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微蜷,挺直腰背,臉上拉扯著一個冷漠又難看的笑容。

    “什麽六封信?”燕飛問道。

    “怎麽有六封?”夏夏同時也問道。

    燕飛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靜靜閉上了嘴,白紗下的嘴線條冷淡。

    “除了第一封你親自送來的燕伯父的遺書,其他五封是你從平日燕伯你的手記裏拆分出來,逐一送來,是不是?”

    “是。”

    “在送信之前,很早就潛進了繡莊。你要摸清楚這裏的布局,以便以後行事。但就在這個過程裏,你已有意無意地為後來的行動埋下了伏筆,就是燕飛口裏說的,繡莊鬧鬼。”

    “是你在裝神弄鬼?”夏夏瞪著燕錯。

    “一開始可能是無心的,可能他在試探途中,剛巧不小心被燕飛撞見,燕飛本來就膽小,最怕鬼怪之說,便理所當然地以為是著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但她又怕別人說她疑神疑鬼,隻是悶在了心裏害怕。你知道燕飛的恐懼之後,就可以大用她的這個弱點,趁著繡莊無人,三番幾次潛入作鬼嚇燕飛。”

    “掛在牆上的臉,流血的牆畫,包括巷子裏麵時常響起的腳步聲。這些事情在燕飛心中烙下了陰影,總是膽戰心驚,杯弓蛇影。但對你來說,這隻是無聊時的一些把戲,真正的計劃還在後麵。你最先想出來的法子其實是不需要你本人出麵的。你知道繡莊是燕飛的生計,你也知道燕飛極愛刺繡,所以你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摧毀繡莊的生意,好讓燕飛丟了這口飯碗,無所依存。”

    燕錯閉眼微笑。

    “所以你找到了與繡莊有生意往來的金娘,假她之手在繡莊金線裏麵造假,不知出於什麽條件,金娘同意了與你的合作。一開始進行得還算是順利,你將假線提供給金娘,由金娘摻線,再將摻線的日期及數量記下,再與你一同拆賬。這樣進行了一段時間,你們開始出現了矛盾,導致你們的合作中斷。”

    這是燕錯輕閉的眼睛一緊,突然握緊了拳頭。

    “金娘是如何致死,這段我們先跳過。金娘死後,你們的合作自己也就斷了,沒有人出麵為你作假線的生意,你隻好自己另立計劃。你想到了用自己的身份和你手上握有的本來就應該給燕飛的遺書,來接近繡莊。隻要成功以遺親的身份接近燕飛,其後你想做什麽還不簡單麽?”

    燕錯看了韓三笑一眼,淡然道:“這是我無法可想的時候,備留的最後計劃。如若可以,這個鬼地方,這些偽善的嘴臉,我此生都不想見到。”

    “好吧,於是你啟動了這個最後的計劃。但是如何要讓你的出現不突兀,最不容易惹人懷疑呢?你用的是最被動,也最不費吹灰之力的法子——你開始不停地出現在鎮上,你並沒有一開始就以燕衝正之子的身份入主,而是用了迂迴的手法,叫別人自己去猜,自己去想,自己去驗證猜想,然後得出你本來就想透露給大家的事情。”

    “什麽意思?”夏夏問道。

    “一開始我也覺得奇怪,像你這樣的年輕後生,自來是最愛麵子。但是你明明盤纏不夠,卻還要勉強住在鎮上最大的酒樓,這不是很奇怪麽?直到有一天我去找小驢,都未曾問是什麽事,他便問我是不是要找一個長得很像燕飛的少年。可見,你的目的達到了,你頻繁出入酒樓,用著一張與燕飛極其相似的容貌,早已引得鎮上的人紛紛猜測推敲。”

    “推敲什麽?”夏夏又問。

    “身份。小驢當時是問我,這少年是不是燕飛的遠房親戚,長得如此相像。從這裏開始,你已漸漸地將自己的身份往某個方向推。在你引起大家注意後,你便開始以送信為由,三番幾次地前來找燕飛,而且為了讓你的信引起我們的重視,你每次來都指名道姓的,要讓燕飛親自接信。可能你早也已經算準了,這幾天燕飛會臥病在床,正好你可以多次出現,可以查探你計劃之外的,突然間從外歸來的我們三個人。”

    此時韓三笑看向了燕飛,蒙著雙眼的臉看不出什麽表情。

    “奈何此次燕飛一直病重,也一直沒有辦法成功讓你有機會傷害他。於是你以退為進,假裝等不住要走,將信留給了我們。你早知道以我們與燕飛的交情,一定會勝不住好奇看了信的內容,一看信的內容,再稍微加上你的容貌體型,便很容易就能知道你就是信中燕伯父所提的,燕飛同父所出的異母兄弟。”

    “接下去,你便成功地讓我們自己證實了你的身份。燕飛知曉多年失蹤的父親已死的噩耗,還有你的存在,終於悲極不支倒下了。但一開始說要離開的燕錯你,卻呆著一直不走了,我倒是很奇怪。”

    “不是你們希望我留下麽?還好心好意地為我付了房錢與飯錢,既然有便宜可占,我不占才是傻子。”燕錯冷笑。

    韓三笑轉頭看著宋令箭:“你居然有這種閑錢養少年郎?”他怨恨地說。

    “有閑錢,也不養這樣的白眼狼。”宋令箭淡然地端詳著燕錯的臉。

    那是誰暗中留下了燕錯?

    “你成功了,燕飛的確受到很大打擊,舊病未好,新病複發,哭得眼睛都快瞎了。但你還覺得不滿足,雖然金娘死了,但你一樣可以自己在莊中自由來迴,以假換真。但是不巧的,其間幾次被鄭小姐遇見,雖然你將自己藏了個好,鄭小姐還是留了個心眼。”

    燕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舒眉頭笑了。

    “後來就是你知道了夏夏夜遊的毛病,你隱藏她的病症,剛好一石二鳥,驚嚇燕飛,挑撥關係。這樣你還嫌不夠,你還要送來燕伯父生前的手稿來刺激她,恨不得這樣毀掉她。但是很不巧,燕飛病重,接到第一封信的夏夏又實在擔心她再受刺激,便將信轉交給了海漂,海漂再轉交給了我們。所以這一步,你走錯了,以致你後麵的四封信,沒有一封落在燕飛手上。”韓三笑突然皺起眉,冷淡地看著燕錯。

    燕錯瞥開了眼睛,笑道:“我知道。但是遲早有一天,你們也會跟她說的,不是麽?”

    “我怕這並不是你的本意吧。在你的計劃裏,這些信,本來就是要落在我們這些旁人的手中的。”

    燕錯又笑了。

    “我不知道你的恨為什麽會這麽強,也這麽深,恨到濫傷無辜。你恨燕飛,你恨吧,你害她你傷他,至少我們可以為你找出托辭,但夏夏、鄭小姐、宋令箭、海漂甚至是我,為何又要殃及到我們?難道真的被恨刺瞎了眼睛,變成了一個喪心病狂的殺人工具麽?是不是靠近燕飛幾丈距離的人,都要死?”

    燕錯冷冷看著韓三笑:“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挑撥莊中人的關係,使出一招前後計,成功使得夏夏與鄭小姐相互猜忌。同時,你還在寄出來的燕伯父的手稿信封上,抹上了殺人無形的劇毒。”

    燕錯一怔,茫然地看著韓三笑。

    韓三笑從懷裏拿出了那五封信,他用白布墊著,拿了其中一封,放在燭火上一烤,紙麵的信封居然一點沒有燒壞,反而嗞嗞嗞地發出金屬烘烤般的氣味,沒過一會兒,信封受熱麵竟然微微泛紅,像是鐵具烤了火一般。

    “這就是傳說中的水鏽之毒。無色無味,通過碰觸、氣味的攝入便可以進入人體,傷脈敗血。燕錯,怨恨,並不是用來傳遞延續,甚至是擴大的。”

    燕錯瞪著韓三笑。

    這時候誰都沒有想到,所以誰都沒反應過來阻止——夏夏像一隻餓極的狼,飛快地從床上跳下來衝向燕錯,但起步太快,跳得太急,整個人差點摔在燕錯身上,燕錯一個起身扶住了,卻被夏夏狠狠地打了一個耳光。

    “啪!”

    “啪”的一聲,仿佛還帶著室裏所有的迴音,縈繞在所有人耳間。

    燕錯似乎被打木了,夏夏一把推開他的手,退後摔倒在了地上。

    “你這個魔鬼!為什麽?飛姐與你無怨無仇,甚至還願意接受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千方百計的害她!為什麽你要害這麽多的人,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夏夏摔在地上,忘記了疼痛,嘶心裂肺,那聲音仿佛不是從她的身體裏麵發出來的,如此尖銳憎恨。

    燕錯撫住五指印深深的左臉,顫抖著笑了,他的笑像是從卡碎掉的風輪車裏抖出來的聲音,難聽,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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