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人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林延潮赴完恩榮宴後就迴了會館。


    喝了陳濟川端來的醒酒湯後,林延潮沒有馬上睡覺,將恩榮宴上的事反思一番,恩榮宴開始自己表現還可以,但是幾杯黃湯下肚後,再被何洛書挑釁後,自己脾氣就爆發出來了。


    醉酒雖有其因,但更重要是得誌而傲心理爆發,自己本就有好戰鬥的性子,小時候與大娘一場罵戰,差點被鄉人譽為洪塘罵神。


    這個脾氣,以後入官後,一定要慎之戒之,能玩暗的,絕對不來明的。


    於是林延潮將申時行那句‘人上之人,視人為人,人下之人,視己為人’的話抄寫起來放在案頭上。


    以往自己讀書時,案頭上放得是林烴贈自己的那句‘昨夜江邊春水生,艨艟巨艦一毛輕,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現在自己已非青衿士子,讀書作學問雖不可放下,但為官入仕,就用申時行贈自己的話,來用作警醒自己。


    做完這些事後,林延潮這才迴房合衣睡下,一覺到天亮。


    恩榮宴後次日,林延潮率三百餘進士拜謁孔子廟,行釋菜禮,最後去碑林刻石留名。


    國子監旁的孔廟碑林,被稱為四大碑林之一,刻著元明兩朝數千名進士的名字。


    每一塊碑上就刻著一榜進士的名字,巨大的石碑上留著是讀書人的榮耀。


    “雁塔題名第一事!”


    眾讀書人到了這一刻都是倍感高興,他們見證了曆史,也成為了曆史。


    林延潮穿著狀元的冠帶,也是遙想當年白居易年少中進士寫下‘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的詩句來。


    那麽自己是不是要寫‘孔廟碑林題名處,三百人中最少年’呢。


    這時工部負責碑刻的官員笑著道:“狀元郎可知要添兩塊碑了?”


    林延潮與眾進士們奇道:“為何是兩塊碑?”


    官員笑著道:“是這樣的,商文毅公三元及第後,景泰年間國子監在文廟外殿別立一碑,以彰其名。而狀元郎乃商文毅公後三元及第第二人,自也是別立一碑供萬世讀書人的瞻仰。”


    眾進士聽了都是滿臉羨慕嫉妒。我等不過一碑上小小的名字罷了,你還可以三元及第獨立一碑。


    林延潮謙虛道:“我豈敢與商文毅公並舉。”


    然後一名禮部官員又拿著一張榜給林延潮道:“請狀元郎過目!”


    但見榜上寫著‘萬曆庚辰科林延潮榜’幾個字,榜下則是密密麻麻的三百餘名進士的名字,官員笑著道:“這是要在禮部留檔的。”


    看著榜上。這一行萬曆庚辰科林延潮榜的大字,這就是狀元的地位啊。


    身為狀元可以冠名金榜榜名,此外林延潮的福利,還有會試杏榜榜名,以及萬曆四年福建鄉試桂榜榜名。這就是‘名冠三榜’。


    要完成名冠三榜這個成就,唯有三元及第才可以。


    當然這三榜的含金量,分量最重的還是殿試榜名,因為進士題名碑上留的自是殿試排名。


    國子監的官員當下呈筆讓林延潮撰寫碑文。


    林延潮知自己今日已是大大出了風頭了,不可再專享其美,當下把這機會讓給了第二名蕭良有。


    蕭良有欣然下筆。


    但見碑文上寫下萬曆八年庚辰科,賜進士及第第一甲三名,林延潮,福州侯官縣;蕭良有,漢陽漢陽縣;張懋修。荊州江陵縣。


    賜進士出身第二甲五十七名……


    碑文寫好後,將會刻在碑上,百年之後,子孫後代來到孔廟,看進士題名碑時,手指到一個名字後就會激動道,你們你們看,這某某就是我的先人。


    碑林刻名留下身後名,讀書人一輩子風光莫過於斯。


    至此進士釋褐的儀式已完,眾進士們下麵要準備去六部觀政。而林延潮則是要進翰林院了。


    夜幕已降。


    紫禁城的漏刻已是指到了亥時。


    乾清宮內,禦座之下仙鶴香爐的鶴嘴上吐著青煙。


    侍候太監走來往香爐裏添了檀香。


    而坐在禦座上的天子正聚精會神地看明日常朝的奏折副本。


    在三楊當政時定下規矩,每次早朝隻言八件事,且要奏事的大臣必須在前一日將副本送至內閣。內閣票擬後再送至禦前披閱發落。


    這樣的製度下,導致早朝越來越無聊,隻是虛具形式而已。所以前任天子的前任嘉靖帝自大禮議後,就開始‘消極怠工’不去參加早朝,以至避居西苑幾十年不上朝。


    嘉靖帝不去參加早朝,但不等於不辦事。權力一直抓在手中。


    但這對於臣子而言,就是不滿,果斷的必須罵一罵,禦史嘉靖帝就背上了一個荒政的名聲。


    至於衝齡即位的小皇帝吸取祖宗的教訓,每日戰戰兢兢,在常朝前一晚上批閱奏章。


    盡管每篇奏折上,都有首輔張居正都已經在上票擬寫好了意見,不過小皇帝還是要認認真真地讀完,如果是奏事奏疏,在後麵認認真真用朱筆寫上‘知道了’。


    而若是要天子意見的辦事奏疏,小皇帝就根據票擬上意見寫上‘如擬’兩個字就好。


    奏疏上第一本《再乞休致疏》,正是內閣大學士張居正寫的,這已是他第二次上書請求致仕了。


    二月時,張居正已是上了一本《歸政乞休疏》。


    張居正在這奏疏裏寫到,


    ……以致心血耗損,筋力虺隤,外若勉強支持,中實衰憊已甚。


    然後張居正意思天子,請求歸還大政,自己致仕迴家。


    此奏章小皇帝之前已與馮保與兩宮太後商議過,然後立即下旨挽留,並照例賜予衣食給張居正。


    下麵又是幾封奏事奏疏,小皇帝看了下,最後兩封奏疏很有意思。


    一封是《彈劾翰林何洛書疏》,還有一封《彈劾新科狀元林延潮疏》。


    這兩封奏疏是放在一並的,顯然是有關聯的。


    小皇帝心想這林延潮狀元才當了一日,就被禦史彈劾,這也是創造記錄了吧。


    小皇帝先拿起彈劾林延潮的奏疏看了,裏麵疏彈劾林延潮與何檢討在恩榮宴上爭執失儀之事,言林延潮身為狀元與翰林爭吵,有失體統。


    小皇帝本以為什麽事,看了不由拍著桌子笑了起來自顧道,有意思,有意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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