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腦袋用力從草甸坑裏拔出來,鼻子裏還就著草根斷裂的腥香,韓飛左右搖頭將土疙瘩甩開,睜開眼看到了他來到獵鼠文明世界的第一縷光。


    刺目的痛。


    亮度堪比地球冬日中白雪皚皚的正午,冷冽耀眼,


    韓飛的新身體,擁有著本來身體的個人習慣,喜陰畏光。好在,基於生物科學構造的克隆身體,對陌生環境的適應能力很強。


    他很快通過瞳孔自我調節的方式,適應了突兀的亮度。


    左右四顧。


    滿目翠綠色,讓他稍稍有一絲熟悉感。與地球類似的繁茂植物,肆意生長在寬闊的曠野上,目及最遠處是一片巨型森林。


    收迴目光。


    最近處的葉子正爬過一條四條腿的小蟲。


    拳頭大小,兩隻眼睛,有明顯的五官結構。


    抓在手心裏還會掙紮和嘶吼,看樣子並不具有高級智力表現,隻是一種憑借本能進食和繁衍的低等生命。


    它體型和昆蟲類似。


    但生理構造和哺乳動物很像,這讓韓飛詫異又驚奇。


    韓飛給它起了個四腳蟲的名字。


    四腳蟲掙紮了一會,發現它並不能掙脫韓飛手掌的桎梏,竟然開始嚐試討好韓飛,伸出舌頭舔舐他的掌心。


    毛茸質地的小舌頭略帶濕潤,讓韓飛感覺很癢。


    它顫抖著用身體拱弄韓飛的手指,更加賣力的討好它眼中的巨大長條怪物,用毛發努力的梳理著韓飛的皮膚。


    這消耗了它很大的力氣。


    四腳蟲的體毛肉眼可見的萎靡下去,越來越濕漉漉的,似乎是被它自己的排汗係統弄濕了。


    韓飛不覺得它很可愛。


    而是有一絲奇妙的敬佩感。他在四腳蟲身上,看到的是強烈的求生欲望,那種如同火山般幾乎要噴薄而出的生命渴望,精準地擊中了韓飛心靈的軟處。


    這種生命的最質樸本能具有著相當程度的感染力。


    韓飛不想傷害它。


    “我尊重你生存的權利……”他低聲自言自語,小心翼翼的蹲下身,手掌持平,生怕讓四腳蟲摔在地上。


    在手指觸及草甸的刹那,四腳蟲的身體明顯顫了顫。


    它的智力足以讀懂一些很微妙的潛台詞。


    可它在猶豫。


    類比於地球上的貓科動物,在捕獵過程中存在戲耍和虐殺行為,會故意放跑獵物再進行二次捕殺。


    顯而易見的是,在四腳蟲的基因記憶裏,直接逃跑同樣是很錯誤的舉動。


    它抬起黑珍珠般的小眼睛盯著韓飛,恐懼又猶豫。


    韓飛迴望向它,正打算把四腳蟲從手掌抖落下來的時候,他在幽幽中聽到了一絲若隱若現的聲音。


    ……


    神……


    ……


    韓飛不相信幻聽。


    他的新身體不存在精神疾病的可能性,不可能沒來由地聽到不存在的聲音。


    記憶裏被大幅度增強的他,甚至能在想象中把聲音原封不動地複述出來。可雙耳效應對聲音的定位能力失效了……


    韓飛不能迴憶起聲音關於“位置”的細節。


    人類雖然不能分辨出正前方和正後方聲音的不同,但出色的耳部構造對位置的敏銳度,能應對絕大多數情況,即便是骨傳導的聲音,大腦依舊能準確把握其來源方向。


    隻要聲音是在空氣或其他介質中傳播,最終被耳蝸的科蒂氏器官捕捉,就一定能得到存在“位置”的信息!


    如果聲音沒有“位置”,


    要麽,


    它是幻覺。


    要麽……


    “沒有經曆傳播的過程!”韓飛難掩心中驚駭。


    不存在傳播過程的聲音是什麽?!


    他死死盯著四腳蟲,思索數秒,突然用力對它吹了一口氣。


    四腳蟲害怕地發出了蚊子飛動般的小聲尖叫。


    同時,那個沒有位置的詭異聲音再次出現!


    ……


    神!!!


    ……


    韓飛幾乎能夠確定。


    這聲音沒有通過耳蝸、聽覺神經和丘腦後內側膝狀體,而是直達身體的大腦皮層聽區!


    聲音的主人極大可能來自於這隻奇異的小蟲子。


    心靈溝通?


    千厘傳音?


    如果在這樹林裏隨便一隻蟲子都有這般奇異能力,這還隻是一個不存在文明痕跡的低智力生命,那麽【獵鼠文明】的主體生命,會是怎樣恐怖的生物啊!


    沙沙沙——


    一陣樹林穿行的稀疏聲突然從身後左側傳來。


    速度快到驚人!


    韓飛轉身的刹那,還沒等捕捉到襲擊者的身影,手掌的四腳蟲就已經被襲擊者的飛鉤奪去。


    襲擊者警惕地看著韓飛,隨後警惕轉瞬間變成了強烈的敵意。


    韓飛驚訝。


    這是?


    一隻穿著褐色夾克的半人高的大倉鼠!


    它沒有尾巴,淺灰的毛色在陽光下熠熠奪目,它一邊瞪著韓飛,一邊緩緩把四腳蟲放到兩爪之間,哢擦!


    哢擦!


    拍碎了。


    見狀,韓飛緩緩從裏懷掏出了高斯版格洛克18c。


    毋庸置疑,這隻大老鼠決不是朋友。


    “嘰!”


    獵鼠阿樸感覺糟透了。


    他是沃爾德沃森林的護林員,十七年來,一直兢兢業業地做這份工作。


    就在昨天。


    剛打算請年假迴老家穀倉市休息的他,突然接到了上級電話,說是沃爾德沃又出現了小規模的四腳蟲害。


    該死的四腳蟲!


    造物主最卑劣的作品,星球上最惡心的生命,如果放任它自由繁殖,它會爬滿你房屋的每一處,舔舐你的餐具,品嚐你的枕巾……


    噫!


    真惡心!


    阿樸雖然想念家鄉的鼠妹,可他還是要在上級突擊檢查前,處理完好滅蟲工作。


    啊啊啊!


    真讓鼠煩躁。


    這種長手長腳的東西,為什麽那麽惡心啊!


    還好這是北方,聽說南方還有一種會飛的品種,喜歡往有光的地方飛,經常會撲鼠一臉……


    不用說女鼠,即便是強壯的男鼠也怕這東西。


    阿樸在附近四腳蟲容易出沒的地方,都留下了追蹤劑。


    隻要它們經過,他循著那股走動的氣味,就會發現這些可惡的小東西們。


    全殺光!


    通通殺光!


    為了年終獎金!


    等等。


    “這股氣味……東北方有一隻!”阿樸鼻子抽動著,穿過叢林,向氣味追蹤劑的方向奔襲而去。


    他的除蟲飛鉤已經饑渴難耐。


    進了進了,就在前邊。


    “吱吱吱!”(過來吧,小惡心怪!)


    隔著遮擋視線的樹葉,他熟練的飛鉤精準命中了那隻小四腳蟲,可在阿樸眼前……似乎出現了一種更可怕的東西。


    一種巨型直立四腳蟲。


    惡心的想吐……


    阿樸想著,沒什麽大不了。


    四腳蟲都是一種智力很低的東西,這一隻除了大得讓鼠驚奇,頭上還長著奇怪的黑色毛發,哇,它嘴邊居然還有土!這是餓瘋了的笨蛋嗎?


    惡心!


    真的沒什麽大不了。


    四腳蟲……


    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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