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府。


    小雪落下,飄過河邊黛瓦白牆的屋舍。


    這眾多屋舍中有一書齋。


    書齋外遍植竹木,還種著一二建蘭,齋下的洗硯池上結起薄薄一層浮冰。


    書齋內,堆疊著一疊疊的古籍。


    林烴從書架上取過一本古籍,看了幾眼後,再提筆於紙上落字。陡然院外傳來門扉聲,林烴筆尖在紙上微微一停,然後繼續寫字。


    “複章兄!”一爽朗的聲音從書齋外傳來。


    林烴笑了笑擱筆起身,打開書齋的門,一股冷風頓時鑽入了屋子。


    來人乃是濂江書院的山長林燎。


    林烴與林燎算起來是堂兄弟的關係,雖隔的遠了,但平日私交很好。


    二人對揖,林烴將林燎請入屋中坐下。


    林燎笑著問道:“許久不見,複章兄在家後,少出門走動,寄於雪窗之下,不知用功何事?”


    林烴對著書道:“你看,受好友請托編撰府誌罷了。”


    林燎聽了覺得心底不舒服,身為一名四品大員在家修書,實在是屈才了。不過林燎麵上卻道:“此事甚好,乃流芳後世之舉。”


    林烴聽了很高興道:“也談不上什麽流芳,隻是我輩以文為業,以硯為田慣了,不肯讓自己閑散而已。”


    林燎見林烴一副悠然閑適的樣子,不由佩服,但還是道:“聽聞陸宗伯有意出麵替你奔走,謀求起複,不知可有眉目了?”


    林烴搖了搖頭道:“我已是辭了。”


    “為何辭了?聽聞延潮為此事奔走甚多。”林燎驚道。


    林烴歎道:“家父因兄長之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此刻我實不能離身,否則無人侍奉湯藥在側。”


    林燎也是感歎,林烴事親至孝,他素來是知道的,但如此卻是犧牲了仕途。


    見林烴臉上鬱鬱,林燎忙岔開話題,談些書院上的事。


    林烴聽著,臉上也有幾分興致笑著道:“也好,若非我家事纏身,隨你去書院教授學生也是極好。”


    林燎道:“哎,那有說得那麽輕巧,眼下的書院的弟子,總覺得聰穎是聰穎,但卻不肯下苦功,僅憑天資,不肯痛下苦功,學問如何能成?我每日隻怕辜負了老山長所托,總是夜不能寐。”


    林烴勸道:“此事不能急,你慢慢教就是。”


    林燎苦笑道:“如延潮,向高那般既有天資,也願勤學的弟子,是可遇不可求的。”


    “是麽?延潮求學時,我覺得也甚是頑劣啊!”


    說著林烴,林燎二人一並大笑。


    二人一麵聊著,這時林烴的仆人走入書屋。


    “老爺,這是剛抄來的邸報。”


    林烴點點頭,取了邸報先草草看了一眼,然後目光停頓了一下,唇邊逸出一絲笑意。


    “你看看。”


    林燎從林烴手裏接過邸報看了,看著看著突是大笑道:“好個,林三元片紙退番邦,痛快,痛快!”


    林烴笑著點點頭。


    林燎取了邸報道:“複章兄,此物借我一用。”


    “你拿去作何?”


    “當然是拿迴書院,將此事告訴學生,讓他們也高興高興。”林燎笑著言道。


    林烴點了點頭,目送著林燎離開。


    然後林烴又迴到書齋繼續撰書。


    金陵城。


    大雪紛飛。


    在秦淮河河畔,金陵官員,士子攜美妓出入青樓。


    盡管是寒冬,但妓子身上仍是穿著薄衫,此間鶯鶯燕燕,與京師相較,金陵城無疑則是奢靡多了。


    這裏官員私下出入青樓習為常事,禦史也是睜一眼一閉眼。


    在一臨水青樓前,爐子裏正溫著美酒佳釀。


    幾名官員各捧佳人在懷,來金陵任官的林世璧也在其中。


    幾名官員與林世壁道:“天瑞兄,到了金陵城中,真可謂是入了溫柔鄉,如魚得水。”


    一旁美妓正給林世璧奉酒,林世壁吞下酒笑著道:“京城之人古板無趣,哪裏有金陵好,能認識諸位高朋,有生之年走馬章台,踏遍這秦淮河畔之青樓,就算封公拜侯,也不及我等之快意。”


    這幾名官員聽了都是笑罵道:“誰與你走馬章台了,我等隻是來青樓體察民情而已。”


    說著一名官員捧起身旁女子的臉道:“小女子,有何冤屈苦楚,速速與本官稟來。”


    那女子身段柔軟,矯揉地道:“老爺,民女有苦楚,胸口這裏疼。”


    “好,本官替你揉揉!”說完眾官員都是哈哈大笑。


    林世璧也是笑笑。


    這幾名官員笑樂完,一人忽道:“聽聞這一次林三元在京中一封國書,驚退番邦,我金陵上下官員聞之無不佩服,天瑞兄與林三元有鄉誼,又是同年,可否與我等說說,林三元的文才真有那麽驚世駭俗嗎?”


    聽這人說完,眾官員和妓女們都是停了打鬧,一並笑問:“是啊,天瑞兄,與我們說說。”


    林世璧聽了問道:“你們真願從我口中打探林三元的事?”


    “願得,願得。”


    “既是如此,先飲了麵前之酒再說。”林世璧嘿嘿一笑道。


    眾人一片噓聲,但又想從林世璧口中得知消息,就隻能喝了。


    於是林世璧緩緩地道:“說來嘛,林宗海此人確有文才,兼之有過目不忘之能,我與他初見麵時,二人比試,看誰能先從四書裏任選一句破題。”


    “你猜怎麽地?當時這林宗海不過十二三歲的孩童,我哪放在眼底,誰知此人甚是狡詐,竟早早將整本文府背下,故而我就敗下陣來。”


    聽了林世璧這麽說,眾人都是大笑。


    “不過嘛,”林世璧頓了頓道,“論及文章我或許不如林宗海,但談及寫詩作賦,他卻是連我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聽了林世璧這麽說,眾人都是不信問道:“天瑞兄,此事當真,可不要放大話啊!”


    林世璧不屑地道:“這秦淮河鬥詩,你們可見我輸過誰?你就算叫林宗海在麵前,他也是不敢與我提詩詞的。”


    眾人一聽都是道:“確實如此。”


    林世璧當下飲了一口美酒,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而青樓裏的眾美妓看向林世璧時,眉目裏頓時盡是情意,紛紛心道,此人詩才還勝於林三元,若是我與他有一段姻緣,也是不枉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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