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月在軍營大帳呆了十來天,整日記掛著凝天的安危,可惜天寒腿腳瘀青褪得慢,好在肖衡悉心照料,心境倒慢慢開朗,倆人的感情又進了一步。

    歲末是肖衡整肅三軍的時候,明年春末他就要真正行使統帥大權了,這時他已接到王室宣令:雍武皇帝進帳閱軍,丞相率百官並列國使節同行。

    凝月看著肖衡手中的聖旨,笑道:“這麽好的機會讓臣妾遇上了,可惜臣妾是女子,隻能偷著看了。”

    她站起來扶著長案走了幾步,肖衡想去扶她,她擺了擺手,在帳內來迴走了一圈,喜悅道:“沒事,好了。”她的笑意是暖煦的,混合著春天的香氣,肖衡的心激跳,毫不猶豫地將她摟在胸前。

    “我就是要讓你看看什麽叫‘亙古未有,氣吞山海’的氣勢。大軍集結操演繁難操持,絕不亞於一場大戰,更何況十萬大軍如此密集排列,簡直比打仗還難。我肖衡必將秉承天威,成我霸業!”

    他驕傲的,帶了幾分得意,凝月滿心歡喜地看著他,心裏有暖融融的,幾乎就此沉溺了。

    三日後,雍武皇帝的軺車並隨行百官使節浩浩蕩蕩開進了軍營大帳。草木蒼黃的山塬上旌旗飛揚,遼闊的穀地金鼓震天、人喊馬嘶,直是戰場一般。雍武皇帝一身青銅甲胄,一領紫紅鬥篷,上下一團金光燦燦,十幾天前那場虛驚已經過去,此時的雍武雙目深陷,精神卻是奕奕。

    從他即位起,這片河穀已經是一座遼闊的軍營,麵對浩浩蕩蕩十萬精壯軍人,雍武秉承先祖遺風,每逢歲末開始聲勢赫赫的大訓。將近二十年,雍武年年如此。

    螺號嗚嗚吹起,雲車上紅色王旗急劇地左右擺動起來。須臾之間,軍營裏號角連綿大鑼聲聲,四野旌旗向中央飛速聚攏。正在此時,煙塵大起,一支馬隊風馳電掣般卷來,倏忽間,金鎧金甲的肖衡出現在雍武麵前,肩上的風袍飛動。

    “兒臣肖衡率軍營三十將,參見父皇!”

    雍武滿意地朝肖衡點頭,大手一揮:“王師成列,進入軍營!”

    肖衡令旗一擺,螺號吹動,頃刻間馬蹄隆隆。穀地中央的校軍場上,已經列成了一個巨大的扇形陣,兩側的山塬紫蒙蒙一片。放眼望去,大軍無邊無際猶如海天相連,甚是壯觀。那些百官使節從未見過如此壯闊的軍陣,紛紛讚歎不已。

    雍武率眾人上了中央將台,眼前茫茫無際的刀叢劍樹,戰旗獵獵甲胄生光,山穀間陣陣撼動天際的山唿海嘯:“我王神威!翼國霸業!”

    雍武哈哈大笑:“好!蒼天在上,我衡兒奮威。爾等勇士,各顯本領,開始吧!”

    中軍司馬一聲應命,令旗劈下,螺號聲聲,牛皮大鼓隆隆發動,十萬軍列整齊劃一,當真是無邊的人浪人潮。

    肖衡佇立在高台大山巨石般巋然不動,眼光漫過兵馬長河,遠遠的,她靜靜地佇立著,身上的紅帔在陽光下淩波起舞。

    “衡弟。”

    他驀然迴首,肖焜站在他的後麵,背負著手,青衣長袍,溫雅大度地朝他微笑:“英雄是有人識得的,不是須眉,而是紅顏,我沒說錯吧?”

    望著遠處的凝月,肖衡笑了:“皇兄,母後說過緣有天定,愛有天意,如今我相信了。”

    肖焜的眼光也落定在凝月身上,感概道:“真是個奇偉的女子啊!試想她久居深閨,諳事不深,如此嬌弱的女子,怎會頂風冒寒,還能爬到積滿厚雪的山坡上去呢?”

    肖衡再次大笑:“皇兄的意思是不相信?”他過去拍拍肖焜的肩膀,開懷道,“要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敢相信。皇兄,她就是這麽做了。”

    此時,隨著號令大旗的紅光,騎兵隊列唿嘯而過,戰鼓齊鳴,歡唿讚歎聲此起彼伏。兄弟倆相視一笑,這場神威浩蕩的盛大禮儀,直到暮色來臨時還未結束。

    暮色蒼茫之中,忽聽中軍司馬一聲驚唿:“不好!太醫!”

    本來有說有笑的肖焜兄弟聞聲轉過臉去,不由神色變得無比的恐怖。雍武皇帝麵色蒼白,在龍椅上晃了幾下,一座銅像般轟然倒下了。

    凝月這日隨觀禮的百官使節迴到了慶陵王府。

    雍武皇帝突發急病,整個王室亂作一團,肖衡一直呆在皇宮裏,並未迴府。凝月起初守在皇宮裏陪著皇後,等待太醫傳遞過來消息,到了半夜太醫稟告皇上病勢趨向緩和,皇宮裏的人都稍舒了口氣。

    肖衡知道凝月的腿腳傷勢還未徹底痊愈,便勸她先迴王府歇息。凝月想了想,便順從地答應了。

    一迴到慶陵王妃寢殿,采蓮、菊仙圍了上來。

    “娘娘,前段日子王府裏出了大事,有幾名公公被殺,真可怕。”

    凝月解下風袍上的錦帶,不動聲色地問道:“都是些什麽人?”

    “奴婢不敢問啊,況且全王府的人都換新的了,一個都不認識。聽說還要把我們兩個也要送迴禦史府,娘娘,您可千萬別讓奴婢迴去,奴婢可是侍奉娘娘半年了。”采蓮訴著苦,愈說愈委屈。

    菊仙連連點頭,一個勁地抹眼淚。凝月歎息道:“我何曾舍得你們倆走?等王爺迴來,我替你們說說。”

    兩名丫鬟破涕為笑,跪地謝了。凝月示意她們起來,試探著:“那麽多人全換了,可是有逃跑的?”

    “有。”兩丫鬟爭先恐後地迴答,“那日兵爺們把整個王府都圍了起來,可總管清點人數,愣是少了一個。”

    “哪個?”凝天的身影在凝月腦海裏一晃而過。

    兩丫鬟的迴答正如她所料:“就是前兩月新來護樹的,長得眉目俊朗,那時咱們還在替他惋惜呢,好端端的後生怎麽成了公公?”

    凝月淡淡說話:“這事知道就是,別傳出去,小心被宮裏割了舌頭。”嚇得兩丫鬟連聲不敢,把舌頭牢牢縮了迴去。

    翌日天色大好,清風尚帶寒冷,殿前殿後灑滿了陽光。因為皇帝的龍體,皇室上下少了過年的氣氛,慶陵王府更顯冷清。青石布道清掃得不染一塵,樹蔭下、殿簷上,那些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還有大片的積雪,幾隻麻雀在上麵飛來飛去。

    凝月站在殿外,默默地想著心事,一名小宮人小跑著過來。

    “娘娘,禦史府來人了,說殷大人有急事商議,問您能否趕去一趟?馬車就在外麵候著,說是去去就迴。”

    “讓他們把馬車開進來吧。”凝月聲音淡似冷漠,這個殷其炳,她看見他就渾身不舒服。

    馬車過來了,凝月上去,順便讓采蓮將燙婆子拿來,掖在身上。

    出了王府,馬車穿街達巷,過熱鬧的街麵,便往柳蔭道一帶走。凝月定眼看外麵的風景,感覺不妙,便朝押車的喊:“你們要到哪裏去?”

    押車的迴過頭來,露出滿嘴黃牙,似笑非笑道:“娘娘,跟我們走吧,宋爺讓您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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