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茅屋之中,佛龕上青煙嫋嫋升起。


    一座小小的佛祖像供奉在佛龕之上。


    佛祖像雙眸微垂,似嚴肅,似悲憫。


    然而盤腿坐在土坑上的慧覺卻是歎息一聲,


    “阿彌陀佛。”


    他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目光之中有些惻然。


    雪月仙的身世經曆,他都看到了。


    繼而他攤開手掌,掌心之中,可以看見有一道真靈盤腿坐著。


    她一身素衣輕衫,黑色的長發披散下來,長長的秀發垂到腰際,淒然絕美的臉上,卻是帶著深深的冷漠。


    她看著慧覺。


    “和尚,你不用再對我念經了,就算是你念一千遍,一萬遍,我的心靈都不會懺悔!因為我沒有做錯!”


    但慧覺搖了搖頭,


    “你錯了,更錯的是,你錯了,還不知錯!”


    “是嗎?!我何錯之有?!”


    雪月仙冷笑著,


    “天道因果循環,有因方有果。”


    “那毒婦汙我清白,害我性命,因果所致,她自當死於我手!”


    “聖人都說,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可有做錯?!”


    “我來到邙山,庇護王家村風水三十年,王家村受我善因,我便應得善果!”


    “因果所致,我自當享香火神位,執掌邙山界地,諸般生靈管轄之權!”


    “在我神權之內,我可以無欲無求,亦可以貪婪豪奢!隻要我未曾褻瀆神職!”


    “我保佑一方風水,縱然索取無度,不過小錯而已,大得過我庇護風水,保佑百姓的功德?!”


    “便是我牽走那王茵的魂魄,吞噬之說,不過戲言而已,我可有真個做了?!”


    “不但沒有,那王茵還受我點化,將來她必定靈巧聰慧!遠超於常人!如此說來,和尚,你憑什麽打碎我的金身,毀了我的神位和修行?!”


    “我何錯之有?!”


    說道這兒,雪月仙冷眸之中,盡數都是恨意!


    看著她這般模樣,慧覺麵色淒苦,歎息了一聲。


    “惺惺作態!”


    雪月仙又是恨恨的說道。


    “賊禿,我知道你想要度化於我,但是你做夢吧!”


    “有本事,你便打散我的真靈,讓我消失這天地之間,要不然,便送我入輪迴,大不了我重新投胎轉世!”


    “但是你想要讓我認錯,歸服於你,這輩子都不可能!”


    說罷,沒等慧覺開口,她隻是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一副任由你處置的模樣。


    慧覺搖了搖頭,最終隻是一隻手攤著,另外一隻手單掌合十,喃喃念經!


    雪月仙的真靈如今落在慧覺的手上。


    若是慧覺想要處置她,簡直是簡單至極。


    大不了像處置胡月娘一般,將她送入輪迴便可以了。


    但這麽做,並不是救人。


    反而是讓她重入輪迴苦海!


    世人之苦,無非在於生老病死,六道輪迴!


    重入輪迴,便意味著今世修行,前功盡棄!


    這不是救她。


    今世的雪月仙,固然有錯,但她也有功德在身。


    從某種方麵來講,她也算是修行有所成就。


    如果重入輪迴,今世修行,便徹底的浪費了!


    就像雪月仙自己所說的一樣,她縱然有小錯,但她功德遠大於過錯。


    所以慧覺想要的,並不是簡簡單單的讓她重入輪迴,而是讓她醒悟,讓她明白自己的錯誤,讓她可以覺察業果,放下心中的怨恨和執業,重新迴到正道上來。


    這樣才是真正的救她!


    慧覺之所以打碎了胡月娘的魂魄,送她真靈入輪迴,是因為胡月娘犯下的殺業太重了。


    而且她困於情劫,執妄太深,已經陷入了死結之中!


    這個死結隨著喬生魂飛魄散,白公子陷落中陰界,等於已經無法解開了。


    執妄影響,她心頭甚至生出了殺戮蒼生,報複天道的念頭。


    這已經不是執妄,而是魔念了。


    她為情所困,已經入了魔障了!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她已經無法解救,所以慧覺隻能夠打碎她的魂魄,送她的真靈入輪迴,讓她重新開始!


    和胡月娘相比,雪月仙雖然有錯,心有執念,不知悔改。


    但她畢竟沒有造下殺業,也還有迴頭的餘地。


    雪月仙的錯,錯在於她生前受盡淒苦,以至於死後憎恨太深,入了執妄。


    她錯的地方,其實是她一直未曾放下心中的怨恨!


    因果糾纏,在她沒有放下心中怨恨的同時,就意味著,這一份怨恨和因果一直都糾纏著她!有若陰魂一樣潛移默化的影響著她!


    她信奉以仇報仇,以恩報恩。


    這一句話,原本沒有錯誤。


    隻是仇之所致,便可以殺人性命,無所顧忌嗎?!


    恩之所致,可以索取無度嗎?!


    這樣的想法顯然是錯誤的。


    雪月仙和慧覺的相遇,在她看來,或許隻是她的一個劫數。


    但實際上,未嚐不是她的緣法!


    如果沒有和慧覺的相遇,她或許可能在錯誤的道路上,會越走越遠,直到最後,她身陷罪業,無法解脫!


    慧覺和她的相遇,從某種因果來說,是為了讓她放下,將她從過去的怨恨之中解脫出來。


    是對她的救贖。


    若是她真的可以放下,真的可以明悟自己的過錯,她自然將會得到新的開始。


    隻是,這又談何容易呢?!


    她心中恨透了她的繼母,恨透了王家村的村民,恨透了慧覺,恨透了無常的命運。


    如此一來,她根本不相信慧覺。


    慧覺縱然明白她心中所想,但他根本沒有辦法簡簡單單的讓她相信自己,讓她放下執業。


    但即便如此,慧覺也沒有放棄。


    他隻是喃喃的念經,希望可以借此感化她,讓她放下心中的執業。


    也許像她所說的一樣,念一千遍、一萬遍經文都沒有用,但對慧覺而言,不去做的話,她隻能夠永遠都陷入了執妄之中,不得解脫!


    他去做的話,或許總有一天,可以讓她放下心中執念!


    如此,便足夠了。


    嫋嫋的青煙不斷的升起,屋子裏麵的禪音響起,平和之中帶著悲憫。


    屋子外麵,寒冷的風吹著,帶著天上晶瑩的雪花灑落,飄落在破敗的茅屋上,將茅屋點綴的融入了這個冰雪的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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