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借由夜家的力量找到了遊無龍,以它之手,將錦瑟珠當成引發江湖紛爭的引子,開始了你們這無聊的賭局。”宋令箭冷道。

    浪碧玉抬起頭,一眼瞬間數千萬個日子,阿蘇的臉,連城的臉。

    浪碧玉像個孩子一樣笑起來,好像做了一個大人不知道的惡作劇,靜靜看著它的發生,期待著它能讓所有的人開懷大笑:““無聊?江湖太寂寞了,永弱愈弱,強愈強,沒有意外,沒有奇跡,若是再沒半點摧化,完全就成了一壇死水。這世上應該會有一雙神之手,給預定的悲劇或者喜劇創造一個奇跡,打亂原有的結構,設定一個無法被預見的未來,風雲變幻無常卻有數,這才是江湖。”

    “但江湖自有自己天律,而絕不是你這樣的人從中作梗插手,你毀了多少人的命運你知道嗎?!”宋令箭冷冷瞪著這個妖豔的男人,他的傾國傾城笑,他的起死迴生手,他的七竅靈瓏心。

    “應該說,我讓多少對世道絕望的人有了生的希望。這世上有什麽能比帶來生的希望更加偉大的?錦瑟能醫治百病,能讓美人長駐紅顏,讓壯士永褒孔武,讓政者續命延年,讓武者日進十載。且別說它的力量,兩珠之貌相應如水,晶瑩無瑕,錦瑟綿綿,絕世珍寶。將它送出時,我還真是有些舍不得,雖然摘得它們是個意外,但我也絕不可能再遇上那樣百年難遇的一刻,摘得與之媲美的成熟蓮珠。遊無龍對它們自然研究從密,這珠子吸萬物精華,還果真有醫病續顏奇效,隻是沒有後來傳說的這麽神乎奇跡而已。”

    “遊無龍從來不參與江湖紛爭,你卻將它也陷入了這場紛爭。”宋令箭道。

    “遊無龍雖然幾近從江湖抹去蹤跡,它的名聲傳說卻一直都載在江湖冊中,這些是無法抹去的。也隻有遊無龍這樣的醫家聖地送出的東西,才不會受人置疑猜測,反而是爭相吹捧。而遊氏明德一直苦苦追尋我的蹤跡,希望我給他一次出頭上天的機會,我又怎會將它掛在心上?這世上選與被選都是相互的,遊明德為我送出了錦瑟,置在了天匣之中,名正言順地成為萬人敬仰的迴生妙藥,所以我也給了他出頭上天的機會,讓他成為無龍台唯一囚而不死的奇人,想要在醫術上有所造跡的遊莊人都對這個人充滿了敬畏,包括遊莊主在內。”

    “但那本不是他想要的。你達到自己的目的,卻食了自己的承諾。”

    “遊明德知道自己在遊無龍的地位,想要獻出錦瑟來緩解遊無龍與朝堂百年來的緊張關係,趙天子收下珠子,卻來不及驗證它的功效就一朝歸西,之後便是朝堂內亂三年,各大力量都爭位奪權,誰也顧及不了先主的承諾,天時地利人和,遊明德一個都沒有占到,能保住性命已經算不錯了。”

    “原來遊明德是因為獻出錦瑟珠才被囚在無龍台下。”宋令箭默然。

    “遊無龍自此以後更不敢再踏足江湖,他們非但與朝堂的關係沒有和解,更將我托他們保管的錦瑟珠遺失——”

    “但他們不知道,這是你托珠的原意。你本來就是想要讓錦瑟珠流在江湖,引發無數紛爭。”

    浪碧玉和氣地笑著:“錦瑟珠不僅要沾有醫家的醫氣,還有沾有朝堂的貴氣,才更引人爭相奪之。而隻有江湖能者,才敢挑戰天家力量,巧取豪奪,才是真正的熱鬧。況且趙和本身也是半個江湖人,江湖與朝堂,早就分不清了。”

    宋令箭怔怔盯著桌上的遊無龍——遊無龍女子持家,男子無位,亦是造下了多少悲劇。所以遊夫人在知道遊無劍死訊的一瞬間才有那樣複雜的神情——遊無劍死了,不會再有人撼動她莊主的權威,更沒有人再理所當然被認定為隱者的接班人,幺兒遊無雙那樣可愛動人,一直是她心頭的一塊肉,她晚來所有心血的寄托,無雙可以取而代之了,可以成為遊家長者的首席弟子了,他日亦可取代長者,成為遊家莊主都要忌彈三分的藥台守者,不會像莊中其他男人這樣,性命握在莊主一人手上——所以,她寧願借無痕之事逼急無劍,也不願意就此放過她,使她再次動搖自己的莊主之勢。

    就在傍山而建的遊無龍的中心處,立著遊家的聖地,神藥無龍台。那裏晝燙夜寒,奇藥而生,奇毒而消,活物根本無法在那裏度過一天。十年前這神址被遊無劍一劍劃破焚為廢墟——但隻有主權的幾個人知道,無龍台還有另外一個秘密——它裏麵囚禁著一個男人,整整十年,十年。

    少時的無痕幾乎天天偷進去看這個男人,她對這個男人似乎有種割不去的羈絆,斷不去的憐憫。但這男人從不跟人說話,他的臉容在長期的囚禁中蒼白毫無血色,生氣的時候會裂開緊閉的雙唇,露出血紅的牙床與冷白的牙齒。盡管這詭異的環無龍台長年的囚禁幾乎毀去了他的相貌,但看久了仍然可以捕捉到他年輕時英俊的相貌。這個男人心中,充滿了恨意,所謂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他並不是不懂,卻不懂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的妻子為何如此狠心絕情。他將一切都歸咎於遊家無情冷漠的血脈天性,而故作憐憫的遊無痕也必是另有所圖,所以他也從來沒有給過任何好臉色。無痕知道是遊家家規毀了這個男人的半生,隻是默默承受仇恨的敵視,她總勸無劍不要阻止她舍救這個男人,說一個人最可悲的莫過於沒有自由,雖然她自己也沒有自由,但她也從來沒有開口要求過無劍帶她去外麵的世界瞧瞧,哪怕享受片刻虛假的自由。無痕真傻,自古以為沒有人能在無龍台下存活,這個男人被投入台中之時已被叛了死刑,又怎可能放他自由?

    ——無劍,你早就知道了這無龍台下囚的是自己的生父,所以你在離莊之前,一把火將他、將無情的無龍台、將多情的遊無痕同葬火腹,給他們一個幹淨利落的了斷。

    遊明德成了這場賭局的第一個犧牲品。但他罪不及此。

    “連城,在你的願望達成過程中,總有一些東西要失去,如果你想達到最終的目的,就不能吝嗇任何失去。因為你所要得到的,必會比你所擁有的更加豐富而偉大,所以你才會無視現在擁有的去追求,對嗎?”

    “你錯了,我從來沒有願望,即使有,也決不會以奪取別人的願望為前提。”

    “你當然沒有願望,你有別人沒有的一切,你還能有什麽願望。”浪碧玉溫和地看著自己的孩子。

    宋令箭卻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道:“我願意用你給我的一切,換別人與生俱來的。”

    浪碧玉臉色一冷,盯著她道:“別人與生俱來的什麽?卑微?以弱小的力量爭奪他駕奴不了的權位?”

    宋令箭木然道:“自由。”

    浪碧玉臉一冷,這兩個字像利劍一樣,割破了他完美的偽裝:“這由不得你選擇。”他欺近她一步,居高臨下的睥睨之態,“現在淩亂不堪的這殘局,都是因為你,連城。”

    宋令箭可笑地盯著他。

    “如果沒有你,一切將會不同。這個棋局會完全按照我所預設的伏筆走下去,有些人會得到幸福,有些人則會失去,但是所有的一切將平衡無比,完美的平衡,而不像今日如此破敗不堪。除了毀去它,已再無迴天之力。”

    宋令箭聽出浪碧玉言語中的意思,竟有點難忍的喜悅:“你輸了,是麽?”

    浪碧玉盯著身邊空空如也的方毯道:“阿蘇總說大愛能扭轉一切,任何人都會無私無求,舍生為人。連城你說,大義之前,大利之前,在長生促死之間,在生死危急時刻,一個人是否會真的為了所愛的人犧牲一切?”

    宋令箭沒有迴答,她知道浪碧玉隻是隨口問問,他從來不需要問別人的意見,也不需要別人的答案做任何參考。她隻是一貫木然地盯著他,帶著點諷刺與藏得很深的恐懼。

    “我卻覺得,人性天生,自私貪婪,不滅之誅,始終百變不離其宗。就連錦瑟如此至臻聖潔之物,一墜入渾濁之世就染滿了塵埃。人性之局,這是最精妙的賭局,也是最有變數的賭局。”浪碧玉的神情突然莊嚴神聖,仿佛自己在驗證一個永恆不變的真理。

    “你浪碧玉還需要用一個堵局來驗證自己的正確麽?你不是一直都是真理,說什麽是什麽,不是什麽也必須是什麽麽?”宋令箭諷刺道。

    浪碧玉麵無表情地看著宋令箭,一股強大的氣勢迅速將小屋包圍,屋內突然燈火通明,百燭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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