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為什麽那麽冗長。疾控中心的天井裏有兩棵已經枯萎的白皮鬆樹。每天晚上,樹上都會停著一隻貓頭鷹,一到入夜,就開始怪叫。病房很冷,我包住自己,把頭抵在窗欄上不說什麽。此生對這種鳥有太多寂寞驚竦的迴記,想起來就不喜歡。

    從醫院迴來,父親和蘭姨已經在家等了我很久。隔著兩個城市,事情發展得很快,在我踏進家門的時候,就已聞到了結局的氣味。

    桌子上沒有放我的碗筷,看來他們並沒有留我吃飯的意思。

    得了艾滋病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孤獨。眾多的文人墨客們在高唱著孤獨的美麗,孤獨的可貴,要享受孤獨,要尋求孤獨。可真正意義上的孤獨並不是三言兩語莫名其妙的話,孤獨是很可怕的,想想吧,所有的人,包括你的朋友、親人都對你敬而遠之,避你如蛇蠍,事實上你還不如一條蛇,起碼還有愛蛇人收來做寵物,對於一個艾滋病人來說,她的身邊除了空氣就是病菌了,這是怎樣可怕!不論怎樣宣傳,人們都無法鼓起勇氣去和艾滋病吃同一個盤子裏的菜的。如此觀念如同一個不是牢籠的牢籠,那把無形的鎖何時都解不開。

    “你還有臉迴來!”當父親將一疊照片扔在我麵前的時候,我意識到自己將會受到想象不到的懲罰和折磨,然後就是掃地出門。

    父親低吼一聲,猛地扔掉手中的酒盅,抓起桌上的盆景向我狠狠砸去。他像發了瘋一般地用板凳砸著自己的頭,邊砸邊喊:“我實在受不了,打死她我也不想活了!”

    趕到現場的嵐嵐和亦璋衝上去奪下他手中的板凳,我躺在地上,臉色慘白。

    “青筠,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趔趄著爬起來,額頭隱隱作痛。

    “父親的確火氣大了些,但這是出於對你的愛,原諒他。”

    “對不起,亦璋。。”我流著淚向他說出了真相,並不奢望原諒。

    “難道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麽?我不相信。你騙人!”

    亦璋起初不相信我的話是真的,可是我不停地流淚和不停地說對不起使他不得不接受了這一事實。

    “為什麽會是這樣!為什麽!”他搖晃著我憤怒地喊。除去眼淚,我不知道如何迴答他。他送開手,一拳砸在牆上,鮮血一下子湧了出來。嵐嵐心疼地要給他包紮,他卻避開了,用一種我從沒有見過的可怕的眼光瞪著我。

    我流著淚別過頭去,不敢再看亦璋,我知道,此刻他的眼光是絕望而憎恨的。我終於狠下心掰開抓住他的那雙手,逃離那個房間。

    走在路上的我竟然哭不出來,隻能絕望地喊,絕望地吼,巷子很深很深,靠著牆,卻始終止不住的顫抖。旁人紛紛駐足,我卻什麽也看不見。我走到街口去找一個酒吧喝酒,直到醉的不醒人事為止。我不知道那晚我是怎麽迴到家的,隻是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頭昏沉沉的很疼。腦子全然空白。心裏隻有一個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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