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從六品官升至正六品,林延潮的官服,乘輿都沒什麽變化。若說真有變化,那就是每個月俸祿增加了,歲俸從原來的每月八石,增加至十石。


    一年一百二十石,這是正六品官的俸祿標準,是從九品官的兩倍,是從四品官的一半。其中本色俸六石半,每月支糧米一石,其餘折換銀,絹,剩下為折色俸三石半,一般拿布和錢鈔對付。


    另外從六品官可支四人的柴薪皂吏,若升為正六品則可支五人,也就是說每月又多了一兩的收入,總體說來俸祿比以前多了兩成半。


    不過這些錢財,對於林延潮現在而言,有些看不上了。最重要是正六品,以及宮坊官的地位。


    幾日後升官的任命以下,林延潮依舊入直辦差,按照道理,身為宮坊官辦公地點是要換一換的。


    詹事府官員辦公地點在哪?


    那就是經筵舉行的文化殿,文華殿左側殿稱為左春坊,右側殿稱為右春坊。林延潮身為左春坊左中允,以後的上班地點就是文華殿左側殿。


    不過小皇帝還不是沒有太子嗎?所以詹事府也就是一塊招牌而已。


    所以林延潮的差遣依舊還是在內閣。


    到了內閣東房,林延潮開鎖進門,方才坐下沒多久,就聽得門外一陣腳步聲。


    林延潮聽有異響,於是離座開門,打開門露出一條縫瞅了一眼,就見得門外階下,站了二十幾號人,既有中書舍人,也有堂吏,值役等等,這些人都是隸屬於東房。


    林延潮想了下,整了整衣冠後,將門打開。


    這還未張口,就見得這二十多人低首作賀道:“賀林中允開坊升轉,青雲直上,步步高升!”


    陡然得這麽多人祝賀,林延潮有些反應不及,但他畢竟也是在官場曆練過一段了,立即迴過神,心道差一點顯得小家子氣了。不過見這麽多同僚都齊聲道賀,真是何等風光,何等麵子。這喜悅之情,噌噌地就漲上來了,渾身上下隻覺得好似泡在溫水之中,無比的舒坦。


    這官員升遷,同僚道賀也是官場的慣例。


    林延潮看了一眼,眼前琉璃黑瓦的文淵閣,想起一件事來。


    當年張居正因丁憂之事去位三日,呂調陽由次輔暫攝首輔之事,眾翰林以及內閣僚屬,都是如今日這般,還身著紅袍,隆重地向呂調陽道賀。當時呂調陽竟當眾受之。


    結果呂調陽因此為張居正所忌,曆經三朝,號稱不倒翁的呂調陽,半年後被迫告病致仕。


    想到這裏,林延潮收斂喜色,連忙幾步下了台階道:“各位同寅的好意,小弟心領了,小弟能有今日實多虧了幾位中堂的栽培,以及諸位協助,說來是小弟要先謝過諸公才是。”


    說完林延潮反而向眾人一揖。


    張元忭見此哈哈一笑道:“宗海,你這麽說倒是見外了。”


    林延潮連忙道:“不是見外,句句是肺腑之言。”


    眾官吏見林延潮得誌不驕,紛紛道:“大家都是協恭辦事,相互提攜。”


    “是啊,林中允以後得誌,不可忘了我們啊。”


    林延潮笑了笑,他輪值入閣期限終也是有到了一日,說來與眾人早晚也是要分別的。


    於是大家給林延潮送上帕儀為賀。這帕儀不過是意思一下,每人幾錢幾兩銀子。


    此刻在文淵閣二樓中,張居正負手站在窗邊,透過竹簾的細縫,看著東房此發生的一切,見了林延潮辭去的這一幕後,略有所思然後對身後的張四維問道:“子維,這三個月林中允在你任下辦事如何?”


    張四維抱著手爐十分幹脆地道:“此人辦事幹練,內閣無論大小輕重之事,他都能勝任,我用得很稱手。”


    張居正點點頭道:“後生可畏。”


    說完張居正與張四維閑聊了幾句,張四維即迴到值房裏。


    張四維到了值房中,然後披上一件厚衣。


    盡管值房裏放著炭盆,但他一貫是畏寒也畏熱。張四維覺得身子暖了,方才坐下批改公文,不久聽得外邊敲門。董中書推門進來道:“閣老,東房林中允前來麵恩。”


    張四維擱下筆,想了下道:“讓他進來。”


    片刻後,林延潮推門入內,然後將帖子奉上道:“晚生林延潮麵謝中堂栽培之恩。”


    但見公案後的張四維滿麵春風,從座上起身對林延潮道:“中允,真是要賀喜你了,任官不過一年即開坊右遷,翰林中屬你乃第一人。”


    林延潮見張四維如此很意外。


    這張四維從來對自己是不假辭色的,每次向他奏事,都說不上幾句話,就被他打發出門。但一次居然笑著和自己說話,這真是頭一遭啊!


    林延潮想起內閣裏對張四維的風評,說他對下屬一貫如此,唯有對他看得上的人,方才破例。


    自己這一次升官也成了張四維看得上的人了?林延潮心底這麽想,麵上連忙道:“這實多虧了中堂對下官的栽培,下官唯有竭力相報。”


    張四維擺了擺手道:“宗海無需過謙,對了,首輔那去了嗎?是首輔向天子提拔的你,你若先來我這,實是失禮。”


    林延潮道:“去了,不過元翁隻收了我的帖子,卻沒有見下官。”


    張四維聽了若有所思,臉上的笑容也是淡了幾分道:“元輔日理萬機,確無法分身,你既晉中允,但職事仍與原先不變,反而要更著力才是。”


    林延潮道:“下官謹記中堂教誨,能在中堂下麵辦事,聞中堂耳提麵令,實是令下官獲益匪淺。”


    張四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於是端起了手邊的茶。


    林延潮見張四維端茶,知是要送自己的客了,於是起身告辭。


    從張四維值房裏出來,林延潮又去申時行的值房前。


    申時行今日沒在值房,林延潮將帖子遞給值吏。


    然後林延潮告假出門往吏部一趟。


    走在宮裏的甬道上,林延潮想到,方才去張居正值房麵謝時,張居正居然沒見,這實在是頗有疏遠之意啊!自己這一次提拔,雖說是天子授意,但畢竟還是經過內閣題請的,吏部才下的文書。


    自己找張居正麵謝,張居正居不承這情,這背後是什麽意思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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