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變幻,棋局如戲。

    秦正呆滯地看著峰上夜空,那亮爍的星星似乎伸手可摘,那近在咫尺的蒼穹幾乎起身便可頂破。可這廣闊無邊的夜色卻沒讓他半點豁然,夜色中傳來的風聲,似乎都帶著某種悲壯。

    “這裏並不安全,還是不要亂走的好。”海漂的臉隱在暗中,眼睛卻閃光明亮。

    秦正席地而坐,滿腔鬱結,他並不是個善於與人道心的人,此刻卻隱然慶幸也有人與他一樣無眠夜出。

    “他完全變了。”

    “人都會變。”

    秦正道:“但他不是普通人。他本該充滿俠義之情,高傲,卻從不輕蔑任何生命。那才是真正的浪俠。”

    “我不知道你們世界的這個浪俠,我隻看到今日這白發人眼中對生命的淡漠。如果他真如你們口中所說有俠士之風,現在早已蕩然無存的。時間摧毀了他。”

    “放肆!”秦正一站而起,怒視海漂道,“浪俠是何等人物,豈能隨意被摧毀!你什麽都不懂,也敢隨意評價武林神話?!”

    海漂一笑:“你這麽緊張維護他的聲譽,是因為他曾有恩於你,教會了你點簪殺人,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

    秦正一怔,眼角卻透露著一股幽柔的殺意。

    海漂問道:“你有沒有見過他的妻子?”

    秦正盯著他道:“你問這個幹什麽?”

    海漂看著遠方道:“隻是很好奇,什麽樣的女人會得他垂愛,甚至悲及白發,畫地為牢。”

    秦正怒道:“休得亂言!那個妖女——浪俠絕不會為了這麽一個妖女之死而悲及如此,他隻是厭倦了凡塵俗世,輕視這江朝天下而已!”

    海漂驚訝不小,看著激動的秦正道:“妖女?”

    “那個不祥的女人,根本配不上浪俠這般人物。”

    海漂冷冷道:“何為不祥?何又為祥?你們總愛憑自己的念想去判斷一個人是祥是災。”

    秦正突然欺近海漂,直視他的雙眼道:“你可知浪俠為何要取你雙目?”

    海漂認真盯著他,沒半點懼意:“你知道?”

    “宋令箭沒有告訴你?”

    海漂冰冷的身上突然纏繞出一股難言的悲傷,退後一步道:“沒有。但我知道,你想說的原因,正也是她帶我來的原因。”

    “你會知道的。”秦正篤定道。

    “一切謎底,這裏才是解開的終點。”海漂抬著頭,悲傷的眼淚凝出了夜色,碧綠的眼睛一片渾濁,沒有了往日的善意憐憫,卻充滿了命定的無奈。

    秦正看著夜色,裏麵會藏著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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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令箭知道秦正出了房間,海漂隨在後麵。秦正輕功絕頂,警覺性又強,與浪碧玉似乎亦有故交,所以她一點也不擔心海漂。她起身探了探韓三笑的脈息,他永遠都這麽溫熱,睡得很熟,他因著一些舊交,亦不會傷害他。

    她起身走了出去,來到一處閃著溫弱燈光的小屋,在門口站了很久,終於推開了門。時隔很多年,這裏一點也沒有變,屋子的角落裏有一方長毯,溫暖幹淨,似首隨時都會有人輕躺上去,剛好可以望向窗外,看盡梨林進來綠原的一切風景。曾經有個女人,總是坐在那裏假寐,不假寐的時候就滿懷心事地看著窗外,好像在她的心中有無數個天下,天下間的蒼生煙火也要讓她操心。

    宋令箭走了進去,手一揮,屋子裏的梨多燈亮了幾盞,她看到了四張桌子,每張桌子上滿滿地勾勒著木雕的河山。

    她一眼就看到最大桌上的木雕世界——北麵環山,南靠藍海,西麵綠野叢叢,東麵湖光磷磷——還有這北邊口上金黃的雕樹,灑了一地的金葉。

    她俯身看著,吐氣如絲,也怕將這平靜美麗的小世界吹倒——

    這是子墟鎮——縮小的、卻無比真實的子墟鎮!

    她輕易地在排屋站立中找到了自己的院子,裏麵桂樹參天,躺椅木桌,院門半掩,還有隔壁的繡院,擺著零碎的繡架,院邊一排竹子,小小的閣樓間裏,永遠亮著一盞燈。舉杯樓裏人聲鼎沸,那些麵帶笑容的偶人似乎馬上要擺脫身體的束縛,在燈光珍珍饈中舉杯歡騰。就連環邊山坡上的景致都如此逼真,被燒毀的山屋,十一郎細如竹簽的無字碑,還有不遠處的小坡上,一個頭戴鬥笠垂釣的男人……

    這一切,都讓她無比毛骨悚然,也無比的憤怒戰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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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顏瞬間

    何日歸夢

    連城萬裏

    不在眸中

    流蘇眉間嚐綠杏

    淺握雙手夢不醒

    白發三千纏碧玉

    迴望夕陽血染天

    韓三笑耳邊隱約有人吟唱著這首詞,此番是個輕弱微沙的男聲,唱得很慢,很孤獨。

    這詞調,他聽宋令箭也唱過,他還記得她眼間泣出紅血的模樣,充滿了無可救贖的孤獨。

    紅顏瞬間,何日歸夢,連城萬裏,不在眸中。紅顏連城,都在詞中,卻不在身邊。誰的流蘇眉?誰在嚐綠杏?為何夢不醒?難道白發纏碧玉,獨看夕陽是因為這流蘇眉的女子麽?

    這峰上隻有四人男人,這絕不是秦正與海漂的聲音——是浪碧玉。

    浪碧玉!

    韓三笑突然醒了,從很深的夢魘中醒來,身上捂了一層冷汗,氣血卻已經暢了。屋裏一個人都沒有,都趁他睡得熟偷溜光了。

    他碎碎罵地站起身走了出去,屋外頂峰之風傳來透心的涼意。他四處走了一會兒,可能峰高雲稀,使得這月特別皎潔明亮,照得峰頂不用打燈都看得半清。

    他突然看到微光中一個美麗光亮的身影,好像仙女一般,披著月光在原野上穿紗飛天。韓三笑揉了揉眼睛,走近幾步,看到光亮下雪白長發,空寂地站在原間,手外伸著,那一片片美麗的光點從他的手掌間飛出來,在半空中凝成了一個女子的身影,在隨風嬉戲著。

    韓三笑看得入了神,浪俠以梨瓣為媒,描畫著一個會動的影像——就像宋令箭以青芒之末為媒,似畫那個虛幻的少年人一樣——

    韓三笑摒住唿吸,仔細看著這梨花形成的女子影像,很模糊,隻是一個輪廊而已,隻看得出她在慢步奔跑,繞在浪俠周圍轉跑著,你是很快樂的模樣,那些撒在空中的未來得及跟上的梨瓣拖曳在“她”衣擺之後,像仙子散下的月光,美綸美奐。

    難道這就是夜聲口中,推測出來的已故的浪俠亡妻?會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會令一代奇俠一夜白發?

    韓三笑在想像模擬著各種版本,閃著微光的梨花圍成的倩影突然隨風散開了,浪碧玉一揮衣袖,梨光散盡——

    他發現了?

    韓三笑本能往後一躲,浪碧玉飛快地向他這邊看了一眼,卻轉身往遠處一座亮著燈光的小屋走去——他走路的速度快雅至極,一眨眼功夫已有幾丈遠!

    韓三笑能感覺到,浪碧玉方向飛快的一眼其實已經看到了他,但他卻可以掩蓋目光中的犀利之光,連唿吸的吐納都沒有絲毫加重——他到現在,還不知道浪碧玉這些舉動到底是何用意?難道隻是想要留宋令箭在身邊?為何諸多動作,惹得她更為厭惡呢?

    今夜注定不平靜,韓三笑突然很想燕飛,很想子墟鎮,很想迴到那個安靜、充滿陽光的地方,在柴米油鹽的瑣碎中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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