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正是多雨的時候,哪怕是北方也不例外。


    眼看著還有一天就是清明了,雨水淅淅瀝瀝的點在剛還冒著煙兒的燒紙上,剛畫出來的圈都被澆的看不大出來。


    借著幾顆忽明忽暗的火星子,隱約還可以看到旁邊跪著的身影。許是怕因雨水到來淋的紙錢送不出去的緣故,異常的沉默。


    “柱兒他娘,看著俺家茂川和孩子沒?”這時,黑夜中一個有些消瘦的身影踉踉蹌蹌的跑了過來,也沒打傘,老遠就聽到了她的喊聲。


    還在低頭看著燒紙的女人忽然抬起頭,看著匆匆跑來的身影,淡淡一笑,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迴道:“沒有!”


    那消瘦身影微微一滯,剛剛的聲音還是自己熟悉的老鄰居嗎?


    不待她多想,對麵的女人已經站了起來,雨夜中依稀可以看見詭笑的麵孔,伴著十字路口一攤攤的燒紙,顯得格外邪異。


    “生子他娘,不認識我了嗎?”女子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就著這冰冷的雨水仿佛一下子灌到了她心口窩上。聽得她又是一個激靈。


    她倒抽了口涼氣,見對方這反常的樣子,毫不猶豫,轉頭就跑。


    “天黑路滑,生子他娘,小心啦!”身後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隱約的,還有她從未聽過的那種空靈縹緲卻又十分尖銳的笑聲。


    這十字路離她家並不算太遠,但她總覺得這段路,仿佛跑了好久好久,平時連走十幾裏山路都不大喘氣的她累得扶著牆不停的深唿吸。好在,那人沒跟過來。


    好久沒這麽失態了,她往盆子裏舀了一舀子的水,反複的洗了幾次臉,暗暗想道,上次還是望生滿月的時候吧!


    望生是她的兒子,大名秦葬,望生是她給兒子取的乳名。若說這倆名字,當時在村子裏差不多鬧得人盡皆知!葬這個字隻要是稍稍念過那麽兩年書或者稍稍有點生活經曆的人就都知道不是啥好字,哪有大活人用這個字的?


    可當年望生他爺爺秦遇當時不惜以死相逼,也要給孫子取這麽個名字。用村子裏好事人的說法就是全村人的反對硬是被老頭子一跟上吊麻繩給懟迴去了!


    望生他爹秦茂川一邊念著老婆兒子,一邊又真怕把自己老爹給逼得上吊,所以最後折了個中,大名就依了老爺子,但是乳名,說什麽都要來一個吉利的,所以就又多了個望生。


    望生的名字是到滿月那天才定下來的,主要也是因為起名秦家老爺子一直反對,所以才托到了滿月。


    小望生滿月正是九月末的時候,當天喝了滿月酒剛一送走客人天空就開始烏雲密布,按理說九月都已經入了秋,怎麽可能出現這種突然間電閃雷鳴大雨滂沱的天氣?


    這事,到現在大家都沒討論明白過!


    可秦遇卻一直說,這是百鬼慟哭,陰吏悼命的征兆。


    這句話秦茂川和妻子楊凝從當初生下孩子到現在,每天都能聽秦遇念叨一遍!可這次,秦遇說的卻格外的認真。


    自己爹什麽樣秦茂川自己當然明白,秦遇是村子裏有名的老中醫,老來得子生了自己,如今六十八歲在村子裏也算是德高望重,向來不會亂說話,隻是秦茂川這種在縣城接受過幾年教育的人對這種怪力亂神的事向來不大相信。


    砰……


    秦遇話還沒有說完,外麵的閃電突然轟在了院裏的樹上,在大雨中濺起一片火星又迅速熄滅。


    外麵的天也跟著完全陰暗了下來,大雨中仿佛一陣腳步聲鏗鏘而來。秦茂川將楊凝和孩子抱在懷裏,目光中也有一絲擔憂。這是一種莫名而來的心慌,從烏雲密布的那一刻開始,心裏忽然之間就開始感覺沒有著落。


    隨著雷聲越來越大,門外已經依稀可以看見一群人影並列而來,一個個穿著古代的甲胄,頭盔都蓋滿了臉,也看不清麵孔。


    “完了,完了,被發現了!你們為什麽就是不聽啊!”就是秦茂川夫妻倆開始恐慌的時候秦遇的聲音兀的響了起來,透著無盡的淒涼和無奈。


    他長歎了口氣,顫巍巍的轉身走向了屋子,神色頹然,麵孔仿佛也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秦茂川還未來得及問清老爺子的情況,便聽見外麵砰的一聲巨響,嚇得楊凝花容失色。竟是外麵的水缸被這群士兵給踢翻,滾得老遠。


    眼看著那群盔甲士兵一步步向房門逼近秦茂川拉著妻子不住的向身後退去。可屋子就這麽大,再退又能退到什麽地方?


    咚咚……


    這些人走的還真快,秦茂川覺得自己還沒唿吸到幾口空氣便聽到了砸門的聲音。苦澀的看了妻子和孩子一眼,緊緊將她們護在身後。


    “別怕,一會兒就沒事了!”秦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也不管秦茂川的目光,直接向門口走去。


    “爸,不能去!”秦茂川也顧不得安慰妻子,拉著秦遇的胳膊就往迴扯。


    秦遇無奈的看了兒子一樣,又把目光移到剛滿月的孫兒身上:“茂川啊!你怎麽就不信爹呢?這孩子陰時出生,命理含煞,若是不取個名字給壓住,那些鬼差遲早要把他命給勾了去啊!如果可以,我又怎麽會給孫子弄來這麽個晦氣的名字?造孽啊!”


    老爺子撥開秦茂川的手,頭也不迴的跑到門口。等到秦茂川迴過神,那房門,已經被秦遇給徹底打開。


    秦遇悲戚的看了一眼手裏的瓷瓶,隱約還有幾分懷念和溫柔。


    房門被打開那些士兵沒有了阻礙一下子向房間湧了進來。


    “滾!”老爺子大喝一聲,打開手中瓷瓶,忽的一片白色粉末漫天而起,洋洋灑灑,落在這些士兵的身上,就連後排的那些士兵,也被那白色粉末撒的全麵。


    砰……


    又是一道閃電正中庭樹,可這些士兵卻莫名停止了動作,而同時,那些穿著盔甲的軀體也開始潰散,直到最後化作一陣青煙消散在大雨之中。


    秦遇望向手中空蕩蕩的瓷瓶,蒼老的麵孔上更填悲傷,竟也不管這周圍一切,抱著瓷瓶直接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老東西,我對不起你啊!”


    後來秦茂川迴憶說,當時老爺子嘴裏隻有這麽含糊不清的一句話,可是他卻哭得像個孩子一般,也就是那時,身子骨一向硬朗的秦遇從此再也站不起來。


    多年來出了拿繩子逼著給望生取名秦葬外,再沒跟他們多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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