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我有點兒緊張的看著陸澤銘那張被燈光打出暗影後,仿若雕塑的臉問。


    「沒,沒事……」他聲音忽然溫柔了很多,轉過身去後,脊樑跟著微微彎了下去,沒有剛才那麽挺拔了。


    「那我以後叫你六子了?」我說。


    他沒有吭聲。


    隻是,他好像對『六子』這個稱唿很敏感啊。再去看他時,發現他的頭是對著東牆上的婚紗照的。他是在看婚紗照上的妻子。


    那張婚紗照是在海邊照得,湛藍的海水與藍天鋪滿了背景,漫天的藍色升騰起無盡的浪漫……在那泛白的沙灘上,陸澤銘穿著白色襯衣,黃色西褲,挽著褲腿光著腳丫的,一臉開心的牽著她的手在跑;而她一襲白裙,飄飄迎風,柔軟的髮絲散亂在那張笑顏如花的臉上,特別漂亮。


    一種特別真實的、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漂亮。那,就是愛情嗎?


    「怎麽不抹藥了?」他忽然問。


    我一愣神後,才發現自己看照片看的入神了,完全忘了貼在他傷口上的棉棒,「呃,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覺得你兒子迴來之後,一切都很安全了?」他沉默片刻後說。


    「沒有。隻是我知道我自己是一個沒有靠山的女人,想太多也沒用。該來的遲早會來。」我實話實說。


    我此刻是輕鬆的,但是我知道未來是艱難的。今天我有些恨陸澤銘那會暴力的占有了我,但是我又那麽的感激他幫了我。


    換做是我,我絕對不敢找人去砸魏家;但是他敢,而且也真的砸了魏家,還砸的讓我挺痛快。楚楚那性格我很清楚,我知道這筆帳她不止是會給陸澤銘記著,同樣她還會找我算帳。


    「怕他們找你算帳,對嗎?」他很是清淡的問。仿佛在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對。可是,你不會走吧?」我試探著問。內心裏很害怕他會丟下我不管。不過,那會白鱔和頭疤在的時候,他的潛台詞好像是說不會放下我的。


    「我的身份已經暴露了。留下來的話,可能會更麻煩。」他沉默良久後說。


    「白鱔說有人追殺你。你是不是……黑社會啊?」我問。


    「曾經是,認識莫雅後就不再是,但是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莫雅?他的妻子叫莫雅?


    「是因為我的出現嗎?讓你又卷進來了?」我問。


    他沒有迴話的拿起了旁邊的黑襯衣,站起來披上後並沒有將紐扣係上;走到窗台處拿起煙盒抽出一根煙,剛要點上時卻瞥見亮亮在一邊睡的正香;遂將煙又放下後,雙手撐在窗台上,凝望著夜色,沉默不語了。


    看著他那背影,我知道他也很為難。


    我不知道他曾經的生活是什麽樣子,更不知道他以前都經歷過什麽腥風血雨,但是我知道他跟我——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是一個小小縣城裏安逸的事業單位在編人員,他是一個在黑夜與黎明間剛剛甦醒的嗜血男人,也是我曾經最望而生畏的那種存在。


    可是,命運就是如此奇妙,我們兩個現在不止是產生了交集,還發生了關係。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麽恐怖。


    「我該怎麽辦?」我站到他身後問。見他沉默不語時,又略顯緊張的問:「你不會走掉的,對嗎?」


    「不知道。」他口氣很涼的看著窗外,說:「楚楚比我想像中要難對付。我平時很低調,拋投露麵的事兒很多年就不幹了,他們都知道有個六爺,但是這些年真正認識和見過我的人並不多。我本以為那個楚楚不過是個你們二街紅燈區的大姐大,但是沒想到她竟然會認識我……」


    「她認識你?」我說。忽然想起在客房裏,那兩個警察突然接到楚楚電話時的情景;當時那個警察就聽楚楚說出了『六爺』。


    「對,怪我太疏忽了。從賓館離開之後,我直接跟白鱔匯合了,我讓他去查了查那個楚楚的資料後才知道,原來她給二爺當過情人。」


    「就是那會你們說快要死掉的那個人?」我問。


    他轉過身後,腰身靠到窗台上,雙手輕鬆的插進口袋裏盯著我說:「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聽到他的警告後,一點都不敢言語了。


    他看到我這麽小膽時,撇了撇眉,有絲不悅的看著我說:「你這人太簡單,單純的跟張白紙似的。那楚楚不一樣,她以前不叫楚楚,叫紅雪。十幾歲就從你們c城跑到市裏去混ktv、當公主。雖然二爺的情人數不過來,但是能給二爺當上一年半載的情人,也足以證明她的心計有多深了。而你呢?」


    「我沒幹過什麽小姐。但是,你的意思是因為楚楚認識你,所以你就要退出嗎?」我說。


    他擺了擺手,很是不悅的說:「行了,我困了,睡覺……」說完,輕推開我後,竟直接走到了一邊的長沙發上趴了下去?


    可我不能死心啊……


    如果他不幫我的話,誰能救我?


    這會顧風知道我跟楚楚做局害他,而楚楚又被我們砸了家,陸澤銘這會要是再甩手走人,那我的豈不是要死路一條?


    「跟你兒子睡床上吧……」他趴著在沙發上閉著眼,而後又抬手指了指門口的開關道:「順便把燈關了。」


    我趕忙去關掉燈後,邁著小步的走到沙發跟前,半蹲下身子的小聲說:「那個……人家不都叫你六爺嗎?你又是市裏人,你那麽大的能耐,怎麽會怕楚楚呢……」


    借著窗外微涼的光,我看到他閉著眼,睡著了似的。這是拒絕跟我對話嗎?這是要放棄我了嗎?


    「我知道你是裝睡的,我承認我自己單純,我承認自己笨,我承認自己不如那個楚楚,但是,你要幫幫我的……畢竟我們兩個都……」


    他眼忽然睜開了!


    那眼神跟狼似的,隱隱透著陰光的盯住我道:「你這個女人,膽子不是一般的大……」


    「呃……?」我頓時愣住了,眨著眼的一臉不解的看著他,「你那會說我很膽小的……」


    「如果你膽小的話,你怎麽可能給顧風下藥?你以為我今晚不知道你在他那杯紅酒裏下了藥嗎?我站在外麵的時候,透過大廳玻璃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你膽子真大啊!」


    「我是被逼的……」


    「你知道給顧風下藥,讓顧風變成強姦犯的後果嗎?而且你向你自己最大的敵人妥協,去傷害一個真心喜歡你的男人,你這個女人很恐怖……」他說著慢慢直起了身子,雙肘撐在膝蓋上後,附身看著半跪在地上的我緩緩道:「如果不是我替顧風喝了那杯酒,如果不是我將你們的局打破,你現在怕是已經被顧風或者楚楚兩邊的人給控製起來了!還有……你認為,我會覺得跟你發生關係是件榮耀的事情嗎?」


    「我……」我的臉已經被他說紅了。


    「嗬,我真好奇你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怎麽會對喜歡自己的男人下手?而且今天晚上,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對顧風也是有感覺的……而你竟然跟你的敵人做局害他?蕭紓兒,幸虧你不是我的女人……如果你是我的女人的話,在你給另一個男人下那種藥的時候,我就已經把你殺了……你知道,當我闖進客房,看你拉牛仔褲拉鏈的時候,我多麽的噁心你嗎?」


    「……」我聽著他那句句戳心的話,眼淚忽然就有些控製不住了。


    「你還會哭?你是想告訴我,你有羞恥心嗎?嗬,我不信一個能對男人下藥,一個能對喜歡自己的男人下手的女人,會羞恥流淚的……」他冷冷的附身,幾乎要貼上我的臉說:「你這種人,或許永遠都不配擁有愛情……我也總算知道你為什麽會離婚了……」


    「是嗎?就是因為我對一個喜歡自己的男人下了藥嗎?」我擦掉臉上的淚,直直的看著他:「通過這一件事你就說我離婚是活該嗎?對,我承認,我承認我不懂愛情,我甚至承認如此懦弱的自己都不配擁有愛情!……我家窮,窮的讓人沒自信,窮的讓人不會打扮!我上學的時候沒談過戀愛,我甚至看到男生沖我笑的時候,我都會覺得他們是在背後笑話我穿的醜……」


    他聽見我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微微的鬆了些。


    可是,我的話匣子收不住了,又抹了把眼淚的看著他繼續道:「你以為你很懂女人嗎?可是你真的懂我這種寄人籬下的女人嗎?如果不是當初魏小鬆迷倒了我,如果不是當初我不小心懷上了他的孩子,他不可能娶我……他,是我第一個男人啊……在我從沒接觸過男人時第一個闖進我世界的男人啊……三年,三年以來,他沒有,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我愛你」,我也從來沒有感受到過所謂的被一個男人喜歡是種什麽樣的感覺……你說顧風喜歡我,那種喜歡在我身上真切的發生時,你知道我心虛成什麽樣子嗎?我曾經努力的告訴自己,蕭紓兒、蕭紓兒你以後一定會找一個比魏小鬆更好的男人的!但是,當真的遇到時,你知道,你知道作為一個離婚後的女人——她站在愛情麵前時,她…她的心有多麽的害怕嗎……!?」


    「作為一個離了婚的女人你也不該那麽做……」


    「是!我承認我不該那麽做!但是讓我在兒子和男人麵前選擇,我永遠會選擇我自己的孩子!下一次,下下次!就是一萬次!我也永遠都會那麽選擇!因為我……我已經失去了作為一個妻子該體會到的幸福,我已經失去了所謂的家的溫暖……我已經承受了那麽多了……難道,難道還要我去做一個傷害自己孩子的女人嗎!?我…做不到的,因為我不是一個女孩了,我是一個母親啊……」


    「哇……」旁邊的兒子忽然哭了。


    我趕緊跑過去,抱起來後逃也似的離開了他家。


    迴到自己家,我知道寶寶是夜急,趕緊抱他去被砸的亂七八糟的洗手間。出來後,抱著他去到矮窗台上坐下後,晃著哄他睡覺……


    可是,這會他卻來了精神似的,伸出那健全的小手,往我臉上輕輕抓了一抓後,笑著喊了聲:「媽媽……」


    聽著那聲喊,我又忍不住的哭了,趕緊的緊了緊他的晃著說:「寶寶乖,快睡覺……快睡覺……」


    「媽媽,我愛你。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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