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他鬆弛從容的姿態。


    祝夏眼睫發顫,心髒有些浮起的慌亂。


    老天爺跟她開了個不怎麽友善的玩笑。


    體麵的前任就該人間蒸發,更別提當初他們分手的時候鬧得很僵。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柔聲和氣敘舊是不可能的。


    祝夏洞燭無遺,後退一步,看著他,眼波浮著妥帖的平靜。


    “抱歉,請問你是哪位病人的家屬?”


    賀連洲沒接話,隻盯著她瞧。他長得高,盯著人看的時候總像在審視,居高臨下,冷淡又薄情。


    時間如倒置的沙漏般分秒篩過,不知是不是天氣熱的緣故,祝夏手心沁出一片濡濕的汗。


    “阿姐!”小女孩抱緊祝夏的腿,仰著小臉望的卻是賀連洲。


    賀連洲的目光從祝夏光潔飽滿的額頭移開,投向小女孩。


    “farah,鬆開。”他對孩子說話是不帶危險氣息的。


    “我要阿姐!”小女孩噘嘴拒絕。


    祝夏迅速打量了番賀連洲。


    他一身剪裁精致、質地考究的墨色西服,沒有打領帶,看起來隨性又清貴。


    感覺他應該去皇家盛宴,而不是在醫院。


    賀連洲的容貌雖跟小女孩無相似之處,但也可能有這麽大的女兒……或許更像她媽媽。


    思至此,祝夏雙手抄進衣兜裏,神色如常。


    “這麽小的孩子,作為大人該小心看護,不能讓她自己跑來跑去。”


    賀連洲神情古井無波,他看著她烏黑漂亮的眸子。四周所有的光似乎都投進這雙眼眸裏,她的眼睛漾著細碎的光輝,容易讓人忽視它的欺騙性。


    不遠處病房門口杵著一個文質彬彬的身影:“你們在幹嘛呢?”


    賀連洲看了祝夏一眼,嗓音聽不出情緒:“蔣安嶼,你過來。”


    “怎麽了?”


    蔣安嶼疾步過來,彎腰將farah單手抱起來,遂對祝夏微微一笑。


    賀連洲冷冷淡淡地叫她:“祝醫生。”


    祝夏眼瞼跳了跳,語速保持平靜:“孩子獨自跑到走廊有安全隱患。”


    蔣安嶼了然。


    “祝醫生您好,是我們……是我的問題。”他字正腔圓道,“我叫蔣安嶼,這是我女兒farah,大名蔣昭。farah已經辦完出院手續,她在病床躺了兩天,我本想著讓她在病房自由活動,沒想到她跑出來了,是我疏忽,對不起……哦,這是farah的表叔叔。”


    祝夏聽到最後一句話,下意識望了眼賀連洲,碰巧他也在看她。


    兩人對視一瞬,祝夏鎮定地收迴目光,隻是兜內的指甲用力悄悄撓了兩下。


    小女孩睜著黑又亮的眼睛,神情滿是好奇,她朝祝夏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祝夏握住她的手左右晃了晃,細致眉眼染上絲絲暖意。


    “farah要健康快樂。”


    “好!”蔣昭燦爛甜笑。


    祝夏看了看手表時間,適時撤離:“不打擾你們,我先走了。”


    蔣安嶼:“不打擾不打擾,祝醫生再見。”


    蔣昭又叫了聲‘阿姐’,張開手臂要抓住祝夏,蔣安嶼抬手攔下她的小胳膊。


    “雖然祝醫生戴著口罩,但光看眉眼,本人絕對比證件上的照片好看。farah是不是也覺得祝醫生是大美人?”


    蔣昭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蔣安嶼轉頭看賀連洲,衝他挑著頭問:“怎麽迴事,認識?”


    這層樓清空了人員,還有保鏢守著,祝醫生能進來肯定是賀連洲允許的。


    “不認識。”語調波瀾不興,仿佛真的是個陌生人。


    蔣安嶼端量賀連洲的神情,找不出蛛絲馬跡。


    他摸著farah的腦袋,似乎無心提醒了句:“二叔因霖州市豪宅被請喝咖啡的爛攤子,可不好處理。”


    賀連洲扯了下唇角,卻不像在笑。


    “他若摻和了,我不介意把他送進去。”


    從醫院出來,蔣安嶼和蔣昭上蔣家的車,與賀連洲在門口道別。


    司機駕駛車子緩慢停在賀連洲跟前,蔡叔打開後座車門,恭敬出聲:“少爺。”


    賀連洲慢條斯理坐進車裏,側目瞥見祝夏從醫院內門走出來。


    她身穿淺色襯衫,白色長褲,定在門邊低頭撥弄手機,衣著精致簡約,氣質慵懶澄淨,似未染纖塵的清瓷。


    這時有個人大步朝祝夏走去,親昵地撞了下她的肩膀,是一個穿黑褲白衣的年輕人。


    賀連洲眸光微沉,收迴視線。司機啟動車子,後麵隨從的車一輛接一輛緊跟上去。


    肖紀諺見祝夏顯然被嚇到的樣子,直覺好笑:


    “喊你的聲音那麽大,老虎都驚醒了,你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想什麽呢,這麽入迷?”


    祝夏偏頭,視線遠眺,在百米外的道路精準瞧見自己叫的車。


    “肖醫生快去看你親愛的病人吧。”她迴過神來,沒跟肖紀諺多說,舉起手機揮了揮,“計程車到了,走了。”


    “祝醫生再見。”肖紀諺作勢朝她鞠躬。


    祝夏揮手上車,司機師傅提醒她係上安全帶。


    車裏正在播放粵語歌曲《初戀》。


    “我一夜失眠,影子心裏現……”


    祝夏背靠皮質椅背,餘光瞄到後視鏡裏越來越小的肖紀諺,忽然想起他曾問過她為什麽不自己開車。


    她在英國待過,港區的駕駛規則跟英國是一樣的,都是左舵右駕。車技什麽並不擔心,但醫院每天忙,她擔心疲勞駕駛。


    提及英國,就不由得想起賀連洲。


    賀連洲是她在英國認識的,前半年他們是陌生人,後一年半他們表麵是陌生人……迴想起醫院裏的驚悚橋段,祝夏腦子有些凝滯。


    久別重逢,然後呢?


    位高權重者。


    五年時間過去就不會討厭分手時口出惡言的前女友嗎?


    港區的道路多以單行道為主,很少堵車,師傅開的很快。


    一路前行的taxi穿越起起伏伏的樓宇、愈來愈窄的街道、枝繁葉茂的熱帶植物。


    經過層次豐富的方格牆,瞧見牆壁的白色字體,上麵是中文字‘尖沙咀’,下麵是tsimshatsui粵語拚音。


    迴到漾日居的屋苑。


    祝夏打開冰箱,把昨天dym買的新品士多啤梨海綿蛋糕拿出來慢慢吃,填飽肚子後又去匆匆洗了個澡。


    重逢前任事小,睡眠不足事大。


    祝夏頭一挨枕頭,就沉沉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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