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城市的夜景,不一定總是繁華和熱鬧。


    韓飛住的地方離雙城港大概一公裏遠,是一個步行嫌遠,打車嫌近的距離。


    海風很硬。


    他用虛擬構造給自己做了身褐色風衣,裹在身上很暖和,高高的立領讓旁人一時間看不清他的麵目。


    雙城港是奉京市一處小港口。


    由於地形和水深等因素,大一點的貨輪都不會停靠在這裏,來往的大多是一些小型船隻。


    到了晚上,站在路邊,忽略一棟棟海鮮飯店的靚麗燈光,望向港口的方向,是成箱成箱的集裝箱,幾乎看不到人影。


    韓飛很喜歡晚上一個人遠眺大海。


    夜晚海洋的冰冷黑暗總是能讓他找到一絲對自然的敬畏感。這種敬畏提醒著他,不要得意忘形,不要浮躁輕佻,更不要——


    輕信他人!


    如果有其他人能夠看見韓飛,就會發現,這個身穿風衣的男人雙手間隱隱有著光芒跳躍。


    那是名為“創造”的光。


    從鉛筆到紙張,從清水到火焰,手心中的物體不停地變換形狀。


    ……


    雙城港露天倉庫的東南方,


    一個身穿休閑西裝的青年人,低頭往前踱步,眼睛卻在正在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


    他盯上了一輛價值不菲的寶馬。


    在確認周圍沒有攝像頭以後,他鼓起勇氣,右手一點點摸到了寶馬車的車標,用手指夾住的工具刀把車標摳了下來,然後揣到懷裏。


    “到手了!”


    翁嘉興露出喜意,小跑著離開了露天倉庫附近的停車場。


    這是他今天第三個戰利品。


    在他破舊的休閑西裝左口袋裏,有著奧迪、大眾和寶馬三個小戰利品,都是他用工具刀剛摳下來的車標。


    他吹著口哨,在旁邊的便利店買了兩袋打折的麵包。


    將麵包的包裝撕開一角,那股加熱過的麥芽香氣撲麵而來,讓人食指大動。翁嘉興有些餓了,卻沒急著吃。


    找到熟悉的花壇,對著花壇中黑乎乎的灌木叢喚了兩聲。


    “嘚嘚!”


    聲音才傳出去。


    一個膽小的小腦袋從枝葉後麵探出來,碧綠色的眼睛怯生生地尋找聲音來源,直到它發現了翁嘉興的身影,忽然開心地“喵”了一聲,就身後躲著的兩個身材更瘦弱的同伴叫來。


    翁嘉興把白麵包撕成小塊,分給了這三隻大概才兩三個月的流浪貓。


    一隻黃的,兩隻花的。


    他左手喂貓,右手則拿著屬於他自己的那塊麵包,吃的很慢,他在享受咀嚼的過程。


    翁嘉興是附近流浪的小混混。


    初中就輟學離家,在社會上闖蕩。他總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一個,習慣了站在陰影裏仰望其他人的偏僻角落。


    偷盜、詐騙、販賣盜版光盤,為了吃飽飯他什麽都願意做。


    隻要不違背他的原則。


    依靠著不錯的智商,他沒和其他小混混一樣,為了所謂兄弟和大哥,出賣了自己的健康和未來,成為一條忠犬般的打手。


    他是獨狼。


    一個喜歡遠離人群的獨狼……


    走在街頭,他想著,今晚好像是鄭老太太的生日。


    這位前鋼廠的老會計,退休了二十多年,腿腳不是太好了,但嘴巴很厲害,遇到誰都能說個不停。


    他最討厭鄭老太太指點他這身休閑西服。


    咚咚。


    他敲響了鄭老太太家的房門。


    翁嘉興對著屋裏喊:“鄭大媽,我來給你送點餃子。東西我放門口了,你不用急著過來開門,慢慢走別摔著——”


    說完,他剛準備轉身下樓,突然撞見了鄭老太太的孫子曲浩明。


    曲浩明不客氣地推了翁嘉興肩膀一下,威脅道:“小混子,以後少特麽騷擾我奶奶!”


    “我這就走……”


    翁嘉興一點都不生氣,唯唯諾諾的低頭說是,貼著牆邊繞過曲浩明走下樓梯。


    曲浩明露出得意的表情,也敲響了鄭老太太的房門,喊道:“奶奶,你這房子就押出來唄,反正你也住不了多久了,空著多浪費啊,我和朋友現在做投資,特別需要這筆錢……”


    樓梯下。


    翁嘉興拿著一個軟質錢夾,打開,裏麵是曲浩明的身份證和幾百塊錢,他冷冷一笑。“這孫子真孫子。”


    身份證和錢包被他扔到了下水道裏,至於鈔票,惹得翁嘉興舉起手一聲怒罵。


    “這種人的髒錢——”


    他作勢要扔。


    “隻配買啤酒。”然後穩穩地揣到了白色休閑西裝的衣兜裏。


    魅城酒吧。


    布魯斯的藍調讓人心神晃蕩,翁嘉興給自己點了三瓶沙國的白熊啤,這種啤酒溫和醇香,和沙國戰鬥民族最喜歡的伏特加截然不同。


    第一瓶一飲而盡,第二瓶也是仰頭幹掉,到了第三瓶,他才管酒保要了個杯子,舔著啤酒花,慢慢嚐出點甜味來。


    翁嘉興享受著這清閑一刻。


    眼睛打量著四周的人,有獵豔的中年男人,有尋求刺激的年輕女孩,也有飛揚跋扈的老大哥——


    “你看你媽呢?”


    話音未落,一個玻璃杯便衝著翁嘉興砸了過來,打在他的額角。


    翁嘉興吃痛地站起身,憤怒望向來源,看到了那卡座裏正坐著一群男男女女,扔玻璃杯的是最中間一個喝大了的金發年輕人。


    “你砸到我了。”翁嘉興微微皺起眉頭,走過去,看著始作俑者。


    旁人有人認出了翁嘉興。“這不是附近的小混混麽……”


    金發年輕人把手放在耳朵旁邊,裝作聽不見,“什麽?再說一遍——”


    翁嘉興重複道:“你砸到——”


    “去你嗎的!”


    金發年輕人抄起啤酒瓶,照著翁嘉興的腦袋兇狠掄錘,一聲巨響碎片四濺,橙黃色的啤酒灑便翁嘉興滿身。


    翁嘉興腦子裏嗡嗡叫。


    他意識模糊的時候,喊得不是疼,而是他的休閑西服髒了。


    他想還擊,可軟綿綿的拳頭打在金發年輕人的身上,得到的是更兇殘的暴力迴應。


    “還手,我讓你還手!”金發年輕人一拳把翁嘉興打倒在地,怒道:“我今天車標被人摳掉本來就很不爽,你這個人模狗樣的混混還敢過來找事?穿你嗎的西裝啊!”


    翁嘉興摔倒的同時,嘩啦啦一聲。


    他衣兜裏的三個車標都掉出來。


    雖然眼睛被啤酒和血染的模糊不清,當他看到那個金發年輕人憤怒的愣神時,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跑,會死在這群醉鬼手裏……


    跑!


    翁嘉興掙紮著爬起身。


    他感覺身後有無數隻手在抓著他的身體,想要把他拉扯迴去!


    他不敢迴頭,隻是拚了命地往前跑。


    袖子被人撕碎。


    褲腿刮在桌角變成了破布條。


    身上滿是酒和血的混合物,不能夠再狼狽。


    終於衝出魅城酒吧。


    可身後在酒精麻醉下癲狂的男男女女依舊窮追不舍,尤其是為首的金發年輕人,他手裏攥著半截破酒瓶子。


    翁嘉興以他多年的混混直覺發誓,如果自己落在他手裏,等待自己的隻有六十萬的家庭補償和一個廉價骨灰盒。


    無意識中,他跑向了港口方向。


    酒吧距離雙城港很近,翁嘉興覺得自己跳到海裏就安全了,所以他不顧一切地朝著雙城港逃命。


    金發年輕人邊追邊喊:“你給老子站住!”


    “白二哥打他,哈哈,反正是社會垃圾,你是為民除害呢!”旁邊的男男女女跟著起哄,甚至還有人開著紅色超跑,慢慢跟在後麵哈哈大笑。


    翁嘉興血流了很多。


    他感覺自己的體力在流逝,似乎後麵的人也越來越近了。


    明明從酒吧到港口隻有一公裏不到的距離,跑起來卻猶如天塹般遙遠……


    我絕對不要死!


    距離海邊還剩不到20米,翁嘉興腳下踉蹌摔在沙灘,鼻子裏都能聞到海的腥味,但他爬不起來了。


    “那混混倒了!”


    翁嘉興絕望地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脫力的手都在顫抖,但他依舊奮力轉過身想要做出最後的反擊。


    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金發年輕人那夥醉鬼……


    而是一個身穿褐色風衣的高大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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