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淡獨自懷著孩子在山洞中度過的悲慘日子,日日乞求上天能給她生的機會——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卻隻在外冷冷看著。

    “選中之人,必定有他角色所需的氣節在。雲淡外柔內剛,我倒真想看看她能撐活多久。”

    宋令箭無力地笑了:“你想激出她心裏的恨意,好為她往日的複仇做好輔墊,不是麽?”

    “連城甚得我心啊。”浪碧玉無邪一笑。

    “在你想好了如何安排雲淡之後,轉身開始對付在外麵的雲清與上官明珠了,是不是?”

    雲清發現雲封死後,將所有的罪都怪責在了失蹤的雲淡身上。而上官明珠為了解毒,自然隻能留著雲清,以做籌碼。

    雲清履行承諾,做了很多令上官博失望的事。上官博年輕氣盛,負氣娶妻,但婚姻的儀式並不能消除他對雲淡的感情。

    一心為明珠效命的雲清突然打了個迴馬槍,化身自己為雲淡,費盡一切心機要挽迴上官博的心,她太需要一個蔭護來取代雲肖死去的空白。在她的緣由中,果真將自己說成了雲淡,上官明珠殺了她父親雲封,擄走她胞姐雲清,威脅她離開上官博。上官博對雲淡一直有情,雲清謊言入骨三分,上官博深信不疑。

    “明珠嫁給上官博,似乎也過了幾近一年才死,以雲針的毒量,不會如此緩慢。”

    浪碧玉的神情變得很複雜,似乎是欣賞,又似乎是惋惜:“那個女人如果不是此局中的重要人物,她可以不用死,甚至可以在趙姓江山中大放光彩,可惜她愛上了錯的人,也被錯的人愛上。她在跨入上官家門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了她的使命,死不死隻是遲早的事。這個女人有政客的謀略,將帥的心骨,不失女人的縝密,連趙天子都忌她三分。這整個局中,也隻有她一人嗅到了幕後的味道。”

    “她猜到有人在操縱這個局?”宋令箭意外不小。

    “連城,人總是困擱在自己無法擁有的事物上,趙明珠也不例外,她擁有天下男子望塵莫及的才幹天賦,卻沒有宮牆爭鬥中最有利的武器——絕色的容貌,如果她能再美一點,簡直堪稱完美。”

    “完美也並不一定能得到上官博的愛,容貌再美也會老去,而才幹卻能隨時間日積越累,精邃沉澱,如果趙明珠真是你口中所說的才賦異於常人的政客,她不會想不明白這一點。”

    “可是她一直將自己困於這一點,因為除了容貌,她實在想不出自己在輸在哪裏——自負的人都如此,隻著眼自己得不到的,而不著眼於自己所擁有的。她至始自終都沒有想明白,正是她的勁勢尖利將上官博推得越來越遠,張揚的聰智讓人敬畏,卻無法讓人憐愛。

    “你給了她一年的時間,難道是讓她生出上官井?你會這麽好心?”

    浪碧玉悲傷地笑了:“這個傲如須眉的女人向我們下跪,不求長生,隻求一年的時光生下腹中孩子——這一局我敗了,這個自私自利、將權謀敵殺擺在生命前麵、從不妥協的女人,為了自己沒有出生的孩子向人下跪,在她的心中幾近泯滅的血性被母愛之光喚醒了。”

    他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燈光昏暗中,眼睫深處似有什麽在波動,他又想起了那個複雜又雷同的阿蘇。

    ————————

    【“且慢!”上官明珠懷著三個月的身孕,出現在他們麵前。

    阿蘇好奇地看著她,就像一個看了一場很久的戲,突然間看到戲中的人落於現實,跑到自己眼前與自己聊天一般。

    “我不管你們是誰,但我知道是你們在操縱這場亂局,你們想要什麽?”趙明珠雖然身中雲毒,又不適孕症而顯得蒼老幹瘦,但言行舉止間卻仍舊有股王者的氣勢。

    阿蘇撇了撇嘴,看著他小聲道:“她真的好兇哦。”

    他緊牽著阿蘇的手道:“再兇也不過是隻拔了尖牙的病老虎而已。”

    “不管你們想要達到什麽目的,我已經燃盡用處,對於你們來說隻不過是廢子一顆。”上官明珠一針見血道。

    阿蘇不禁有點驚訝,輕退了一步輕聲道:“她居然猜到了哦!”

    他的眼裏突然露出一種難言的欣賞。

    “我身中雲毒一直不拔,隻為待得腹中孩兒誕下。我隻有五成機會能保住活胎,能順利誕下的機率更是小之又小。但我的孩兒有趙姓與上官的血脈,必非凡人,我趙氏上官明珠請求你們,讓我順利誕下孩兒。你們想要如何,我保證避位推助。”上官明珠即不卑躬屈膝,亦無不可一世。

    “這局棋已不再需要你,以你的身份地位,存在即是阻礙。”他的眼裏閃過淡然的殺機。

    “你們操縱此局而又喜歡袖手旁觀,我可以幫助你們完成不必要插手的瑣碎之事。此後我會交出一切事務,閉眼不見,閉耳不聽,安心待產。”上官明珠沒有任何退縮放棄的意思。

    “我為何要多留你,讓你生出孩子橫生不測之患?”他對上官明珠的殺意越來越大。

    阿蘇拉了拉他,看著上官明珠安靜道:“你羽翼已失,還指望能在剩餘短短六月囤積力量以作反抗麽?”上官明珠盯著阿蘇,狹長銳利的眼中有了一絲淡和:“你我都是女人,若你的夫君不愛你,視你如仇敵,形同陌路,你就算權傾朝野至高無尚,你會快樂麽?”

    阿蘇撇著嘴憂傷地搖了搖頭。

    上官明珠緊盯著他緊握阿蘇的手,笑了:“你自然不懂我的無奈。你有這樣異美之容,又有如此執手不移的夫君,又怎能懂我心中之痛。”

    阿蘇像個孩子般垂了下頭,細細想了些,對他道:“就讓她生吧,小娃子是無辜的。她不像出爾反爾的人,況且,她現在還有用處的。”

    他看到上官明珠笑中隱落出來的淚光,這個女人,著實令人又恨又畏,又不禁起敬。世間哪還有第二個女人如她這般,心懷江山霸業,一言九鼎,卻可為一個男人斷然放棄一切,自斷羽翼,甘於寂寞?

    他們達成了協議,並推動了棋局的下一步令趙侍怒發衝冠敵對七邪的事件——求珠治珠。

    求珠救珠,於常理並不是不可能。但趙和毅然拒絕,更增加趙侍的恨殺之意。此間,亦是一個局。】

    浪碧玉拉下了第二副畫——

    畫中三個人。一個女人背對著坐在妝台前照鏡梳頭,梳子上纏滿了頭發,地上也零落著一堆的頭發,鏡中女人的臉也是一個側臉,尖而微勾的鼻子,下垂的嘴角有很深的皺紋,顯得很衰老,與她的衣著打扮非常不符。窗外隱站著一個女人,那是雲娘的臉,陰沉地笑著,淡墨描勾的整副畫中,唯她頭上一根血紅的針。此景遠處,一個蒙麵的男人,眉間一道皺痕,好像長年累月都生活在憂患之中,但劍眉星目,卻是龍形虎勢,明月高照的院中,黑鴿在飛翔,他正凝眉盯著一張紙在看。

    畫注:昆元第二年,才逝。

    【 ——明珠欲取而代之,一統趙姓天下——

    ——這就是趙和聽到的傳言,這傳言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自從一方得勢的長公主嫁入上官府後,她便被趙天子懷柔寸寸地銷去了羽翼,而向來強權的明珠也對此默默接受,似乎真的甘心嫁做深府婦,將所有治國平天下的才能計在了衣食住行之上。

    ——趙天子聽得明珠怪病纏身,趙三隔三差五地求見,默默不語的苦臉在他眼前不停晃著,他不能拒而不見,在他登位為帝之前,與六個人有義衝雲天的約定,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不論富貴貧賤,不論和睦間遠,不能因任何緣由拒不相見,年輕氣盛的他們認為,沒有解不開的結,沒有繞不過的彎。

    ——但時過境遷,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心思,自己在乎的與追求的,千千結,彎中彎,都好像將箭頭指向了他手裏的權利,座下寶位。

    ——此外兩宮太後也不停地以情動人,曉之以理,他知道這不是明珠的意思,真正的政客是不會在落難時還將蓋主的高功拿來顯章,他輕蔑地笑著:天家門牆,何時竟講起了血脈親情?這兩個老太婆是真的在乎這個旁係孫女的生死?還是在擔憂自己岌岌可危的鳳鱗後符?

    ——趙天子心中自有自己的打算,正因為心如磐石,他才能挑起天下的擔子,

    ——他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夜晚,掩麵私探。光明正大的政法根本不可能長存,光明正大的求證也永遠得不到真正的答案,想要一個國家長治久安,一定要有黑暗的力量默默鏟除光明政權下的絆路石,有多少的政治是透明光大的?越是以仁義孝德治天下,就越要有強硬的兵刃組織為之效力。

    ——恰時明珠窗門微開,一隻黑鴿悄然飛出紗窗。趙天子一個騰身,鶴般輕淡,鷹般犀利,黑鴿已在掌中。他張開黑鴿嘴巴,從顎間拉出一條魚線,魚線底處,一顆黑色的臘丸。他掌運微力,臘丸融化,迅速將蜷縮的紙條張開,紙條上赤紅的一行字爬出毒蛇:予我十日,待奪錦瑟,唯我身不死,方擁兵天下。弑趙,滅燕,囚相。

    ——趙天子在懷裏取出另一顆蠟丸,綁上魚線,塞迴黑鴿嘴中,手掌一放,黑鴿像被擲開的紙片,急速向高空飛去。

    ——他凝眉盯著褶皺的紙條,混然不覺得閉窗中一對微笑卻無比哀傷的眼睛。那是趙明珠的雙眼,她刻意按排了這場自冤的戲碼,就隻是為了求個身死。隻有她死,才能令那武林主宰放過她的丈夫與兒子。

    ——次日,趙天子朝閣密議,屆日北上巡軍,國事皆休,朝相常治,七王掌匙,未得六族同意,不得肆開國庫之機。

    ——是年,明珠悄然逝去,誕下一子,名為井。同年上官府平妻雲淡喜誕一子,取名為禮。

    ——同年,趙侍退職,內衛無守,蕪王代之。】

    壁洞裏靜躺著一把梳子,很普通的梳子,街上一文錢一枝。這隻梳子明珠一直視若珍寶,誰也不知道它從何而來。許是上官博隨意從哪個攤頭拿來送她,好平息一些紛爭用的。

    情深至此,是然已是個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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