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多麽無痕,轉眼樹已蒼天,轉眼磚牆已敗,轉眼物事人非,轉眼花紅綠柳……

    那年正夏——

    她像往常那樣,遊走在街道的每個地方。她不知道老爺為什麽讓那個兇殘的酒鬼帶他們來這裏,經過了無數個寒冷恐怖的山頭,他們一群孩子被扔在火堆之外,抱成一團相互哭泣。

    然後,他們來到了這裏,這是個美麗又安靜的小鎮,好像老天爺在一堆淩亂不堪的雜什裏清理出來的休憩之處,仿佛那風都帶著仙氣。

    隻是她從來沒有時間去欣賞這裏的風景,每天她都在不同的偏遠的村落裏乞求著,這個小鎮的人似乎也應著世外般的朝夕而和氣善意,慷慨和善。但這些和善與慷慨對她來說,是日複一日的加重任務,今天是一兩,乞到了,明天便是二兩,乞到了,再明天便是三兩……

    這些異想天開的數字越來越難承受,昨天,又一個同伴沒能完成錢數,被兇殘的廚子養的兇惡的大狗咬得遍體鱗傷,今天他流著血跛著腳躺在街道上行乞,應該可以完成錢數了吧……她的心中已麻木了,為這樣的事情流過太過的眼淚,已經流不出來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包袋,還差五錢,還差五錢就滿錢數了,滿了錢數,她就可以安心地吃討來的飯菜,可以迴去安穩地睡一覺了,或許有可能,她可以再多求一點,幫同伴補些差數也好……可能隻有在這些時候,她才覺得自己還可以覺得開心,可以笑得出來。

    她又抬頭看看天,夕陽快沒了,小鎮太過安詳,過了戌時基本已經不會有人走動了,她要加快速度了。

    她走著走著,走進了一條從來沒進去過的巷子,這條巷子據說是個死胡同,所以以前她從來不會來。但她偶爾會看到有人從裏麵出來,不同的人,幾乎都是女人,一般都是三三兩兩,每個從巷裏出來的人,臉上都帶著些喜氣——

    喜氣?喜氣就代表開心,一個人開心了,就會有很多正麵的力量——比如,善心,同情。

    今天又有幾個人從巷子裏出來,中年婦女與少女。一看便是母女。少女嬌嗟著,說自己不舍得離開母親,要一輩子侍奉。母親笑說女兒真傻。

    她呆呆看著她們,麻木的心一片酸痛。

    她跌跌撞撞地走進了胡同,果然是死胡同。左邊的房子有個大院子,兩邊掛著泛舊的春聯,莊上匾上有字,第一個是“子”字,後麵的太複雜,認不得。

    門虛掩著,她在門口探了探,院子裏放著很多布帕線條,還有幾幅很精致的畫,卻沒有人。然後她聽到了一陣笑聲,笑得好爽朗好開心,她忍不住迴過頭,向巷底這戶人家走去。

    院子裏有三個人。

    所謂的笑聲,隻是一個女子在笑。獨她一個人是站著的,笑得真開心,仰天大笑,眼角沁淚,撐腰俯肚,穿著幹淨燦爛的桔色衣裙,頭發整齊地梳在耳側,隨著她笑的動作輕輕擺動。

    坐在桌前的兩個少年長得漂亮,雖然衣著並不奢華,卻自有一股不俗。隻是一個幹淨,一個卻髒汙的狠。

    幹淨的少年青衫束發,優雅地一顆顆在碗裏吐著瓜子,他在笑,極為內斂,唇角微微上揚,眼角溫和,帶著一股莫名的貴氣。髒汙的少年雖然亂七八糟的頭發,卻有張圓圓的臉,長眉秀鼻,張嘴大口毫無氣度地亂啃著西瓜,若不是他忙著吃瓜,定然也是跟著桔衣女子一起大笑的。

    她怔怔看著這和氣快樂的一暮,感覺到自己似乎從來沒有這樣放聲笑過,這樣平和地享受過一個黃昏褪去的夜晚,這世間是多麽的不公平,有些人與生快樂,有些人卻悲慘掙紮如她。

    她的眼裏突然流出了淚水。

    “嗚——”

    突然一隻黑色的大狗似是從地而長,兇狠地出現在她眼前,它有一對碧綠的眼睛,冰冷得像是能看到地獄的顏色。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饒了我吧,饒了我吧——”她尖聲退後著,抱成一團,阻擋著隨之而來的咬噬。

    “退下。”淡淡的一句,一切平靜。她鬆開擋住臉的手臂,黑色大狗若無其事地坐在院的一角,啃著香甜的西瓜,似乎從來沒有那樣張牙舞爪過。

    “小弟弟,你沒事吧?是不是嚇壞了?真可憐,快起來,摔疼了沒有?”桔衣少女跑過來溫柔地扶起她,她的表情動作就像她的笑聲一樣,讓人覺得窩心,好像她們與生就是認識的,相互關心的。

    “不疼,不疼——”她看著牆角的大狗不停地退後,退後。

    “呀,你的手怎麽了?怎麽這麽多傷?剛才摔的嗎?疼麽?”桔衣少女緊張地看著她手上深深淺淺的新傷舊傷,心疼得似乎眼淚都要掉出來。

    她拚命地拉著破碎的袖子,垂著頭隻是搖:“不疼了,不疼了——”

    桔色少女似乎也明白,像這樣的小乞兒帶傷是必然的,她也沒多問,隻是拿了好大一片西瓜放在她乞飯的碗裏:“這麽熱的天,吃片瓜解解渴吧。姐姐身上隻帶了三錢,先給你拿著,買點想吃的東西,好不好?。”

    她感覺手上一重,好大好水潤的一片西瓜,就跟他們手中吃著的西瓜一樣,不是吃剩下的,也不是爛掉的。

    桔衣少女心疼道:“小弟弟,以後你你要是餓了,就到旁邊那個院子裏麵找我。我叫燕飛,記住了嗎?”

    小弟弟?——

    她咬著牙堅定地把西瓜還給這個叫燕飛的少女:“姐姐,我拿這西瓜跟你換四錢,好不好?隻要二錢,二錢就夠了。”

    她看見了,她看從這個爛溫善良的姐姐眼裏傳來的迷惑與失望,她哭了:“姐姐,你行行好,再給我二錢吧!我求你了……”

    燕飛迷惑地看著身後的同伴,似是不懂這小乞兒是什麽意思。

    幹淨白瘦的少年皺了皺眉,不怒自威:“乞性難改。”

    她聽出來了,這少年難怪白淨漂亮,竟然是個少女。這剛氣十足的少女一皺眉,牆角安順趴著的大狗馬上豎起耳朵站了起來。

    “不要了,我不要了——”她馬上站起身要逃。

    “燕飛,給他四錢打發她走吧。”這時大肯西瓜的髒亂少年發話了,他的眼裏倒沒有多少嫌棄,似乎什麽都明白一樣。

    “哦。”燕飛失望地看了看她,轉身去了邊上虛掩的大家門院,應是拿錢去了。

    髒亂的少年扔了西瓜皮,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著她,似笑非笑。而方才還能淺笑的幹淨白瘦少女已是完全冷漠的一副臉,比世上任何表情都讓人害怕。

    “小家夥,你從哪來的?鎮上似乎突然多了很多小乞丐,你們是合夥的吧?”

    她全身僵硬地站著。

    “燕飛是個好心的姐姐,你若是缺什麽,她一定想辦法幫你。隻是你要有個分寸,別把善心當便宜,這瓜真甜,你吃吧,四錢她一定會如數給你的。”

    她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被別人叫罵嫌棄的生活,可是這個髒亂的少年並沒有半句難聽的話,卻比世上任何話都錐她心扉,比世上任何的叫罵都讓她屈辱。

    她忍不住淚流滿麵,後退飛奔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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