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思考再三,還是跟著太子上了馬車。


    太子盡管有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但長久以來身處高位的培養,讓他絲毫不給林微拒絕的機會。


    看著太子妃欲言又止,卻仍聽從太子的話自行迴府。林微就知道,太子她目前還惹不起。


    不過,林微坐在太子馬車裏的時候,還是鬆了一口氣。


    馬車內隻有太子和她,但是太子並沒有做什麽奇怪的動作。


    他一直在閉目養神。


    林微一邊思量著太子到底要帶她去哪兒,一邊垂著頭思考著太子為何會是這樣的模樣。


    兩個人各做各的,馬車裏雖然寂靜卻另有一片和諧。


    就在林微思考著這兩個問題思考到幾乎要睡著了的時候,馬車忽然一震,林微猛地一睜眼,正對上太子的視線。太子直勾勾地盯著她,也不知道是打量了多久了。林微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但車外的馬夫打破了僵局:“殿下,咱們遇見了三皇子的人。”馬夫隔著車門小聲地道。


    太子收迴了自己的視線,淡淡地吩咐道:“繞路。”


    “是。”馬夫得了命令,馬車又開始走起來。


    林微這下也不敢讓自己放鬆警惕了,不過,太子似乎也不打算掩飾自己在觀察林微,有些低沉嘶啞地聲音問道:“你和玉潤近來可通過信?”


    林微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玉潤是譚瑾的字。忙端正地坐好,迴答道:“迴太子,不曾有。”


    太子神色莫名地笑了一聲,忽道:“他該與你通信的。”


    林微暗自琢磨著太子這話,實在有些無法理解。她和譚瑾的婚事尚未成既定事實,怎麽在太子的口中,自己似乎已經成了六皇子妃了。


    但暗自琢磨歸琢磨,話還是要迴的。林微道:“六皇子公務在身,自然是以公務為重。”


    “嗬。”太子又是一聲意味不明的笑,他低著頭打量著林微,口中說道:“你難道不好奇,玉潤是怎麽拿到欽差這個差事的嗎?父皇便是再怎麽沒人,也不會有派玉潤前去的念頭。”


    林微對此事自然思索過,雖然譚瑾在她麵前從來不會裝啞,但不可否認,外人一直認定譚瑾這個六皇子是個啞巴。湖州災情危急,難民暴動不斷,一個不能說話的欽差,隻怕是有再多的法子也使不上勁。應當是譚瑾為了什麽目的,自己選擇了去湖州,這理由才說的通。


    林微低頭思索著,太子卻沒有要她迴答的意思,自顧自地說道:“你那篇賑災之說,可以說是寫到了父皇的心坎裏。怎麽對付貪汙糧款的官員,怎麽籌集糧款,怎麽處理災後疫情和興建。玉潤借著你那篇文章,和父皇討論了三天,才把所有的關節都摸透。因著這份大功,父皇才願意讓玉潤去試試。”


    林微臉色有些古怪地看著太子,雖然千秋節有些久了,但自己文章寫了哪些內容她還是記得的。真要說的話,她可對怎麽對付貪汙糧款的官員一點法子都沒有,她那篇文章,真正所寫到的,實際上也就是處理災後疫情和恢複災區興建那一點。


    不過,林微轉念一想,瞬間便理清了其中的關節,譚瑾既然能憑借著這篇文章就讓皇上放他去湖州,想來這文章多出來的內容,都是譚瑾添上去的。


    太子的眼神有些悠遠,道:“這一次的湖州旱情,波及之廣,朝中上下都沒人能想到,玉潤不過去了一周就控製住了難民。”


    聽見這似乎隨口而出的一句話,林微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她偏偏頭瞄了一眼太子,總算明白自己今日為何會入了太子的眼。原來這才是根本所在!


    林微挺直了身子,她現在一點也不敢把太子當做命不久矣的人了。現在細想,太子從她上車開始,問的第一句話便是可曾與譚瑾通信,想必林微若是說有,這番談話必定就換了一個方向!


    太子對譚瑾去湖州的事情不是不重視,隻是更加重視譚瑾到底是如何在一周之內控製住難民的。譚瑾遠在千裏之外的湖州,太子唯一能試探的隻有“寫出”賑災文章的林微!


    林微想到這裏,幾乎冷汗直流。她現在毫無資本,也沒有底氣卷入這場政治鬥爭。


    林微努力壓製著自己的顫.抖,微微笑道:“湖州的難民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安頓好也是好事,京城內最近關於湖州也是流言紛紛,等難民安置好的消息傳來,京城也就可以恢複往日的平靜了。”


    太子定定地看了林微一眼。就在林微頂不住太子視線的壓力的時候,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馬夫的聲音在車門外響起:“殿下,到了。”


    太子移開了目光,林微不由得鬆了口氣。太子卻淡定地道:“下車。”


    林微跟在太子身後下了車。


    眼前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美景。樹林、灌木、以及層層疊疊的白色、紅色的花交錯,竟相掩蓋在曲觴流水之上,放眼有飛鳥啄花,低頭有遊魚戲泉。


    這裏顯然已經不是京城,京城裏不可能會有這麽大一塊地盤用來栽種這些草木。


    林微往前踏出一步,害怕驚擾了這美景。但是她出乎意料的聞到了一陣清香,花的香氣和著泉水的清冽、泥土的沉澱。


    “這裏栽種的是什麽花?”林微不由自主地問道。這花香實在很適合用來調配香水。


    太子漫不經心地望了一眼那裏的花,便道:“應是廣玉蘭和木槿。”


    “走吧。”太子說了這一句,也不在意林微,自顧自朝前走去。


    林微方才發現,掩在樹林和灌木之中的,還有一條一人通行的小路。太子並沒有帶著任何下人,隻領著林微一個人,朝樹林深處走去。


    林微本以為會有蚊蟲叮咬,可是一路走來,都是安安靜靜地,若不是太子的身影還在前麵,林微真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了。


    步行了沒多久,一人小徑便忽然拓寬,出現麵前的則是一棟青磚黛瓦的院子。院子前麵還有池景,池景旁立著數個白衣青衫手持書卷的公子,其中一人停下了讀書,朝著太子走來,正要說什麽,忽然便看著林微驚喜道:“林姑娘!”


    林微看見杜舟也是一怔,她心思極快,頓時便明白了自己來見的人是誰。


    ——博軒先生!


    杜舟看見林微驚喜萬分,但擋在前麵的畢竟是太子,他也不得不把目光從林微身上移開,恭敬地對太子道:“殿下要見老師,請從這邊來。”


    太子迴頭看著林微,道:“跟我來。”


    杜舟有些遲疑,對太子道:“這……太子殿下,老師不曾說過要見林姑娘。”說著抱歉地朝著林微笑了笑。


    林微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杜舟這個人脾氣,林微幾次接觸也摸清幾分,因為她舅舅的關係,一向對她極好。既然杜舟都說不能進去,那林微看來是真的不能隨著太子進去。


    太子豈會因杜舟的一句話改了主意,他輕蹙眉頭,就道:“無妨,你隻管領著我們去見先生即可。”


    杜舟微微歎氣,將手中的書卷交於另一人,帶著太子和林微越過這院子走去。


    此處看來確實是博軒先生的授課之處,林微一路打量著,除了院門口池景處有數個書生外,這院中,但凡是有點講究的景致,必定圍了一群人在誦讀詩書。


    杜舟落後太子兩步,見林微似有不解,便輕聲道:“老師認為美景能明德,因此我們的課程都要在這種地方進去。”


    林微想到了進來前大片的廣玉蘭和木槿,不由得對博軒先生更加多了一份好奇。


    推崇“美景明德”的博軒先生,自然也會在一個分外優美的環境裏。杜舟把太子與林微帶到了這院中一間屋中。隻一眼,林微就被這間屋子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屋子是紅木為棟、楠木為梁,與一般的屋子也沒有什麽區別,可屋中的牆壁上,繪著大片大片的壁畫。壁畫不是敦煌壁畫那種風格,卻是滿目的山水。用的顏料極為大膽,朱紅的顏料繪著落葉之景,湛藍的顏料繪著瀑布之貌,黃.色有沙漠層層,黑色有月夜風高,綠色有山林密布,白色有雪山皚皚。難以想象,到底是何人,將這麽多風格迥異的景色,融在了一間屋子的牆壁上。


    “先生的畫技,真是越來越純熟了。”太子清咳兩聲,把林微從美景從拉迴現實。


    林微這才分外尷尬地看著屋中的一人。


    傳聞中桃李天下的博軒先生,看起來也不過是個普通中年人的模樣,高高瘦瘦的,臉上微微帶著笑意,蓄了一尺長的胡須,身上的青衫有些老舊,正坐在屋中一個搖椅上。


    林微看著博軒先生,第一個感覺,便覺得博軒先生像是民國時期那些飽讀詩書的才人,第二個感覺又覺得像是三國中運籌帷幄的軍師,直到第三個感覺,才覺得這人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博軒先生的注意力,自然放在了林微身上,他坐在搖椅上笑著,問道:“小友覺得,此景中,何處最美?”


    杜舟心裏頓時一驚,這就是不滿意林微,要考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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