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迴來了!”一個清脆又帶些尖銳的聲音,

    平靜的院落裏坐著一個男人正在收衣服。三十五六歲,個高肩寬,皮膚白皙,手指修長,慢悠悠地將衣服一件一件從架上取下。暗藍的長衫,微棕的頭發細軟發亮,整齊地束在腦後,看起來像是個很有修養的人。

    他應聲轉過臉來,雙眼之前蒙了一條黑布,但是鼻高唇薄,乍一看顯得有些奇怪,但又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越看越順眼,越看,越覺得那輪廓分明的臉有種異常的英俊。

    男人站起身走到了門口,微笑著對著院外道:“怎麽這麽晚?”

    一個高挑的年輕女子小跑著來到蒙眼男人身邊,伸手便拉過他的手,似是在拉著,又像在扶著:“怪飛姐,左挑又挑,跑遍了柳村還不止,還上虹村找了,才找到這些上好的麵粉。你聞聞看,香不香。”

    女人從袋裏抹了點麵粉湊到男人鼻下讓他聞。女人很瘦,很高,眼睛大,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梨渦。頭發很長,利落地編成一條鬆散的麻花甩在身後,直到腰際。發辮上間有珠光,似是有股頭發穿了珍珠,與烏黑的頭發相對襯,顯得非常漂亮精致。

    蒙眼男人聞了聞,笑道:“真香,光是生的就想吃一口。”

    高挑女子笑了:“吃過沒呢?我們這麽晚迴來,你該不會一直這樣等著吧?小念在家的,我讓她伺候你,人跑哪去了?”

    蒙眼男人道:“早上雲娘來了,兩人一見麵就有說不完的話,鄭府那邊又派人來接,我就讓小念跟著他們一起去了。”

    高挑女子笑了:“雲娘來拉?——”隨後又拉下臉責怪道:“就算是雲娘來了,你就非得這會兒差小念過去麽?好歹等我們迴來嘛!雲娘也是的,沒見你一個人不方便麽,也不留個雀兒誰的陪陪你。”

    蒙眼男人笑道:“別這麽小氣,我又不是不能照顧自己。怎麽就你一個人,他們呢?”

    “就來了。”

    話音一落,就聽到雜亂的腳步聲,蒙眼男人趁著大批人馬沒來,搶先說道:“方才有一對母子來敲門,想是你門上貼的那紙被風吹走了,他們等了好久才離開。”

    “母子?誰啊?”

    “聽著耳生,說是從外頭來的。我招唿了他們一會兒,但那女人似乎身體不好,所以也沒有久留,匆匆就走了。”

    “既然是外頭來的,總不可能等不到馬上就離鎮吧。沒事,呆會兒我上舉杯樓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外頭來的一對母子——多大歲數了?”“聽那孩子的聲音應該跟小念差不多大,那女人想是身有不適,一直沒有開腔說話。約摸應該跟飛姐差不多歲數吧。”

    高挑女人一邊放下手上東西,一邊麻利地接過男人手中的衣服開始在旁折疊,她疊得又快又整齊,像是身懷絕技一樣。

    “我的老娘啊,累死人了,出個門跟上了戰場似的——我要閉關三天,什麽事都別叫我。”一個懶洋洋的男人走進來,進來就扔了手裏的堆堆疊疊,徑直走到院中躺椅上把身子蜷了個圈,像是隨時都要停止唿吸一樣。

    “臭阿三,你——”一個兇巴巴的女人走了進來。

    懶洋洋的男人馬上跳了起來,道:“我錯了,我不該坐宋令箭的椅子,我坐海漂的,坐海漂的還不行嘛!”說著他憤憤地躺到了旁邊的椅上去,一邊碎碎念道,“天天擺在那裏占地方,再不躺它轉轉它,當心碎掉了。”

    蒙眼男人笑道:“沒事,坐吧,隻是不要坐壞了就行。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麽。”

    懶洋洋的男人扁著嘴,委屈地瞪著兇巴巴的女人。

    高挑女人搖著頭歎了口氣,已疊好了衣服,直起身道:“我把小驢哥托咱買的麵粉給他們送去,順便去問問那對客人的事——三哥,你快把東西提迴去,上官哥就要迴來了呀!”

    懶洋洋的男人揮了揮手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並且現在沒有力氣。

    高挑女人推了把躺椅道:“遲早都是你的活。要是上官哥迴來了將這些搬迴去,我就要你好看!”

    懶洋洋的男人馬上站了起來,看著高挑的女人出去了,又重重地歎了口氣:“這個夏夏越來越厲害,早知道以前就不寵順著她了,脾氣比誰都急,屬兔子的吧 一天到晚紅了眼跟我較真。”

    兇巴巴的女人看著遠去的高挑女人,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道:“走得這麽快,我正想告訴他,燕錯過兩天要迴來了。”

    蒙眼男人道:“小玉要迴來了?什麽時候知道的?”

    兇巴巴女人道:“今天早上剛收到的信,我也看不懂,上官去了衙門,夏夏一早也出去了,根本沒有讀信的人,就一直擱著,後來剛巧小驢過來拖我們帶麵粉,我讓他幫我看的信——這個夏夏也是的,一直到處走,根本就沒時間跟她說,一停一停我就忘了。”

    懶洋洋的男人道:“一天到晚就她跑來跑去,還跟十三四歲一樣。誰知道呢,說不定不是真的忙,隻是不想給自己那麽多閑聊的時間想事情而已。”

    兇巴巴的女人臉上帶起了悲傷,眼間愁緒拆不斷:“她一直都在怨自己。”

    蒙眼男人道:“是我做錯了。”

    懶洋洋的男人道:“你什麽時候才把那條破布拿掉?你這德性不是天天在提醒夏夏麽?好好的一個人,裝什麽瞎子?”

    蒙眼男人苦澀一笑,摸著進了屋,關門前淡淡道:“這樣,至少我還能感覺到她存在的氣息。”

    兇巴巴的女人不再兇巴巴,她本來就不是個兇巴巴的人,隻是偶爾會被懶男人的懶弄得抓狂,其實她本來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她呆呆地看著昏暗中孤獨的身影,輕聲道:“你不該責備他的。最不好過的人,是他。”

    懶洋洋的男人不服:“我有責備他嗎?我隻是在說實話。”

    女人道:“你難道沒有試過嗎?閉著眼睛躺在椅子上,會感覺宋令箭隨時就會出現在旁邊的椅子上,可是你睜著眼睛,永遠都能確定她沒有迴來過。我也想一直有那樣的感覺,可惜我沒有那麽大的勇氣。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了。”

    懶洋洋的男人歎了口氣,隻將躺椅搖得嘩拉作響。

    女人道:“你記不記得我跟你提過的,在你們離開之前,我做的那個夢。”

    懶洋洋的男人也顯得心事重重了,他抱著身子目光空洞地盯著疊好的一堆衣服道:“記得。”

    女人道:“那次我一直做各種惡夢,卻都真實無比,隻有這個夢,我記得模糊。但自從你們迴來以後,這個夢越來越清晰,清晰的就好像在寫著現在發生的一切。”

    懶洋洋的男人道:“是你自己意念作祟,將現實與夢境攪和在一起了。”

    女人卻像陷在了夢裏,癡迷道:“夢裏宋令箭跟一個男人走了,你們誰也沒有去攔。海漂用黑布蒙上了雙眼,這一切,都發生在你們還在我身邊之時,難道也是我意念作祟麽?”

    懶洋洋的男人盯著女人發間的那枝蝴蝶竹簪不語。

    女人眼眶發紅,道:“夢裏我聽到海漂蒙著雙眼在跟我講話,我記得好清楚,好像夢外有人俯在我耳說的一般——我一直都不敢說,我很害怕。”

    懶洋洋的男人像是全身有了力氣,直直坐起來道:“說了什麽?”

    女人雙眼發直,慢慢道:“六年暖春,五年寒秋,自由換自由的代價。”

    六年暖春,五年寒秋,自由換自由的代價——自由換自由——?!!男人瞪起了眼,覺得自己冰冷的血液突然在沸騰。

    女人卻憂患無比,嘴唇顫抖道:“六年暖春,五年寒秋,今年,剛好是第十一年——我不敢太多期望,也不敢往更壞的地方去想——”

    懶洋洋的男人歎了口氣,歲月在他的眉眼之間,也沉澱了安然,他站起身拍了拍女人的肩,道:“會有一個結果的。”

    女人的眼淚已經溢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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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挑女人將麵粉給了小驢,隨口問道:“小驢哥,今天有沒有一對外頭來的母子來打尖住店?”

    小驢道:“沒有。”

    高挑女人皺了皺眉,小驢的記性很好,絕不會記錯,她嘀咕道:“不住店,他們還能去哪?不會來一趟就走吧,能來子墟這麽偏遠的地方的,都是有恆心的人。不可能來過一次就走,而且海漂哥也一定也告知過他們何時迴來——難道連一天時間也等不起?

    小驢溫柔地看著高挑的女人,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夏,要注意身體,別累壞了。生意而已,別太放心上。”

    “最近我總是突然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好像什麽事情要發生似的。我,我有點擔心。”

    小驢道:“我看你是忙壞了,累得氣短。多休息休息。”

    高挑女人盯著小驢的雙眼,他們相熟很多年,對方的一個眼神,一個心跳,都能感覺到不同,她認真問道:“小驢哥,你好像有事瞞著我。”

    小驢深邃的眼睛發著幽然的光,不否認,也不坦白道:“這個消息,應該由他們來告訴你。夏,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的。”

    高挑女人笑得勉強,故作堅強道:“當然了,就算全世界都倒了,還有小驢哥你站在我身後呢。不早了,我去接上官念梨迴家。”

    小驢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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