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有戲弄的嫌疑,但是戲還是要繼續演下去。


    張居正請求丁憂的奏章和天子下令奪情的奏章,在相距不到一千米的文淵閣和宮城裏,來迴丟來丟去,然後奏章的內容,由六科廊房發抄,供大小官吏閱讀。


    眾官員見這心底大罵,你們倆個演技也太差了,可以聊天搞定的事,直接給搞成了作秀,你們倆他娘的不是在逗我。


    於是吏部尚書張瀚忍不住率幾十名官員上門拜訪張居正,你還是丁憂吧(你還是別裝了吧)。


    張居正道是天子不讓我走,不是我不走。勸阻無果後,張瀚出張府後,仰天長歎,三綱淪矣。


    因為這一句話,幾日後,二品大員,堂堂吏部一把手張瀚因一件小事,被彈劾,朝廷勒令致仕迴家,這裏沒你事了,迴家養老吧。


    百官皆怒,彈劾張瀚的是給事中王道成、禦史謝思啟。


    給事中和禦史合稱言官。


    言官在大明,簡直堪比今日出沒論壇裏的噴子。噴子的特點是,毒舌,好戰鬥,不管你是皇帝,首輔,或者什麽人都敢噴。


    言官也是。


    但這些言官,到了張居正當朝後,集體啞火。成了江陵大人,放養的忠犬。


    張居正奏折裏有一句寫道,巡撫官員有延誤者,六部都察院舉之,六部都察院有容隱者,科道官員舉之,科道官員隱欺蔽者,臣等舉之。


    在萬曆朝張居正就是科道言官的老板。


    張瀚用言官彈劾強行罷官,用屁股想都知道是誰幹的。


    眾官都想,好個張居正,這邊對百官講,不是我想走,是皇帝讓我留。這邊卻讓手下言官,把張瀚趕迴家了,這可是真卑鄙!


    隨著張翰勒令致仕。張居正一黨以為事情已了,集體上書挽留張居正。


    天子道既是百官所議,那朕準了,就奪情吧。


    眼見張居正就要成功。但文武百官不是吃幹飯的,科道言官息聲,那誰來不平而鳴?


    翰林院編修吳中行,翰林院檢討趙用賢上書,彈劾張居正奪情之事。


    吳中行。趙用賢二人原先都是庶吉士,要在大明朝成為一名庶吉士,第一必須是三百進士中一員,第二年齡不能超過四十歲,第三每省的名額平均分配,一省隻能有一個。


    庶吉士在翰林院三年實習期滿,進行考核,走了叫散館,留下的叫留館。


    吳中行,趙用賢被準許留館。繼續在翰林院進修,一個爬到了編修,一個爬到檢討,大好前途在等著他們。這時候的翰林官都會在翰林院裏低調做人,隻要平平安安熬資曆,將來混出頭是板上釘釘的事。


    但吳中行和趙用賢不幹,上本與張居正死磕。


    翰林上本是一種越權行為,一個不慎就會丟官,但該說話的滿朝言官都不說話,那麽就讓我等翰林來吧!


    隨便說一句。吳中行,趙用賢乃是隆慶五年進士,是張居正門生。


    不提翰林官的身份,門生上表彈劾座師。也是大明開國以來的頭一遭,頓時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吳中行,趙用賢上表後,艾穆、沈思孝又進表。


    但上書的結果,天子下令對四人杖責,削籍。也就是打完板子後,再削籍為民。


    天子道,爾等欺負朕躬年幼,妄圖趕走輔弼,使朕躬孤立無援而得遂其私,再有上表者,以謀逆之罪論處。


    李太後也開口了,就讓張首輔,輔天子到三十歲吧,你們不要亂bb了。


    天子,太後一並決定,終於大臣們不敢說話了,再說話就是謀逆,要殺頭的。


    但是朝堂上不說了,卻堵不住悠悠眾口,言官,大臣不敢說,但讀書人,生員卻敢說。


    於是張居正上奏道,講學之事,其徒侶眾盛,異趨為事,大者搖撼朝廷,爽亂名實,小者匿蔽醜穢,趨利逃名。


    朝廷下詔禁毀天下書院,先禁毀應天府等處書院六十四處,而濂江書院名列其中。


    朝廷的政令,傳至福建。


    龐尚鵬正大力督促一條鞭法收稅之事,當官員拿著朝廷政令送到他的手中。


    龐尚鵬乃張居正的親信,看了後,於是毫不猶豫地下令,禁毀濂江書院,風池書院等三座書院,禁止講學,將書院拆毀,由地方官衙與錦衣衛同署此事。


    閩縣知縣賀南儒接受這差遣後,好生為難,濂江書院是由濂浦林家一手創辦的,此林家出了四位尚書,八位進士,要他去禁毀濂江書院,就是惹毛了林家,借給他八個膽子也是沒辦法。


    但這是巡撫的命令,也是當今首輔大人的意思,他卻不得不辦,否則他就要被革職。


    賀南儒思來想去,決定先去濂浦林家登門拜訪,知會一聲。


    於是賀南儒見到了小尚書相公林燫。


    賀南儒沒有開門見山,而是道,首輔的父親正在喪事,閣下何不寫文拜祭?


    林燫道,吾向者忤地上,而徼之地下乎,大意就是過去他活在世上的時候,我尚反對他的兒子,而今死於地下了,我要去奉承他麽?


    賀南儒被無情拒絕,然後又問,那張江陵要毀濂江書院怎麽辦?


    林燫說,毀則毀亦,書院之存,非在院舍,而在心中。


    賀南儒知行不通,當下隻能照著章程辦事了。


    這一切林延潮仍是不知。因為他關注的點不在這上麵。


    西山上的白雲,望去飄渺猶如夢境。


    林延潮在寺廟裏,整日讀書,平日教導徐,陶二人為樂,閑暇時與僧人談經,這等隱居山林的日子過的十分愜意。


    而劉廷蘭,黃克纘聯合舉人,生員上書之事,遭到了朝廷訓斥,指責他們不好好讀書,聚黨議事。


    上書的八十餘名士子,都被錦衣衛請去喝茶,還沒被放迴來。


    此事都在林延潮的意料之中,他也不去理會,隻是繼續居住在寺內,等這件事淡去。


    這一天林延潮在禪房裏教徐,陶二人書經。


    讀了幾篇後,就布置了幾道八股題讓二人去寫,而林延潮則是埋頭繼續為尚書作著。


    這時卻聽見禪房外,黃碧友道:“宗海兄,大事不好了,官兵把咱們書院給圍起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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