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嫂過年前受了點風寒,至今還有輕微的咳嗽。殷其炳見費嫂一臉病容,沒了放情縱欲的意念,加上心事沉重,靠在暖融融的屋子內,竟跟費嫂聊起天來。

    “雖說殷某是朝廷命官,可朝內人心叵測,這禦史大夫當得如履薄冰啊。府裏上上下下一大堆人,每次節骨眼上,沒一個替殷某分擔解憂的。”殷其炳長籲短歎。

    “老爺吉人自有天相,必會逢兇化吉,您就寬心吧。”費嫂話音柔軟。

    她的雙手揉捏著殷其炳的腿腳,力道又是輕重有致,殷其炳微眯著雙眼,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十六年了,趙秀娟,你也老了。”殷其炳感慨道。

    費嫂揉腿的動作滯住了,原來,她叫趙秀娟。

    “老奴老家在哪?”她試探性的問,豈料殷其炳陰沉的臉又拉長了。

    “別以為殷某說漏了嘴,你就想得寸進尺。”殷其炳有了慍意,“這房子,這一切,還不是我給你的?要是沒了這些,指不定你在哪裏要飯呢!”

    費嫂垂眉不語,殷其炳見狀又數落了她一番。靠在衾枕上哈欠連天,不一會殷其炳打起了唿嚕。

    等到殷其炳睡醒過來,屋子裏沒了費嫂的人影。他坐起身,外麵的院門吱呀一聲,接著屋門開了。

    “死婆子,又去哪了?”殷其炳嘀咕著,抬起眼,見著來人愣了愣,隨即罵道,“香巧,不好好的伺候小姐,迴來幹什麽?”

    香巧一見被老爺逮了個正著,心裏自認倒黴,施了禮,支吾道:“昨晚趕得急,忘了拿衣服。”說完,閃進了另一間裏屋。

    殷其炳邊穿棉靴邊教訓香巧:“別光顧著玩,小姐要是少了一根頭發,拿你是問。換假太子妃的事你是知道的,不許說漏了嘴,不然你娘、還有你這條小命保不住的!”

    迴頭見香巧出來,又吩咐道:“去給老爺端碗熱茶。”香巧應了,迴身去廚房盛了熱茶,雙手捧著送到老爺麵前。殷其炳一手接了,眼睛不經意的掃了香巧一眼。

    豆蔻年紀的香巧低眼垂眉,一張小臉粉嫩粉嫩的,兩頰還有淺淺的梨渦,殷其炳眯起雙眼,伸手抬起了香巧的下顎:“我沒記錯的話,你已經十六歲了吧?”

    香巧心生厭惡,側首避開:“是,老爺。”

    殷其炳倒沒發火,怪異地笑了笑:“和你娘以前一樣。”

    屋門口的費嫂錯愕地站著,腦海裏隱隱的閃過一道印象:麵目還算年輕的殷其炳諂笑著抬起了她的下顎,嘴巴開開闔闔,愈湊愈近,她抱著懷中的小少爺奪門而出……她呆愣著,殷其炳的怪笑聲在耳際噝噝迴響,一種不祥的預感蔓延了全身。

    她借故讓香巧晚一步走,等到送殷其炳出了院門,才反身將院門關上,才惶急地將香巧拉進內屋。這剛一坐下,眼裏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怎麽啦?娘。”香巧睜大了眼睛,疑惑地問。

    費嫂抽泣著,拉住女兒的手:“香巧,娘怕是要害了你……都怪娘記不起以前的事,你連個投靠的人都沒有……老天爺保佑我家香巧吧,她才十六歲啊!”

    她哭得愈發傷心,香巧惶恐地麵對著自己的娘,連聲音都顫抖了:“娘,老爺想把香巧怎麽樣?娘你快想想啊,香巧的爹到底是誰,宋大哥也問過我,可我真的不知道啊!”

    “宋大哥?”費嫂茫然地看著女兒,“宋大哥是誰?”

    提起宋大哥,香巧慌亂的心倒平靜了,嘴角還浮起一絲的甜笑:“我隻相信宋大哥,他是最好最好的人。對了,上次來看您的那個女的,就是宋大哥的妹妹。”

    “凝月……”費嫂對這個名字記憶猶新,凝月平靜帶著憂傷的眼眸在眼前閃動,香巧的手柔軟而纖細,那個凝月也有一雙這樣的手啊。

    “你說的那個宋大哥叫什麽?”

    “凝天。”

    費嫂喃喃地念著:“凝天,凝月……他們想必是你可以投靠的人。”

    香巧驚喜地叫:“娘,您答應了?”

    “你先去探探那個宋大哥的意思,他要是肯帶你走,你就死心塌地地跟他,走得越遠越好。如若人家也有難處,你不要耍性子,別為難人家。”費嫂考慮再三,勸慰女兒道。

    香巧滿心歡喜地走了,費嫂目送女兒的小身影隱沒在巷口,才頹然地靠在門楣旁,心裏幽怨幽涼的難受:“香巧,你要是找到可以依靠的人,娘黃泉路上也安心了……香巧,娘對不住你……”

    香巧迴了宋府,牢牢記著娘囑咐過的話,等雪玫的病勢稍顯趨緩,就摸索著往宋府前院去了。

    方到那條通往前院的青石道,前麵就有手持長矛尖刀的宿衛在把守,香巧猶豫著不敢上前,前麵的宿衛已經發現了她。

    “誰?”宿衛吆喝道,一臉兇惡。

    “後院的,有事找宋凝天。”香巧指了指前麵,心裏害怕得直打鼓。

    “宋爺有令,後院的一律不許進前院!”

    香巧無奈折迴原路,幾名宿衛的笑鬧聲隱隱傳入耳邊。

    “這小子,還有桃花運?”

    “少去惹他,宋爺有心想栽培他,等過了科考,他就要騎在咱們頭上了!”

    香巧迴去一直精神不振,她找了個機會出去打探,得知開春的科考就在二月初五。於是她耐心地等到了這一天,早早的哀求廚房做了兩個大烙餅,想著宋大哥考完試肚子一定會很餓。

    她收拾完,原本沉默寡言的雪玫叫住了她。

    半月有餘,雪玫清減得更似曉風楊柳,眼裏還留著哀怨的痕跡,她款款走到香巧麵前,將香袋裏的銀子放在香巧手中:“看你終日魂不守舍的,是找宋大哥吧?今日開考,這點銀子就算一份心意,你就說是你送的。”

    香巧從未拿過這麽多的銀子,一時眼神迷離,她呆呆地望住小姐,不知如何是好。雪玫也含了淡淡的笑:“快去吧。”

    香巧感激地向雪玫深深一鞠,邁著輕快的步子出偏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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