們不要去犯罪!這是怎樣的奇恥大辱呀!我真想扭頭就走,可人海茫茫哪裏有我的立足之地呀!我一走就死路一條了,因為那時的人真是逃也沒個去處呀,哪像現在這麽開放,一跺腳走了,哪裏找不下個住處,哪裏找不到個事幹,誰去盤問你的來曆呀!可那時不行呀,你出門住店得憑單位或者居委會開的介紹信,你找份臨時工得憑居委會開的介紹信,還得有個過硬的引薦人。。。。。。你說我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誰會給我辦這些事呀!唉,妹子,這是我的命呀,誰讓我的青春,奧,就是你,正趕上了改革開放的頭,不,不能說是頭,隻能說是頭要到來時推湧過來的風,猶如暴雨臨產時刮過來的強勁的風!要是你正趕上了現在的好時光,——咳,我說混了,該是當時被娶的站在魏家院子裏的我,那麽我絕不會有這悲慘的十一年了!妹子,你知道我當時多可憐嗎?我隻巴望著一個人能出來招唿我進家,這已不是奢望還能得到當新娘子的一點兒點兒尊榮,而是奢望能保住我一點兒做人的麵子!嘿!妹子!我當時忽然明白了麵子的重要,一個人的麵子原來是這個人的地位的標誌,就如同不同軍銜的人穿著相應的軍服。唉,妹子,我那時奢望的隻是還能被稱之為人!因為我要是自己走進魏家的門,我就是狗而不是人了。那門終於開了,魏楞站在了門口,我的眼一熱:他出來往迴迎我也行呀,別人不認我沒關係,隻要你認我就行,我可是你的媳婦呀!可我馬上戰栗起來,因為雖然我看不清他的眼,但那暴戾的目光像冷森森的刀尖一樣直抵我的心口,接著一聲炸雷從他的嘴裏轟隆隆地灌進了我的耳朵裏:要哭喪就滾迴你家哭去!於是我那點兒奢望被震破了膽,一蹬腿死掉了,恐懼從魏楞的嘴裏奔湧而出,像劈麵湧起了山一般的巨浪,轟隆隆地塌下來壓扁了我的意誌,我真的是像狗一樣灰溜溜地自己走進他家的門的!但妹子,這能怪我嗎?暴力能剝奪任何人作為人的尊嚴,暴力想揉搓成你啥樣就是啥樣,連堂堂國家主席劉少奇都敵不過暴力,連叱吒風雲天變色的彭德懷賀龍都敵不過暴力——隻要你丟了勢,就會像周勃那樣心有餘悸地慨歎:沒想到我這個曾經指揮千軍萬馬,從不知怕為何物的人,一個小小的獄卒竟然讓我股悚不已,不得不由他擺布!妹子呀,這些錚錚鐵漢在暴力麵前除了毀滅自己保住尊嚴別無他法,更何況我們這些弱女子呢?因為我們怕死呀,所以我們隻能放棄人的尊嚴。

    “妹子,我那時才明白,魏家並不是往迴娶我了,而是給魏楞娶迴了麵子,也就是說整個婚禮都在為魏楞裱糊著世俗的麵子!要不然世俗會笑話魏楞和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苟苟且且呢!我現在也弄不明白世人為什麽會這麽想,而天不怕地不怕的魏楞竟然也怕世人這麽想。現在麵子既然已經招搖過市地娶迴來了,我這道具還不被晾在一邊?妹子,如果人家隻是不把我當人看也罷了,可人家偏偏又要把我搓捏成個人呀!晚上十點多,魏楞才醉醺醺地進了洞房,忐忑的我急忙迎上去攙扶他,他卻胳膊一擋擋開了我:”別煩老子,去給老子端洗腳水來。“我一時楞住了,因為我長這麽大還沒給人端過洗腳水,因為那是伺候人的事呀!尤其是魏楞這種吆喝奴才般的命令像讓人當眾出醜般難受,我就不由得哀求地看著他。他不耐煩地說:沒聽見嗎?於是我明白,你進不進入伺候人的角色由不得你了!屈辱的淚水奪眶而出,可換來的是魏楞一頓惡毒的詬罵,那暴戾的氣勢讓我骨軟膽酥,逃一樣趕緊給他端來了洗腳水,畢恭畢敬地放在他的腳前正要直起腰來,沒想到他說:給我脫鞋洗腳!我那時真是痛不欲生,蹲在那裏一時懵住了,屈辱的淚水又奪眶而出。猛然我的頭發被他薅住臉就仰了起來,我下定決心這次打死我也不受辱。果然在他的咆哮聲裏我的左右臉頰火燒火燎地疼痛起來,我不由得捂住臉悔恨地哭起來,但我不懂,人的哭聲隻能喚起人的哀憐,可兩條腿的動物裏禽獸太多了!他接下來的舉動讓我猛然明白,曆史書上寫的慘無人道的日本兵確實是真的:他一把推倒了我,用皮鞋瘋狂地亂踢我,我像垂死的豬一樣痛苦絕望驚駭地哭號著,我才明白在禽獸麵前人是沒有體麵可講的。忽地聽見他妹妹拍著門製止他二哥打我,我像挨打的小孩看見了救兵般越發哭號起來,可他父親的話又一腳把掙紮到了水邊的我踹迴了苦海裏,於是我慘痛地明白了在咱這裏做人最至關重要的一個道理:在《紅樓夢》裏,人人說話行事得看賈母的臉色,拂逆了她你就要倒黴,在咱這裏說話行事就得看看大眾的臉色,犯了眾怒你同樣要倒黴,因為你的事不是你的事,是大眾的事!我這是冒犯了眾怒,他父親的聲音就是眾怒的聲音呀。。。。。。

    “妹子,那天的苦難我實在是不敢再說下去了,就如同再讓我跳進油鍋裏一般可怕。總之我以後就成了魏家團玩的麵團,我再沒有了人的尊嚴。而魏楞卻腰杆更挺直了,人們都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就因為他不但馴服了老婆,而且是馴服了最難馴服的那類老婆。而魏家人也都在人麵前洋洋自得起來,就因為他們竟然調教好了我這類女人,給了我應得的報應,給眾人解了氣!

    “妹子,我先開始羞愧的無地自容,可後來臉皮也厚了,心也就寬了,因為在咱這裏,一個人要想過的尊嚴,就得有本事摧毀別人的尊嚴,就如同在荒野裏,要想活的自在,就得吞噬別的生命!因為荒野裏是以生命養生命,咱這裏是以尊嚴養尊嚴的。因為我發現了咱這裏有多少被別人摧毀了尊嚴的男人,更何況像我這樣的弱女子呢?他們都能夠坦然地活著,我為什麽就不能呢?活著的狗總比死去的獅子強呀。要是魏楞不再蹂躪我,妹子,我也就認命了!可他像上了癮般如醉如癡。變本加厲,挖空心思折磨我呀。妹子,我受完這一場折磨,就得提心吊膽絞盡腦汁去猜想他下一場會怎麽折磨我,我根本就沒有時間迴顧我這十一年是怎麽過來的呀!就如同那跨欄運動員沒有時間迴頭看一看他跨過的欄,隻能集中精力盯著眼前的欄。今天實在是破天荒頭一迴呀。我的妹子,我真想把我所受過的折磨一一向你道來,可我不敢呀,我既止是談虎色變,簡直是自己讓自己重過一迴地獄!。。。。。。妹子,我不說了!”

    少女時的她:“姐,你為什麽不想個辦法擺脫他呢?”她說:“我一直沒時間想,也不敢想,因為我想活著。”少女時的她:“這樣活著有什麽意思呀,去法院告他。”她苦笑:“你傻呀,咱這是啥地方呀,你去告,法院隻會打哈哈:清官難斷家務事,我給你們調停調停吧。我的妹子,調停後等著我的是什麽還用我說嗎?”少女時的她:“你跑呀。”她又苦笑:“現在跑出去是能找碗飯吃了,可我舍不得兒子呀。”十八歲的她:“你帶著兒子跑呀。”她苦笑:“兒子舍不得他爸,會恨我的。”少女時的她:“你告訴兒子,他在你肚子裏就受到他老子的毒打,罵他是野種。”她苦笑:“兒子不信我的話。咱這地方的人,除了親兒子誰也不親。兒子不到一歲,他就改變了對兒子的態度,因為兒子長得越來越像他了。我想他把該親別人的親都給了兒子了,我跟兒子那樣說,兒子能相信嘛?”少女時的她哭著說:“姐,你太可憐了,咱一定得想個法子,一定得想個法子!我和你一起想!”

    這時兒子的一聲啊欠把她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出來,她才見電視早不演《貓和老鼠》了。再抬頭看表已是夜裏十點二十分了。她急忙把迷迷瞪瞪的兒子扶迴兒子的臥室裏安頓的睡下,等再返迴沙發前已是氣喘籲籲,渾身發軟。少女時的她著急地扶她坐下:“姐,你怎麽了?”她:“妹子,這麽晚了他還不迴來,這證明他又醉得不像樣了,越這樣他越瘋狂地折磨我呀,我這是怕成這樣呀!”少女時的她摟著她說:“可憐的姐姐,是我把你推進了地獄,我一定把你再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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