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也可以像一個正常的人一樣很平靜地生活,給另外的一個名為李心傑的男人洗手做羹湯。真的可以離開林,我的鴆毒,曾經甘之如醴,現在剩下的隻是想念,很淡很淡。

    “jay。”他頓了頓,然後補充說,“在外貿公司工作的都有一個英文名字的,我剛好名字裏有傑,所以就取了jay這個英文名字,你可以叫我jay。”

    那是jay第一次向我介紹他自己,在我的麵前。說完了,抓了抓他的短發,臉上竟然有抹奇怪的紅,原來還是個會害羞的大男人。

    而我也和他一樣介紹了一下自己;“夏雨薇,因為媽媽生我的時候,紫薇花開得很燦爛,而且剛好下過雨,所以就叫夏雨薇,朋友都叫我雨薇。”

    這是第一次我向別人提及自己名字的由來,曾經很多次向別人介紹自己,也隻是說:“我是夏雨薇。”也許是因為他的詳細介紹他的英文名字的由來,所以我也很詳細地介紹。

    兩個的相識卻原來這麽的簡單,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份吧!緣份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可以把原本不相識的兩個人聯係起來,然後開始兩個人的生活。

    和他說了很多很多的過去,關於我的童年,關於我為什麽怕黑,關於我的工作。但是從來沒有說到林,那是我的雷池,我的禁地。他聽得十分仔細,卻從不不說什麽,隻是靜靜地聽,眼裏有著疼惜而不是同情。

    而那是林所不知道的也不願意聽的,因為他沒有那個耐心去聽一個女人在那邊絮絮叨叨。也從來不會問為什麽我會怕黑,隻是知道我怕黑,會買一大堆的蠟燭放在家裏以防停電。

    在台風來臨的每個晚上,他總是會說:“薇,不怕,有我呢?”總愛拍拍胸脯,然後握著我的手,給我以安慰。我們差不多一起這樣過了十年,相同的話卻已不是最初的感覺,變了,一切都變了。

    可是即使是這樣,我還是忍不住要害怕,卻從來不告訴他,因為怕他誤會那害怕是因為他給不了我想要的安全感。也許和他在一起,我永遠都不會有我想要的安全感。

    這是第一個沒有林陪在我身邊的台風來臨的夜晚,一個人在陌生的房子裏,客廳裏是一個對那時的我來說很陌生的男人。突然很後悔為什麽要離開林,如果不是那樣,身邊有個爛醉至少熟悉的男人,也強過現在的情況。

    迷迷糊糊中睡著了,卻做了那個被老師關了黑房子後一直會做的重複的夢:一個人,隻有我一個人,夜好黑好黑,沒有一點的光。赤著腳,沒有穿鞋子,拚命地跑,荊棘和石子刺痛了我的腳。很疼,可是我還是在拚命地跑。

    空氣裏彌漫了屬於我的血的腥甜的味道,還有一種很濃鬱的花香,我知道那是一種致命的毒,可是我卻忍不住要聞,無法控製,一切都是失控的。

    總覺得自己跑得不夠快,好象那隻躲在黑暗深處的怪獸就要追上來,它會吃掉我的,快跑,要快。沒有一個人可以救我。

    找爸爸,爸爸不在;喊媽媽,媽媽不應;隻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黑色的世界裏迴蕩,然後被黑暗所吞噬。沒有人可以救我,在這個隻有我一個人的世界裏,內心忍不住的絕望和恐懼像蛇一樣在“吱吱”吐著信子。

    拚命地揮手,想揮去內心的恐懼,聽到好象是什麽被碰倒的聲音,怪獸越來越近了,甚至可以聞到屬於它的腥味。在自己破碎的哭泣聲中,突然睜開眼,看到的隻是黑的一片,停電了。

    絕望中,窗外閃過車的燈光,我看到了jay的很高的影子,靜靜地站在門口,似乎在遲疑該不該進去。

    我蹲在地上,好冷,抱著自己的手臂,抬起頭,我對這個昨天還是陌生人的男人說:“我怕黑,可不可以陪我?”

    後來,他找了根蠟燭,點亮,我看到了他溫暖而柔和的臉,抓著他的袖子不放開:“不要走,我怕!”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抱著我,他的懷抱幹淨而溫暖,有著淡淡的薄荷味,沒有林身上有的煙和酒的味道,那是我所討厭的味道,讓我感到了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安心。第一次,在台風又停電的夜裏,我睡得很熟。

    清晨醒來時,台風已經離開這個城市的上空。窗外的雨仍然在下個不停,大滴大滴的雨打在玻璃上,發出鈍鈍的很沉重的聲音,然後沿著玻璃劃下,有些破碎的痕跡。

    我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沿著雨在玻璃上的軌跡劃下,這是以前我一個人下雨天常玩的遊戲。看到的是窗外台風過後的荒蕪與絕望,猶如開在我內心裏的花園,凋零的花瓣落了一地。

    決定給自己一個期限來等林的答複,盡管沒有要求過一個答複,也許根本就算不上答複。隻是這鴆毒如何能說戒就戒呢?就當給彼此最後的一個機會吧,給這個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人,給我傷痕的人。

    所以深夜時,一個人,一盞台燈,一隻手機,等著來自他的電話,或短消息,可是沒有,都沒有。內心卻是冷靜的,沒有絕望,隻是睜著雙眼等。

    客廳裏的燈也還亮著,微黃的燈光穿過門的縫隙斜斜地射入,卻讓我感覺到溫暖,因為在深夜裏還有一個人,沒有入睡,盡管他隻是在加班,在工作。

    有時他會推開門看看我睡了沒有,然後會幫我蓋蓋被子。而我總是裝睡,抱著被子,眯著眼睛,即使天氣很熱,會因此而滿頭大汗。

    那隻是因為被子給我一種感覺叫溫暖,而不是林身上的那種陰冷。就像媽媽給當時還很年幼的我的擁抱,香香的,軟軟的,有著太陽的味道。

    最後一次等來自林的電話,或者消息,已經是零點了,決定就此放棄,戒掉我的鴆毒,我的思念,還有自己對他的癡和傻,真的要去戒掉。

    在淩晨兩點左右時,突然響起了手機的震動聲,我驚醒,坐起,摸到手機,是林的。接通後,聽到的是他的好象來自很遙遠的夢幻般的聲音:“薇,是我,你在哪,我想你,快迴來。”夾雜著他隱約的哭泣聲,像孩子一樣的哭泣聲。

    心又開始疼,為了這個也許永遠都長不大的男人,很疼很疼。如果是零點午夜前打給我,我可能還是會心軟的,但是現在太晚了,真的太晚了。沒有說什麽,隻是很平靜地掛上電話。

    醒來時,窗外陽光明媚,總覺得淩晨的那個電話隻是我的一個夢。打開手機,卻發現裏麵都是來自林的短消息,原來那不是夢,是真實的。

    “薇,對不起,我錯了,原諒我,我不能沒有你,沒有你我的生活處於一片混亂中,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發短消息的時間是淩晨兩點四十五分。

    “世界本沒有撒哈拉,我每想你一次,天上就會掉下一顆沙,於是世上有了撒哈拉;世界本沒有太平洋,我每想你一次,天上就會掉下一滴淚,於是世上有了太平洋;世界本沒有珠穆峰,我每想你一次,天上就會飄下一片雪,於是世上有了珠穆峰。”發短消息的時間是淩晨三點二十分。

    “薇,你不是最喜歡我唱那首水木年華的《一生有你》給你聽嗎?你有沒有聽到,我現在一直都在唱那首歌,你聽到沒有,薇,不要離開我,好不好?”發短消息的時間是淩晨三點三十分。

    不再往下看下去,因為我的手心被我自己的眼淚打濕了。林,晚了,真的太晚了,一切都已經是過去,一切都已經成為不可能。按鍵,然後清空收件箱。

    黃昏。jay,這個叫jay的男人站在門口,然後說:“雨薇,我們去廣場曬曬太陽吧!外麵的太陽很好,待在屋子裏會悶壞的,而且你需要多曬曬太陽。”說時,我可以看到他很澄澈的眼眸裏的溫柔,對我的溫柔,那是少年時的林才會有的東西,現在已經被十年時光消磨殆盡。

    坐在廣場的椅子上,揉碎手中的麵包,撒向鴿群,看它們飛起又落下去啄很小的麵包屑。它們是很容易滿足的生物,要的隻是一點點麵包。

    有個應該是高中的男生要給他的小女朋友拍她在鴿群飛起時立於鴿群的照片,而為此驅趕著鴿群。於是,那些鴿子劃破了天空的澄澈的藍,像一道灰白色的傷疤。可那個女生則在男生按下快門時,露出了極其純真而明媚的笑靨。曾經好象我也這麽年輕過,什麽時候心已經變得如此的蒼老。

    重新開始工作,用的是jay的手提電腦。白天,我拿來寫策劃;晚上,他拿來收發email。其實在第一次看到他的手提時,我就有些心動了,因為看起來他的機子的性能很好。

    可是在我覺得我可以重新開始的時候,老總卻要求我寫一個關於酒吧的廣告策劃。酒吧這兩個字觸到了我的痛處,因為酒吧我和林之間完了,真的完了。也許寫完這個策劃就終止合同,感覺自己的手就快要廢掉了,因為老要寫相同類型的東西。

    jay聽到我的要求時,眉頭有些緊皺在一起,他似乎在擔心什麽我不知道的東西,有些不願意,可是還是帶我去了。

    很嘈雜的音樂,振耳欲聾,昏暗七彩的燈光下是一張張扭曲的臉,有著無比的狂熱,這就是林常來的酒吧的樣子嗎?好亂的感覺,紙醉金迷。

    躲在jay的背後,感覺到了恐慌以及一種壓抑,想逃跑,逃得越遠越好。可在看到jay低下頭看我時的眼神溫柔裏有著疼惜,覺得很安全,他會保護我的,這個來自北方的高大的男人。

    手中是一杯冰水,冰水很冰,使我的手有些麻木,卻也讓我冷靜下來。我像個無知的孩子開始小心地看著這個世界,當我看到一個人的背影時,我驚呆了,那是林,那個一定是林。

    我的手心因為感覺到心的疼而開始流淚,拉著他的手,我的聲音有些顫抖,“jay,我們走吧!”jay似乎發現了我異樣,我們呆呆地站在原地。

    林的臉也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我聞到我最熟悉的屬於他的味道,煙草的味道混合著濃濃的酒味,卻沒有了各種混雜的香水的味道。

    他突然伸出手,緊緊地抱住我,很緊,很緊,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被擠得好痛好痛,好象我們沒有了明天的那種擁抱,有著來自心底的絕望。“薇,不要離開我,不要。”可是,林,晚了,真的晚了。我在心裏對自己說。

    什麽溫熱的東西滴在我的肩膀上,耳邊還傳來了慌亂的尖叫。抬起頭,我看到了血,好多血從林的鼻子裏流出來,大滴大滴地落在我的肩膀上,原來那是他血的溫暖。

    “jay,不要這樣子,不要。”我努力掙開林依舊冰冷的懷抱,曾經是我很貪戀的懷抱,為什麽要掙開,我在問我自己,可是沒有答案,心很亂很亂,我這是怎麽了?

    看著jay越走越遠,穿過了人群,好象要去一個很遙遠的地方,那個地方是我所不能到達的彼岸。一種叫眼淚的不同於林的血的溫暖的液體從我的瞳孔裏劃落,因為心有一個很大很黑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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