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莊冬娜以女主人的身份大方而客套地提出讓江辰送我們迴家。考慮了一下地點時間點以及打車的費用,我和蘇銳大方而無恥地接受了這個恩惠。

    我以為莊冬娜會全程陪送我們,但沒想到身為醫生的江辰以其醫生實事求是的辦事效率,根據我們仨住址的地理位置規劃了一條最省事的路線。於是在蘇銳下車十分鍾之後,莊冬娜也到家了,她下車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把她這一眼臆想為:你離老娘男朋友遠點,以及都是你這死電燈泡,害老娘不能跟男友吻別!

    當車裏隻剩我和江辰時,為了避免晚餐時的劍拔弩張,我隻好閉上眼睛裝睡。但不知道為何,車停在路邊遲遲不開,讓我裝睡裝得很不安穩。

    就在我掙紮著究竟是要死裝到底還是醒來問清楚情況的時候,江辰的聲音突然傳入我耳朵,他說:“陳小希你少給我裝死,車死火了,下去推一下。”

    由於我篤定我這輩子買不起一個車輪胎,所以我對車的品牌和構造隻存在最淺薄最字麵的了解。比如說,寶馬是所有車裏最貴的,因為它名字裏有個寶字;奔馳是所有車裏跑得最快的,因為它叫奔馳;上海大眾是最平民化的汽車,因為它的名字很親切,並且這個城市的計程車都是上海大眾;而其它品牌的車子都是出來打醬油的。

    江辰的車子,是醬油車。

    電視裏也常演車子死火,所以我坦然地接受了江辰的醬油車死火了這一事實,邊下車邊小聲嘟囔著破車破車,死火死火。

    隻是不知道是我力大無窮還是醬油車死火也死得醬油,總之我隨便一推,它就騰騰騰地往前進了,搞得我連成就感都不好意思有了。

    我小跑上去要去拉開車門,卻發現江辰把車門鎖了,我瞬間火大,用小人之心猜想著江辰肯定是故意騙我下車耍我玩兒來著,於是就掉頭就走,走得異常緩慢,走是隻是為了走個氣勢走個自尊,不能真走,實在是這地方真不好打車。

    幸好江辰倒著車跟上來了,我琢磨著他現在不是我男朋友,難得他還願意給我台階下,有台堪下直須下,莫待無台空跳腳。於是我趕緊去開車門,門還是鎖著的……

    我忍不住破口大罵:“我說江辰,不帶你這麽糟蹋人的,你要不想送我迴家你就直說,你不開車門是什麽意思!”

    前門的車窗緩緩降下來,江辰的頭從裏麵探出來:“陳小希你他媽有病啊,坐前座來!”

    ……

    我摸一摸耳朵,訕訕地開了前車門,坐進去係好安全帶後很語重心長地對江辰說:“我剛剛那是跟你開玩笑的,但你罵人就不對了。”

    江辰不理我,一腳把油門踩到了底,我摸著安全帶一陣慶幸,幸好這安全帶係得快,不然我早就從擋風玻璃飛射出去,十分鍾後警察叔叔就該帶著粉筆來畫我的屍體輪廓了。

    江辰唿嘯了一段路,大概開始想起生命誠可貴了,速度才慢慢緩了下來。我這才舒了口氣,收起貪生怕死的嘴臉,換上一付老娘見慣大風大浪的淡然麵孔。

    一路無言地到了我家樓下,江辰踩下刹車,“到了。”

    我邊解開安全帶邊道謝:“謝謝你請吃飯和送我迴來。”

    他隻是微微點一點頭,絲毫沒有要和我寒暄的樣子。我便開了車門準備下車,隻是腳還沒跨出車門,手機就響了,於是我邊下車邊從袋子裏掏手機,踏上馬路時剛好手機也找出來了,是蘇銳。

    “喂。”

    “陳小希,你到家了沒?”蘇銳的聲音含含糊糊的。

    “剛到。”我轉身關車門,隻是我才把車門碰上,準備跟車裏的江辰擺手示意時,車就跟離弦的箭似的咻一下絕塵而去。

    “……形了。”耳邊傳來蘇銳一大串含糊的話,我苦笑著收迴懸在空中的手:“你好好講話,我聽不清楚。”

    蘇銳說:“我吃著冰淇淋呢,我說我還怕江醫生把你送去毀屍滅跡呢,醫生殺人最無形了。”

    我撇一撇嘴:“你也太娘了吧,居然吃冰淇淋。”

    “誰說吃冰淇淋娘的!”蘇銳大叫,“我爸也吃冰淇淋的!”

    我大笑:“那隻能證明你爸也有女性特質。”

    “喂,講到我爸就傷感情咯。”蘇銳的聲音可以聽出來他也在笑,“雖然我一直懷疑他娶我媽生了我和我姐隻是個幌子,我還讓我姐夫把我爸抓去研究一下呢,可惜他不敢。”

    “生你還真不如生塊叉燒。”我邊說邊在包裏搗騰大樓的鑰匙,“哎,你還有事麽,我找不到鑰匙,得專心找鑰匙。”

    “沒事了,你真無情,bye。”蘇銳講話又含含糊糊的,估計又吃冰淇淋了。

    “bye。”我把手機扔進包裏,然後就著微弱的路燈翻著包,突然一輛車開來,車燈亮的刺眼,我下意識地抓起包包擋住眼睛,我以為車會很快開過去,但它卻停在了不遠處,車燈未滅似乎更亮更刺眼了,我

    努力適應了強光之後緩緩把包放低,看著強烈的光束中緩緩朝我走來的人。

    江辰。

    那個陪伴我度過最單純最美好歲月的江辰,那個我最愛的江辰,仿佛穿越了時間的無情,宇宙的洪荒,突然又站在了我麵前。

    我咬著下嘴唇苦笑,難怪警匪片裏警察拷問犯人時都愛用強光照著犯人,原來那會讓人瞬間想把一些封藏在腦海深處的東西傾瀉而出啊。

    “陳小希。”江辰低頭叫我。

    我仰頭看他,強裝平靜地對他微笑:“你怎麽倒迴來了?”

    我拚命地壓抑著內心深處的洶湧澎湃,拚命忽略那個不停叫囂著你把這個要人命的死男人追迴來的聲音。

    他伸手到我麵前,攤開掌心,“你鑰匙掉我車上了。”

    “大概是剛剛我找手機的時候掉出來了。”我從他掌上揀起鑰匙,“謝謝。”

    電影中那些風塵仆仆迴頭的男主角,從來不會隻是迴來送一把鑰匙,我真他媽的不是女主角的命。

    江辰卻未如我想象中那樣掉頭就走,他隻是站在原地看著我,讓我強烈懷疑是否應該給他鞠一個躬或者跪上一跪以表示謝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說:“陳小希,我很忙,我有很多事要做,你明白嗎?”

    我賠笑:“明白,害你多跑了一趟,不好意思。”

    他還是不動:“你知道我不是在說這個。”

    我搖頭:“我不知道。”

    他表情忽然兇狠了起來:“你非得讓我說明白?”

    我點頭:“說明白。”

    他是真的生氣了,因為他生氣時會把嘴抿得緊緊,憋出一個比笑的時候要深上些許的酒窩。我眯著眼睛端詳那個在背光的環境裏顯得比他臉上其它部位要更暗的酒窩,心裏突然有一股奇特的衝動,而在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伸出手,用食指連戳了兩下他的酒窩。

    他一定沒料到我會突然有這麽個動作,因為我也沒料到。

    雙方都沒料到的下場就是,我們都非常震驚,以致他看著我,我看著他,相對無言。

    最後他幹咳了兩聲:“你什麽意思?”

    我真誠地看著他,“我不知道。”

    江辰長歎了口氣,他的氣真的很長。他無奈地說:“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我咬一咬上嘴唇,說:“你什麽都知道

    你就告訴我。”

    他表情複雜地盯著我看了片刻,像是下定什麽決心似的,又像是破罐破摔似的,沉聲說:“跟我道歉。”

    我愣了一愣,“什麽?”

    “跟我道歉。”他又沉聲重複了一遍。

    我有點不可置信,你說你用這麽沉著成熟的聲音說這麽幼稚的要求還這麽理所當然,你是怎麽了。

    “道歉。”他不耐煩地催促道。

    對於江辰,我總有著莫名的卑微,這份卑微使我會不由自主地對他言聽計從,於是我用力地捏著手裏的鑰匙,小聲地說:“對不起。”

    他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沒有下次了,知道嗎?”

    我點頭,隱約覺得我們似乎在談論的不是同一件事,事實上我們的確不是在談論同一件事,因為江辰突然極溫柔地對我笑,他說:“過來。”

    我不明就已地朝他走了兩步,他俯身,吻住了我。

    那是很綿長的一個吻,非得讓我形容,就是我覺得我吞進去的江辰的口水大概有一瓶鐵罐裝可樂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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