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天晚上,孫博果然來找時林喝酒,時林不大會喝酒,也陪著他喝一點,看來孫博的心情也不怎麽好,開始的時候兩個人隻是說一些無聊的話,孫博喝了酒後,話就多起來了,看來他是專門來找時林訴苦來的。

    孫博一喝酒,臉就紅到了脖子根,一說話一嘴的酒氣,根本就顧不上什麽形象,他說:“我現在後悔死了,那時候學校推薦工作給我,我偏不要,以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你知道嗎?他們現在一個月這個數。”他伸出三個手指頭,大概是說三千塊。

    時林也是大吃一驚,先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他是比孫博還要後悔的,他沒有說話,先把一杯滿滿的酒一口氣喝掉了,仿佛他心裏此時有一團火,需要這杯酒來澆滅,他心裏真的是有怒火的,一說到這件事,他對安雯有一肚子的怒火。

    孫博看時林不說話,又說:“咦,你為什麽也不要學校推薦的呢?”

    時林苦笑了一下,想了想,說:“還不是跟你一樣。”

    孫博突然大笑起來,看來他有些醉了,他說:“原來你也是啊,哈哈!你後悔嗎?”

    時林說:“後悔也來不及了。”

    孫博說:“是啊,所以還是現實點吧,現在這份工作也不錯啦,慢慢熬吧,總有出頭之日的,來,幹掉。”他舉起杯子往李時林的杯子碰了一下,又是一口氣就喝掉了。

    這個孫博喝酒很了得,轉眼間桌子底下就放了四個空瓶了,他還沒喝夠,還在嚷著拿酒來,時林心疼酒錢是一迴事,等一下醉得不醒人事,又要他送他迴去,他本來也沒什麽事,被孫博說了那些話後,心情也變得很低落起來,加上喝了一點酒,頭暈得很,隻想快點迴宿舍躺著。

    孫博大概是喝了酒後,就沒完沒了的說東說西,變得不可理喻起來,時林也知道他那是發酒瘋了,趁著他還沒有不醒人事,馬上催促著他迴去了。

    時林迴到宿舍,頭很暈,卻又沒有睡意,一想到學校推薦的那份工作月薪有三千,他就難過得要死,要是他現在一個月有三千,那他家的那些債一年就可以還清了,照他現在這樣還,兩年也未必能還清,想了很久,這事歸根結底就是安雯害的。

    從前在學校,他一想到安雯,心裏就滿是幸福,現在一想到安雯,心裏隻有恨。

    時林喝了一點酒,身體本來就不舒服,這天晚上又一點也沒睡好,到第二早上起床,頭疼得厲害,整個人都無精打采的,一到公司就扒在辦公桌上,也不是睡覺,隻覺得頭很沉重,他這種狀態在別的同事看來,或許並沒有什麽,然而在展顏看來,卻不是一般的異常,忙向前詢問他是不是不舒服?

    時林抬起頭來,用手拍了拍額頭,說:“沒事,就是頭有點疼,可能是昨晚沒睡好。”

    展顏說:“我看你很不舒服似的,臉色也不好看,你還是迴宿舍休息吧,我跟我哥說一聲就好了。”

    時林說:“不用了,真的沒事。”他忙隨手拿過一份文件,裝著要工作了。

    展顏說:“真的沒事啊?要是有事,你一定要跟我說,我去給你衝杯咖啡提提神。”她說著就去衝咖啡了,李時林也沒拒絕,其實是因為他不想說話。

    展顏衝好了一杯咖啡放在李時林麵前,又說:“你吃早餐了沒有?我那裏有牛奶和麵包,你要不要吃?”

    時林說:“我已經吃過了,謝謝你。”

    展顏笑著說:“謝什麽呀,跟我還客氣什麽?”

    展顏這樣說,時林覺得很詫異,好像他跟她已經熟到了某種程度似的,可是他並沒有對她怎麽樣啊?他一直就是一種很平常的心態對她,隻是沒有以前那麽冷淡了。但葉展顏可能就不那麽認為了,她覺得他現在對她客氣多了,如果不是有好感,為什麽要對她那麽客氣呢?

    葉展顏說:“你昨晚想什麽呢?”

    李時林說:“沒想什麽呀。”

    葉展顏說:“沒想什麽怎麽會睡不好呢?肯定有事,跟我說說嘛。”她大概以為李時林在想她。

    李時林說:“真的沒想什麽。”他不想跟葉展顏說他的心事,也不想跟任何人說,他心情不好,她還要來煩他,他更是心煩意亂,差點要發脾氣了。

    還好這時有人叫葉展顏,說要跟她拿一份文件,她終於端著咖啡走了,可是過不了一會兒,她又來了,這次她不說話了,隻端著咖啡站在旁邊看著他,看了一會兒,見他不理她,便又走了,大概是看到他沒事了才走的。

    他們兩人的事,在時林看來並沒有覺得有多嚴重,總以為她隻是對他特別有好感而已,除了有時候會覺得不耐煩,他倒並沒有想得太多。

    然而有些事真是叫人哭笑不得。有一天,時林的老板展宏把時林叫到辦公室,老板平時有事總是在外麵說的,今天把他叫到辦公室,也不知道有什麽重要的事?到了辦公室,展宏讓他坐下,還特地多看了他幾眼,仿佛他身上有什麽奇怪的地方,特別吸引展宏。

    展宏也坐下,笑笑的說:“最近工作還習慣嗎?壓力大不大?”

    時林笑著說:“還好,我已經很習慣了。”

    展宏說:“那就好,我決定這個月再給你升兩百塊。”時林吃了一驚,高興的說:“謝謝葉經理。”他想,幸好那時候並沒有答應孫博要去他們公司做,升兩百塊錢的事是小,可見老板對他的重視,他才來了三個多月而已,就已經升了兩次工資了。

    展宏說:“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非常不錯的人,不過我那個妹妹很花心,她喜歡一個人從來不會喜歡太久,就是三分鍾熱度,她談過的男朋友多得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個,簡直就像是換衣服一樣,你最好離她遠點,你要是還是繼續這樣跟她來往,我不但不會給你升這兩百塊工資,也許還會解雇你。”

    時林聽著莫名其妙,他說:“可是我跟她隻是工作上的來往啊。”

    展宏說:“你就別騙我了,隻是工作上的來往,她會求我給你升工資。”

    時林吃了一驚,說:“是她讓你給我升的工資?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展宏說:“那就得問你自己了。”

    時林說:“我也不知道啊。”

    展宏說:“行了,反正你以後不要跟他交往太密切,否則就會害人害已,你可以出去了。”

    時林愣了一下,走出了辦公室,開始時大概還不明白這是怎麽迴事,等走到外麵忽然就想到了什麽,老板的這種做法算什麽呢?是為他著想才叫他遠離展顏?還是為展顏著想,故意給他升工資做誘惑,又用解雇威脅他,讓他不要跟展顏交往?他認為顯然是後者,他突然覺得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汙辱,有些有錢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向來就是這樣玩弄員工們的命運,幸好他對展顏什麽想法也沒有,然而老板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在這個公司呆著是不可能沒有壓力的,他是很想離展顏遠點,然而展顏卻未必會這麽聽他哥的話,倘若她還是這樣肆無忌憚,她自己當然沒什麽事,他的麻煩就大了。

    他越想越不對勁,與其等著被老板解雇,還不如自己辭職,他本來從沒因為工資低一點就想離開,現在給他升了工資,他反倒想離開了,他覺得這兩百塊拿著像炸彈。還有,孫博那天不是叫他去他們公司麽?這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如果那邊真的可以進去的話,那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個公司做了。

    他一拿定主意,就馬上給孫博打電話,辭職的事在電話裏也不好說,他叫孫博下班後還到小銀的店裏喝酒。

    晚上在小銀的店裏,時林隻說是突然想通了,覺得跟老同學一起上班肯定很好,大家互相有個照顧。

    孫博很高興,他說:“你早就應該想通了,讀書的時候在同一個班,畢業後又在同一個公司上班,很難得啊!那你跟公司辭職了沒有?”時林說:“還沒有,所以就是想問你一下,如果一定可以進去的話,那我就辭職了。”

    孫博笑著說;“可以,你還不相信我的話嗎?明天你就辭職,我先把你的簡曆拿去給人事部看一下,我跟他們很熟,你就放心好了,要是進不了,我養你。”他這人有點喜歡吹牛,時林本來不大相信他的話,不過他雖然喜歡吹牛,總還有個限度,這種事情他吹牛對他並沒有好處,他的確是胸有成竹的。

    時林說:“那好的,我明天就辭職,我的下半輩子就交給你了。”他拍拍孫博的肩膀,他想以後再不輕易跳槽了,就跟孫博在這家公司踏踏實實的幹。

    辭職的事還算順利,第二天上班跟展宏一說,他隻是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仿佛他早就在等著他來辭職了。不過他還要再上一天班,把工作交接一下,下班後就可以結工資了。

    這件事展顏很快就知道了,她氣急敗壞的衝進展宏的辦公室大鬧了一通,後來聽說是時林自己辭職的,她開始不相信,又去找時林問個明白。

    時林正在跟一個同事交接工作的事,展顏也顧不上旁邊有人,開門見山的就問:“是你自己辭職的嗎?是不是我哥說了什麽話?”

    時林說:“是我自己要辭職的。”他看了一眼展顏,繼續低頭交接工作,他不想跟展顏有太多的解釋,他也不需要向她解釋什麽。

    展顏說:“為什麽呢?你在這裏做得不是挺好的嗎?嫌工資太低我再叫我哥給你升啊。”

    時林說:“我不是嫌工資低,我覺得我不大適合做這份工作,真的。”

    展顏說:“那你辭職後要去哪裏啊?”

    時林說:“還不知道。”他故意不告訴展顏他要去哪裏?怕她還會再找他。

    展顏說:“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明天就不來上班了嗎?”

    時林說:“是,所以我今天要把工作交接好。”

    展顏再想說什麽,時林跟那個交接的同事正在說過不停,到了這個時候,她說什麽也沒用了,索性什麽也不說了,她對他不過是有那麽一點好感,還不至於令她有生離傷別的感覺,更用不著傷心痛哭。

    下午孫博打電話給時林,告訴他已經跟人事說好了,明天再去麵一下試,基本上是通過了。

    下班後,時林去結了這個月的工資,晚上就搬到孫博的宿舍去了,孫博這邊的宿舍是四個人住一間的,因為他們這個公司員工很多,普通員工還有十幾個人住一間的,他們做的是技術工,級別高一點,才四個人住一間。

    這天晚上,時林和孫博擠在一張床上聊著,感覺又迴到大學時代,聊的也都是一些大學時代的一些趣事,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戀愛的事,孫博說:“噯,你那時候不是談了一個很不錯的女朋友嗎?現在還在聯係嗎?”

    時林頓了一下,說:“早就沒聯係了,你不是也談了一個嗎?你們還聯係嗎?”

    孫博說:“早就分手了,不過我們偶爾還有聯係。”

    時林說:“什麽時候分手的?畢業的時候我看你們還好好的。”

    孫博說:“就是畢業的時候的嘛,那時候知道反正是不可能在一起了,就說好分手算了。”

    時林說:“那你現在還想她嗎?”

    孫博說:“有什麽好想的,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呢,我跟你說啊,我們這個公司的漂亮女人很多的,隨便找一個都不會比她差的,我就看上了一個,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看上我,唉,不說了,明天還要帶你去麵試,早點睡吧。”他翻了一個身,麵朝裏睡著。

    李時林也翻了一個身朝外睡著,孫博後麵說的那些對他感觸很大,他也不想單戀一枝花,問題是他現在簡直不大敢戀愛了,總怕那些女人的母親都跟安雯的母親一樣,他很怕,他也覺得自己很沒誌氣,人都說是越挫越勇的,他才失戀了這麽一次,就應了那句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第二天的麵試果然很順利,時林和孫博在同一個部門工作,都是同一級別的技術工,工資跟原來的網絡公司差不多高,但是這是一家很大的軟件公司,隻要好好幹,還是大有前途的。

    到第二年的春天,小銀懷孕了,因為他們還沒有正式結婚,夫妻倆決定盤掉小飯店迴家結婚,他們走後,時林有一段時間很不習慣,總覺得下班後沒有去處了,他這個人太古板,在一個公司做了幾個月了,也沒交到幾個好朋友,不像孫博,那個部門的人他都認識幾個,然而孫博雖然人際關係好,但是工作卻沒有時林出色。他比時林早進公司,做了快一年了,工資也沒升多少,倒是時林,進去才半年,工資也跟他一樣多,而且還升了個小小的官。

    孫博大概就是因為時林比他出色,心裏不平衡,所以就在這一年辭職了,當時時林很難過,他本來就沒什麽朋友,孫博一走,他簡直就是孤身一人在廣州了。

    時林後來便一直在這家軟件公司工作,每個月照樣是省吃儉用的寄錢迴家還債,眼看著家裏的欠債越來越少了,很快就會無債一身輕了,他想著今年無論如何得迴家過年了,他已經有六年沒在家過年了。

    然而就在這一年的冬天,他的家鄉接連下大雨,家裏的房子因為太舊了,在一天晚上的深夜倒塌了,他父親母親和哥哥全部遇難,聽到這個消息後,他連夜趕到家裏,家裏原來的房子已經沒有了,親人也沒有了,他那時候差一點就自殺了。

    他後來有一個多月沒上班,一直住在他的一個大伯家裏,他總是想如果不是安雯,這件事肯定不會發生的,他本來打算還了債以後,馬上就修房子的,但是他還債的時間太久了,倘若那時候他沒有跟安雯去昆寧,而是接受學校推薦的工作,他的債早在一年前就應該還清了,房子也早就應該建好了,他根本不可能會落得家破人亡。

    他也不知道那段時間他是怎麽走過來的,不管怎麽樣,人既然活著,就要生活,他又重新迴到公司來上班,公司也是知道他家裏的事,他那麽長時間不來上班,公司不但接納了他,他沒來上班的那段時間,工資也照樣發給他了。

    這以後,大概是為了不讓自己有時間痛苦,他隻有拚命的工作,仿佛對所有的女人都失去了興趣,除了工作他就一無所有了,他總想著有一天,他有錢了,他還要再去找安雯,讓她看到他的成就,那時候她會是怎樣的反應呢?大概是懊悔不已吧,他就是要她懊悔不已,還要讓她的生活痛苦不堪,因為他的生活也是痛苦不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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