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為情所困,不論是誰都以難逃脫。


    即便是邢牢頭這種老江湖,也難免會有疏忽的時候,特別是見到牢籠內的“老情人”,那一刻的躊躇便險些喪了命。


    邢牢頭心中的惱怒自然是毋庸多疑的,若非此時身體氣力在迅速流逝,他絕對會拔刀將眼前鄭管事斬於腳下,可傷口處隱隱的痛感與涼意,卻猶如一盆冷水淋在頭上,讓他忍不住搖了搖頭,似是在嘲笑自己方才一瞬的天真幼稚。


    “嗬嗬...蠢貨,你會來這裏...傅少爺早便預料到了。”


    “在你首次問詢玉瑤國聖女下落的時候,傅少爺便猜到會有這一天。”


    “你還真以為...憑你一人之力,能夠將玉瑤國聖女救出來嗎?”鄭管事盯著邢牢頭笑道,隨後讓那女子製住了邢牢頭,又湊到他跟前道:“瞧...你的一條命,什麽都沒換到。”


    邢牢頭麵色慘白的看了眼鄭管事,沒有多言...因為他清楚,越是反駁、越是掙紮,眼前的人越覺得興奮,越覺得有成就感。


    讓他人舒服,從來都不是邢牢頭的信條。


    更何況,他心裏也清楚,逞口舌之快沒有任何意義......


    “管事,此人...殺嗎?”喬裝女子抬頭朝著鄭管事問道。


    “不殺,傅少爺說了,要留著他看一場戲,更何況...此時殺了他,隻會惹來麻煩。”


    “他不是想找玉瑤國的聖女嗎?將他丟進去,難得跑了這麽遠。”鄭管事盯著邢牢頭,先是頗為不屑的笑了笑,隨後繼續道:“小心點,看到的人越少也好。”


    “少爺不想讓此地的消息傳到皇城去......”


    喬裝女子點了點頭,隨即便拖拽著邢牢頭離開了此地,一步步朝著內院方向走去。


    邢牢頭則覺得五感似是逐漸消退,被人拖在地上的傷痛感也在逐漸消失,恍惚中便感覺似是夜幕降臨一般,親著他的額頭,勸他入睡......


    可不料,耳旁忽然傳來聲響,似是唿喚著他,甚至臉蛋上似是落了幾滴雨水,順著麵龐流進嘴角,輕輕一抿帶著絲苦澀的味道......


    終於...四肢漸漸有了感覺,五感也逐漸迴來了,當邢牢頭恍惚中睜開雙眼,便瞧見一女人正托著自己的頭,放在了她的膝蓋上,一滴滴黃豆大小的淚珠也“劈裏啪啦”的摔在臉上。


    這張臉...已經多少年沒見過了?


    邢牢頭以為自己在做夢,想要伸手掐一下自己,卻不料四肢根本沒有多少力氣,這讓他忍不住苦笑道:“你是真的嗎?”


    “廢話...你這條爛命,母神哪裏肯要!”女人聽見邢牢頭說話,破涕為笑道。


    “那可真是奇怪,這麽多年過去,也沒見到你變模樣......”


    “你倒是變得又老又醜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個小老頭了。”


    “本來便是個小老頭了,當年與你結緣,也已經三十有餘了......”邢牢頭歎了口氣,隨即似是要用力坐起身,卻不料女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等等,你的傷剛綁紮好,此時不宜亂動......”


    “等什麽...再等就要死在這裏了......”


    邢牢頭一咬牙,拚盡全力坐起身子,先是靠在牢籠旁,伸手便朝著自己腰際摸去。


    果不其然,剛才稍用力便將傷口撐裂了,此時被匕首刺傷的位置,還滲著血。


    邢牢頭低頭看著自己的傷口,發現腰際捆著一條紅色布匹,再抬頭便發現眼前女人的裙子少了一大截,露著兩截白生生的小腿在外麵。


    “笨死了...連包紮都不會......”


    “那是啊...我不過是個養尊處優的女人罷了,連女兒都是教徒幫忙帶大的,你能指望我能幫什麽?對吧...我們的刑大捕頭!”


    “嗬嗬......”邢牢頭笑了笑,目光又落在女人麵龐片刻,隨後便從腰間抽出煙槍,遞給女人道:“幫我點火......”


    “怎麽...這麽重的傷還不忘了抽煙?”


    女人眉心緊促,顯然是擔心邢牢頭的傷勢,不過見他執意如此,便隻能湊到一旁的燈籠旁,偷了點火迴來,隨後將煙槍遞給了邢牢頭。


    “看到這傷口了嗎?摁上去!”


    邢牢頭解下綢布,塞在口中,隨即指了指自己腰間的傷口,嚇得女人愣在原地沒敢動。


    “嗯哈唿!(摁上去!)”


    邢牢頭曾經是江湖人,作為捕頭而言,這輩子傷沒少受,所以他知道該怎麽處理傷口,這點女人顯然也知道,隻是...她沒有勇氣親手傷害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不過...為了活命,避免邢牢頭傷口惡化,在他喊出第三次時,便隻能湊到跟前,緊閉著眼睛將煙槍遞了上去!


    “刺啦!”


    似是一塊燒紅的鐵板上丟了塊肉,在高溫下燙出了煙。


    女人隻覺得煙杆另一端似是在顫抖,耳旁還有隻被塞住了嘴的野獸,不斷地掙紮,不斷地嘶吼,似是達到極限,便忽然停止了顫抖。


    女人心髒莫名懸了起來,連忙睜開雙眼,卻見邢牢頭麵色慘白的笑道:“你瞧,這不是挺簡單的嗎?”


    她沒說話,隻是覺得眼裏又想湧出不少眼淚,連忙迴身,暗中拭去淚水後,才側著頭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你以為我想來啊......”邢牢頭改不掉嘴臭的毛病,伸手從女子手中抽出煙槍,隨後將煙灰倒了出來,敷在傷口處,才重新用布匹包紮好。


    “還不是你個馬虎的,將閨女都能弄丟......”


    “我沒弄丟......”女人辯解道:“當時發現孩子送到梅城縣衙後,我便清楚,你能認出她。”


    “嗬嗬...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經不在梅城縣衙當捕頭了......”


    “因為你的腿?”女人迴頭,盯著邢牢頭道:“我派人打聽過,說你之後被人砍傷了腿,再也跑不過街頭任何一個毛賊了,所以便調到梅城監牢,做了個牢頭。”


    “我可不是你心目中的大俠嘍......”


    “以前也不是......”


    “那你為什麽要跟玲瓏說,她的父親是個大俠?”


    “因為...她總是問,我煩。”女人別過頭去,又擦掉了兩行淚珠,隨即才想到什麽,迴頭盯著邢牢頭問道:“玲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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