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無情,你怎麽樣?”遊無患的聲音打破了韓三笑的凝望,他轉頭看到遊無患扶起地上的遊無情,遊無患白衣如雪,遊無情紅衣如血,一副姐妹情切的樣子,在陳舊的廢墟間,有種摧人淚下的美麗。

    遊無情怔怔看著遊無患拍打著自己身上的灰,怔怔的一句話也沒有迴答。

    “剛才那個男人……”一直站在後麵沒有插話也沒有插手的遊無鏡若有所思地盯著韓三笑。

    “是一位朋友。”韓三笑心事重重,海漂冷意無痕的眼神還落在他腦海裏,涼絲絲的。

    “他的眼睛?”

    “恩,他受了重傷,醒來後眼睛就是那樣。”韓三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轉頭盯著遊無情恨道:“你知道這屋子是誰的麽?”

    遊無情沒有答話,遊無鏡道:“我剛才聽到你們提起宋令箭,難道是三姐的麽?”

    韓三笑點點了點頭,想起了當年宋令箭在山上一個月日出日落的勞作,也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韓三笑對宋令箭有著一份從心底裏的敬佩與憐惜,一個柔弱纖瘦的女子,杠起了多少須眉無所承受的辛苦與孤獨,那雙伐木搓繩的不息的手,那被汗水濕透的發,那對從不示弱的堅忍的眼,還有那冷漠內斂的一低頭。

    “真的很抱歉,舍妹無知,這屋子的損失,我們一定如數賠償。”

    韓三笑冷笑道:“無患姑娘,我知道你是長姐護妹,但你總不能無數次地為這個任性無知的妹妹擦屁股吧,她施毒,你解毒,她放火,你滅火,難道她殺人,你也要一個一個救迴來麽?總有一天她會惹上你也擺不平的麻煩,到時候難道你們所有遊家人給她一起陪葬麽?”

    遊無患皺眉道:“公子這話什麽意思?”

    韓三笑道:“字麵意思。這屋子不是我的,追究什麽樣的責任我靠邊站著聽就好。但願這不是個你們惹不起的麻煩,否則救命之恩跟燒屋之仇,我不知道當事人會如何取舍。”

    遊無患皺眉,有些不解韓三笑話中意。

    遊無鏡公道地隔在了長姐與韓三笑中間,平靜道:“這次事是小妹不對,我不會多言,大姐也不會。”

    遊無患畢竟是長姐,早就習慣了這樣,擔擋家族責任,操管家中瑣事。正當會兒,遊無情卻不吭一聲地轉身走了,火紅的背影消失在初春枯萎卻漸生朝綠的密林中。

    “無情!”遊無患叫了一聲,遊無情沒有迴應,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遊無鏡道:“別管她了。你剛救了人,迴客棧好好休息吧。

    遊無患卻盯著燕錯道:“小兄弟手上的扣子,可是扼腕扣?”

    遊無鏡已經兩眼放光,快步走到了燕錯身邊,深邃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腕上的扣子,少了慵懶,多了熱忱與癡迷。

    “沉實不華,抵納百毒——就是它!”遊無鏡一觸扼腕扣,眼中就散發出萬分迷人的生命之光,好像沙漠中將要疲渴而死的人遇上絕美的綠洲一般。

    燕錯戒備地退後幾步,冷冷看著兩人。

    遊無患道:“難怪她會來這裏,這小鎮奇毒奇藥包羅萬象,不知是她所種,還是她所感。”

    韓三笑沒有迴答,看著遊無患期待的眼神與遊無鏡信任的表情,經常有那麽一瞬,他很想告訴她們,遊無劍從未來到這裏,亦再也不會出現了。

    韓三笑問遊無患道:“我朋友燕飛怎麽樣了?”

    遊無患道:“那姑娘的病情的確複雜,原先我以為她身上受一種奇怪的力量所鎖,以為那必是邪的。但在我解開的時候,才發現那鎖力鎖住了她虛敗的命懸,扼住水鏽再次深滲才出的。先前有人已在她身上施過針,又用過藥珠,那鎖力隻是輕輕的一根絆鎖的發絲而已,一碰即斷。”

    “那你的意思是,現在燕飛可以轉醒,接下來的事情就是解水鏽的事情了麽?”韓三笑激動道。

    遊無患點了點頭,轉頭看著遊無鏡道:“你有把握麽?”

    遊無鏡還是雙眼緊盯著扼腕扣,迷醉在它的剛勁古意之中。

    “那夏夏身中的掌如何?”燕錯馬上問道。

    遊無患皺了皺眉:“你所說的姑娘我沒有見過,這種傷勢要因人製宜,尤其是這麽討命的掌力。”

    燕錯怔怔看著她,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麽。

    遊無患看著自己的妹妹那癡迷的神情,像是有些想要討好燕錯般道:“我可以幫你看看那姑娘。”

    “多謝。”燕錯感激地抱了抱拳,輕灑出扼腕扣上一絲塵縷。

    幾人下山迴了夏夏房中,遊無患靜坐在夏夏邊上,不用號脈也無須問切。隻是靜靜坐著。燕錯看得莫名其妙,韓三笑卻感覺到一股綿遠凝結的真力從遊無患身上脫離而出,靜靜地籠罩在夏夏身上,那真力一籠下去,像是有了無數觸角,緊密地探測著夏夏身上每寸穴位。

    韓三笑心中暗歎,遊家醫術,果然偏華不可外傳。

    而遊無鏡仍舊像上次那樣,坐在邊上喝著茶,心不在焉地時時將目光落在燕錯手腕上。

    遊無患的眼神突然凝結,聚焦,迴神,輕吐了口氣。

    “怎麽樣?”燕錯問道。

    “這小姑娘受的傷奇怪,她體內似乎有股奇怪的力量在套著,如果要用外力去解,強則傷及內脈,弱則反被套力吸收——”

    “她們中了同一個人的掌,你解開了燕飛的掌,一定也能解開她的!”燕錯衝動道。

    遊無患皺眉道:“她的傷奇怪極了,不僅僅隻是鎖力這麽簡單,似乎還夾了點別的什麽,但我從未知曉過世上誰會有這樣的本事……”她緩慢站起身,雪白寬大的衣袖從她的膝蓋上層層墜落,美雅至及,“抱歉,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們從來不以命試醫——無劍也無能為力嗎?沒有意外的吧,她對醫道的精術應該在我們之上,尤其是這種疑症,更是她涉獵的興趣所在。”

    韓三笑心疼地盯著夏夏:“她在夏夏傷發之前就摧動玉牌了,甚至根本不知道夏夏受傷的事。”

    “你救不了她?那怎麽辦?世上還有誰比你的醫術更高?你娘,你娘可以嗎?”燕錯緊張道。

    遊無患道:“這小姑娘體內有股陰柔之氣在護著,如果不去動這股套力,應是維持現狀。現在我的建議是,藥壺裏的藥珠即已空出來,它又著實有保命的奇效,若是你們願意,可以以藥珠之力先護著她,然後,等。”

    “等?”

    “恩,等你們找到施力的人,解開。或者,醫術遠在我們之上的人。”遊無患的嘴邊沲出一絲嘲諷。

    燕錯的拳頭握緊了,又鬆開,轉頭怔怔盯著夏夏。

    夏夏依舊沉睡著,那張甜美可人的笑容,不知何時才能重展臉上。連遊無患都束手無策,難道要迴山找趙逆麽?自從上次山上一別,趙逆像是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任何消息。

    遊無患一天同時出力兩次,頓時顯得疲倦虛弱,她輕喘了口氣,遊無鏡就意會到似的道:“我帶了些吃的過來,你先吃點吧。”

    遊無患點了點頭,坐在桌麵靜默地吃著點心。

    “公子與舍妹認識多久了?”一個點心下肚,遊無患的臉色好了很多,幽幽問道。

    “六年了。”

    “六年了……”遊無患細細念道。

    “她——她出走多久了?”韓三笑問道。

    “今年年已過,剛巧十年了。”遊無患放下點心,已無心情再吃,迷茫地抬頭看了一眼燈光仍在的閣樓。

    “聽說,在無患姑娘你之後,無劍之上,還有一位姑娘,你們拿著那姑娘的畫像尋人,卻為何不帶她一起來呢?”

    遊無患一愣,眼中閃出了迷霧:“她……”

    “她死了。”遊無鏡淡淡道。

    韓三笑一愣,雖然這事實他已隱約在猜,但仍舊覺得非常好奇,遊家醫術高絕至尚,怎麽會有遊家千金英年早逝呢?

    遊無鏡道:“你一定感覺奇怪極了,我們遊家人個個醫術絕頂,又怎麽會袖手讓一個至親死去,是麽?”

    她像是看透韓三笑的心,一擊即中。韓三笑點了點頭。

    “世上沒人能殺得了遊家人,就算能傷得了九分,隻要有口氣在,遊家人都能自醫而不死。除非——”韓三笑喃喃收住了真相之聲。

    “除非,是我們殺的她,你是這麽猜的吧。”遊無鏡瞄了一眼遊無患,冷冷道。

    韓三笑尷尬,疑惑,糾結,卻始終沒再追問。

    遊無患抿了抿嘴,悲涼從她內心聲出歎出聲來,她輕聲道:“無劍她恨我們,應該的。”

    韓三笑頓感空洞,遊無患這一言,豈不是已經在默認他許久的猜疑麽?

    “我知道,無劍雖然要走向世俗,但卻仍舊有顆高傲的心,她從不跟平庸之輩來往,既然她選中你來當她摧牌之後的守護人,必然表明她很信任你。所以我們也無須再跟你掩藏什麽,無劍她也許對你隱藏了許多出走前的事,但你其實早就心知肚明,隻是需要一些確定來驗證而已。”遊無患疲倦道。

    韓三笑點了點頭。

    “一個人一生可以選擇很多東西,唯有出生是不能選的。有些人希望自己生於大富大貴,有些人卻巴不得隻生於尋常百姓家。追逐與放棄,本就是人生的主軸,誰也逃避不了。生於彼處,食彼之粟。遊家的血流在她身上,是她一輩子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遊無患應聲站了起來,慵懶的遊無鏡也慵懶地起身而立,看著門口的婦人道:“娘。”

    遊夫人仍舊一臉病態,輕咳幾聲走了進來,盯著遊無患道:“那姑娘救得如何?”

    “妥了。”遊無患簡短道。

    “那姑娘元氣在複元,你去好生看看,何時如何拔毒為好。你帶我去見無劍。”遊夫人盯了眼無鏡,然後靜盯著韓三笑。

    韓三笑思忖片刻,知道終是逃不過,隻得點了點頭:“好的。不過在帶你們去見她之前,我想去看看燕飛。”

    遊家夫人點了點頭:“無鏡你一起進去,無患在這裏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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