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彈出新的訊息。


    屏幕發出的光亮,將鋪麵而來的迴憶驅散。


    祝夏心緒迴籠,點開查看,發現十來分鍾前還有兩條未讀消息。


    林嘉月:「李柏澤迴來了,就在跑馬地附近,我讓他去接你?」


    李柏澤:「查到了部分資料」


    最新的是林嘉月發來的。


    林嘉月:「收工!」


    許是她久久沒迴複,林嘉月又發來擔憂訊息:「honey,你失蹤了嗎?」


    祝夏清理消息,一條條打字迴複。


    庫裏南平穩停靠在漾日居。


    祝夏斷開藍牙車載,摁滅手機屏幕。


    腦子還沉浸在迴消息的跳躍思維中。


    今晚賀先生把她送迴家,還讓聽歌,服務意識極佳,祝醫生很滿意,可以給個五星好評。


    賀連洲若是知道她把他當司機,肯定會當場掐死她。


    祝夏低頭解安全帶掩住神色,不讓他窺視心思。


    五年前的賀連洲洞察人心的本事就已經到了恐怖如斯的地步。


    鬼知道他現在有多變態。


    剛要下車,卻發現車門被鎖住,推不開。


    祝夏轉過頭,看向半張臉隱在暗處的男人。


    “你看到我如臨大敵,”賀連洲深沉視線落在她麵頰,低嗓情緒難辨,“時刻提防我,為什麽?”


    難怪他要自己開車,原來是想算賬。


    祝夏心裏思量一番,鎮定給出答案:“你是賀連洲,人人敬而遠之。我也不例外。”


    “對我敬而遠之的人可不敢直唿我名字。”


    “賀先生權勢滔天,沒有人敢得罪你。”祝夏立即改稱唿,言語有理有據,“我得罪過你,怕你很正常。”


    明知這個說辭蹩腳。


    但“她怕他”,這三字實在能挑戰男人的耐性。


    賀連洲喉嚨輕咽,不願跟她一般見識似的發問:“打算怎麽贖罪。”


    他用非常平和的語氣說出來,加上成熟男人的不顯山不漏水,祝夏摸不透他的目的。


    她睫毛纖長,如蝶翼般輕顫,飛快思忖。


    他是冰釋前嫌,不與她計較了?


    賀家通過兼並和收購其他公司將商業帝國擴展到海外,涉及各行各業,包括但不限於金融、貿易、能源、醫療、房地產、互聯網科技等等。


    早已不止富甲香江,權傾維港。


    位高權重的大佬不缺人,無論男女,無論是私事或公事。


    倘若說商洵是紙醉金迷的財色,蔣安嶼是爾虞我詐的律政,那賀連洲則是運籌帷幄的權貴。


    賀連洲作為賀家掌權人,若是因短暫的露水情緣報複她不符合他的身份。


    念至此,祝夏打著官方客氣的腔調:“年少無知容易犯錯,賀先生胸懷寬廣,不跟我計較,我很感謝……”


    年少無知。


    四字引得男人冷冷淡淡的一聲笑。


    “我沒記錯的話,當時我們都成年了,還是說你謊報年紀?”


    賀連洲話說得慢條斯理而清晰:“還有,我胸懷不寬廣。”


    字句間帶著高位者特有的威懾和漫意,讓人猜不透他的情緒。


    祝夏的心驟地提起,不跟他裝了,蹙眉問:“你什麽意思?”


    賀連洲勾起半側唇角,目光冷靜迫人,開口卻心平氣和:“你欠我一個人情,擇日請我吃飯。”


    祝夏很快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今晚的事情。


    對於他一錘定音的強勢,她略微不悅:“賀先生這是在強買強賣?”


    賀連洲深邃目光鎖著她,輕描淡寫道:“怕我的人隻會感恩戴德,而非控告我強買強賣。”


    祝夏:“……”


    還玩call back。


    賀連洲的脾性,祝夏不能說了如指掌,但也比尋常人了解多一點。


    他絕不是一個心軟的人。


    久混名利場,賀連洲心狠手辣的程度不比薄情少。


    男女對峙時,高高在上的男人想看到的是什麽?


    是女孩子戰戰兢兢、唯唯諾諾的委屈討饒,是絕對忠誠,絕對臣服。


    當初她主動拋卻了那段風月,丟棄曾經的抵死纏綿,將他置於被動處境。


    從出生便處於主導地位的高位者咽不下這口氣,再度相遇,勾起怒火是常事。


    “賀先生若是想吃飯,大有人上趕著請你。”祝夏把腦海轉的十八彎捋直,清淺地彎唇道,“何必自降身份跟我繞那麽大一圈。”


    賀連洲不用細究她的表情,光聽聲音便知。


    她唇邊雖勾著笑弧,卻是生氣了。


    女孩顯而易見的嘲諷,並沒有讓男人失去該有的冷靜。


    倘若他千般詰難,重逢以來她由愧疚引發的遷就便會煙消雲散。


    那樣的話,無疑會將她推得更遠,迴到五年前的不歡而散。


    一同當年,漫長的弧形沉寂沒有消減祝夏心裏的底氣絲毫。


    誠然,賀連洲平靜語氣透露出的壓迫和冷酷,令她不寒而栗。


    但,她的底氣從來都不是上位者對她的喜愛。


    緘默須臾,賀連洲克製著聲音,沉腔喊她:“祝夏。”


    祝夏莞爾而笑,笑意未達眼底,“賀先生有何指示。”


    “晚安。”賀連洲摁下中控鎖鍵。


    他的手,因為過於冷白,上麵的傷痕無處遁形。


    祝夏怔住。


    磅礴大雨已停歇,空氣彌漫著潮濕的悶熱。


    祝夏利落下車,關上車門。


    賀連洲看著她頭也不迴地進樓,身影消失在視野裏,啟動車子,疾馳離去。


    祝夏神不守舍地乘電梯,視線一轉,瞥見橋箱鏡子裏的自己還穿著賀連洲的衣服。


    一番爭論,又清晰瞧見他手上的舊傷,導致她思緒有些錯亂,忘記還衣服了。


    祝夏把外套脫下,挽在臂彎,打算洗幹淨再還迴去。


    祝夏和賀連洲在一起的時候,自認沒有虧欠他。


    她想,賀連洲肯定也明白——


    在一起,需要兩個人心意相通;


    而分開,隻需一個人不打算繼續這段關係。


    選擇結束,祝夏不覺得自己對不起賀連洲。


    情侶分手,一如棋到盤終,再正常不過。


    唯一讓她過意不去的隻有他手上那道傷。


    手是人的第二張臉。


    饒是五年的時光過去,她依然欣賞他的手。


    他的手,她太熟悉了。


    牽過她的十指,捏過她的下巴,捧過她的臉,撫過她的身體,進入過最隱秘的地方,讓她為之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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