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是被搖搖晃晃的動靜給驚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隻看見棕色的馬車車頂。林微徹底驚醒了過來,頓時想起了昏迷之前她和譚瑾的處境,慌張地坐了起來。


    咕嚕咕嚕的車軸聲告訴了林微她目前的所在之處,這是一輛密閉的馬車。她打量著馬車,馬車內被封的很嚴實,車窗和車門都是被木條釘過的,看來是專門用來押人的車子。


    林微心裏一緊,這些人是什麽人?她在這裏,那譚瑾呢?這些人到底是衝著什麽來的?


    林微正慌張著,忽然身邊有一隻手突兀地按住了她。林微大腦一片空白,立刻用力地掙紮起來,幾乎想要尖叫出聲,卻被那按住她的人用力地捂住了唇。


    林微想要把這個按住她的人踢開,馬車內的空間極小,光透過被木條釘上的車窗十分晦暗,林微看不清這按住她的人是誰,隻能隱約看到一個模糊的男人的影子。一番掙紮無果之後,林微總算泄了力氣,她微微喘著氣地,低語道:“你是什麽人?”


    那按住她的男人沒動,靜靜地等待了一會兒,看她確實沒有掙紮的模樣,才牽起了她的一隻手。


    林微皺眉,這男人不說話來牽手的舉動,讓她頓時想到了一個人——譚瑾。


    “譚瑾?”林微試探著問道。


    男人一頓,原本打算在她手心裏寫字的動作也停了停,才點了點頭,默不作聲地在林微手心寫道:“是我。”


    林微被是我兩個字一堵,頓時想問的話也問不出來了。譚瑾一向是很有分寸的人,他從六歲起就沒有暴露過自己還能說話的事實,正是因為他絕對不會在他認為不安全的地方暴露這一點。如今這車廂這麽狹窄,裏麵隻有林微和譚瑾兩個人,譚瑾會做出這等姿態,毫無疑問是因為這裏並不安全。


    譚瑾顯然還有話要說,車廂裏視線昏暗,他不能打手語比劃出來,隻能一字字地在林微手心裏書寫著:“這些人應當是郝斌派來的人,目的地是湖州境內的藏兵之處。我會注意製造機會,你一旦能逃,立刻就走……”


    林微的心思,幾乎全被那在手心中滑動的手指吸引了去。手心裏一直酥酥麻麻的,林微隻能隱約看見修長的手指在自己手心裏移動,但她幾乎立刻就想起了那日她在譚瑾的房間醒來,看見譚瑾秉書而讀,當時就用的是這修長的手指握住了書卷。


    林微茫然地盯著譚瑾手指的方向出神,但話說開後的譚瑾顯然不再勉強自己保持著對林微的溫柔,他的手指在林微手心頓了頓,周身的氣息沉了沉,立刻吸引了林微的注意力。林微轉過頭來,雖看不見譚瑾的表情,也明白他是不高興了,有些羞惱於自己居然想著他的手指入了迷,低聲道:“你繼續說。”


    男人的氣息就在林微咫尺之外,他幾乎一字一頓地在林微的手心裏寫道:“出去之後,我會安排人送你和你的下人迴京。”


    林微咬了咬唇,勉強自己收起不該有的心思,道:“我明白了。”總之不要給譚瑾添亂,等譚瑾這間事了,他們就能夠徹底地成為陌路人。


    馬車不知搖搖晃晃了多久,林微在車廂裏漸漸地待到身體發麻。車廂裏的視線還是那樣的看不清楚,林微隻能模糊地看見譚瑾坐在了車廂的另一邊。她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自己因為長時間不動而麻木的雙.腿,突然一個顛簸,“啊!”林微整個人在車廂裏摔了一下,碰到了自己雙.腿,更是感覺像針紮了一般。


    悉索的聲音響起,林微偏過頭,看見譚瑾的身影移動了過來。林微忙道:“我沒事。”


    那身影停了一瞬,林微仿佛聽到了譚瑾一聲嗤笑。但她還是看見,對方朝著自己移了過來,並毫不客氣地撈過了林微的雙.腿,放在了自己身上,重重的按摩起來。


    “啊——”林微努力咬著唇,不讓自己吃痛的聲音出來。譚瑾的按摩毫不留情,林微雙.腿的酸麻感雖然沒有了,她卻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雙.腿上,留下了譚瑾手印的淤青。


    林微有些不好意思,她望著譚瑾的方向,低聲說了一句:“多謝。”


    譚瑾毫無反應,他將林微的雙.腿又放了下去,一聲不響地又迴到了自己剛才待著的位置。


    林微自己揉著自己的腿,一時有些犯迷糊。譚瑾的行為和反應,實在超出了林微的預期。她一時衝動,對著譚瑾說了要取消訂婚的話。她心裏不是不害怕的。她從見到譚瑾的第一麵,就很害怕這個表裏不一的人。


    可是如今,要林微實話實說,她還真的對這個會給她按摩的譚瑾,還有每次恰到好處出現幫她解決難題的譚瑾,害怕不起來。


    林微現在心裏都有一種衝動,問一問譚瑾,他到底是不是要和自己劃清界限?


    如果是的話,為什麽突然還這樣對她好?林微輕歎一口氣,苦笑著。她非常害怕守不住自己的心。


    林微自然還是沒有問出口。馬車上沉默的寂靜並沒有維持多久,馬車就咣當一聲停下來。


    林微才放鬆下來的心情,頓時又緊張起來。有人打開了馬車車門,對著林微和譚瑾嗬斥道:“都給我下來!”


    譚瑾倒是十分鎮定地牽著林微的手下了馬車。林微藏在譚瑾身後,四處張望一番,心裏沉甸甸的。


    此處顯然已經不是莘塔鎮了,更不是湖州城。看起來倒像是一個深山裏的土匪寨子,四周都建著哨塔,周圍整隊的士兵比比皆是,正如譚瑾所說的,這裏應該就是湖州的私兵真正的大本營了。


    “跟著走,別磨磨蹭蹭的。”士兵拿著武器威脅譚瑾和林微道。


    譚瑾拍了拍林微的手,示意跟著他,率先邁開步子跟著士兵朝前走去。


    林微一時有些疑惑,她知道譚瑾有武藝在身,而且很高,如今周圍的士兵雖然極多,但譚瑾要逃走的話,很明顯是能夠施為的。這些綁了他們的人,大搖大擺地穿著官兵的製服,並沒有給林微和譚瑾戴上眼罩之類的東西,很顯然壓根就沒打算放他們兩人離開。


    林微能夠想到的事情,譚瑾隻會比她想的更通透,更徹底。他除了剛下車拍拍林微那個安撫的動作之外,沒有再迴頭看過林微,沉默地朝著前走。


    林微小跑兩步,跟在了譚瑾的身側。她一歪頭,正看見譚瑾有些蒼白的麵容,心裏頓時一驚,譚瑾,是受傷了嗎?


    此處顯然不是查探這些事情的地方。士兵把譚瑾和林微帶到了一間倉房裏關了起來,就守在那裏不說話了。


    林微眼看著譚瑾走進倉房的身形晃了晃,連忙走過去扶著他,慢慢靠著牆坐下來,擔憂地問道:“你受傷了?”


    譚瑾並沒有迴答。


    倉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了。穿著湖州知州的官服的郝斌,擦著汗,走進來,看著林微和譚瑾笑道:“六皇子,這位姑娘,一路上可還好啊?我派去的人招待的還周到吧?”


    林微對著郝斌更是厭惡了一層,冷冰冰地道:“原來是你!隻會使一些下作的手段!”雖然已經被譚瑾提前說出了幕後之人,但不妨礙林微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郝斌揮揮手,立刻有士兵給他端來了椅子。郝斌撣撣灰,大搖大擺地坐在這倉房的門口,笑眯眯地道:“這位姑娘,你這麽說就不對了,我可是多次盛情邀請六皇子的。這不是請不動咱們六皇子這尊大佛嘛!”


    林微冷冷一笑,環顧了一下這倉房,冷笑道:“郝大人既然盛情邀請的地方是這種地方,別說六皇子,就是我等民女,也不惜得來呢!”


    郝斌無論林微怎麽說話,臉上都是笑眯眯地,道:“姑娘盡管發脾氣吧。反正這作客的地方已經到了,姑娘要在這裏待上一輩子的,自然得好好習慣習慣!”


    林微微微眯眼,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郝斌瞧了瞧林微身旁說不出話的譚瑾,笑道:“沒什麽意思。湖州最近又一次災民暴動,為首的好像叫做趙駒兒吧,這等暴民實在可惡,不僅在迴湖州的路上,盯上了林家四小姐的車架,還在又一次暴動中失手殺了欽差大臣六皇子。臣等救駕不力,隻能將趙駒兒等暴民關押於湖州大獄,聽候聖上發落。”


    郝斌嘿嘿一笑,道:“至於林四小姐嘛,屍首自然有她家下仆護送迴京。”


    林微內心無比震驚,她沒想到郝斌不過接觸她短短兩麵,就已經查清了她的來曆,甚至還知道自己去拜托過趙駒兒調查顧曲知音的事情!


    郝斌見林微和譚瑾沒多大反應,也是無趣的很,便道:“六皇子身嬌肉貴的,林四小姐雖然年歲小了些,但是再等幾年看起來也不差。我這兒的官兵們,累年見不到一個能用的。想必,他們對於六皇子和林四小姐的到來,很是歡迎啊!”


    林微聽見這話幾乎惡心地要吐了,她不是真正的十幾歲小孩,自然聽得懂郝斌這話的含義。就在林微忍無可忍之際,一旁的譚瑾忽然在郝斌看不見的角落拉住了林微。


    林微就那麽一愣,郝斌便大搖大擺地又走出了關押他們的倉房,並趾高氣揚地吩咐著:“把屋裏的人看好了,過幾日等主子來人看過了之後,就是你們的了。”


    外麵一陣歡唿,聽起來實在不像是一支私兵,而是真正的一窩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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