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三年的五月。


    閩地百姓,與天下百姓一般,齊過端午節。


    百姓喝雄黃酒,吃粽子,而端午這一日,閩水的江邊,幾十艘龍舟競賽,江水岸邊擁了無數看賽龍舟的百姓。


    去年倭寇襲閩被俞大猷擊敗後,海波已平,林鳳等巨寇遠遁海外。閩地又恢複了太平盛世的景象。


    閩水邊上的濂浦村外仍是一番千船雲集,魚鹽成市的熱鬧。


    而濂浦林家八進士的牌坊高高聳立在那,無論誰經此牌坊下,都自覺的下馬下轎,步行而過。


    村裏關門一年多的濂江書院也是重新開學。


    林延潮走入書院後,見得二梅書屋景物如舊,看著兩株梅樹,仿佛見到了老朋友一般。


    廊下學堂前,書院新來的弟子們都是抬著幾案書桌,搬入廊內。


    幾案頗重,一名十一二歲的少年是抬不動的,要兩個人幫忙才行。不過年長一些的弟子,則可以一個人抱起一張幾案進出。


    這時一人走出來道:“力氣大一些的同窗一人搬一張案幾,力氣小些的,就兩個人搬一張好了,記得不要磕破了。”


    “對了,你。”這人向林延潮一點,林延潮手指自己問道:“我?”


    “沒錯,就是你,”那人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道,“你不也是書院弟子嗎?來幫幫手,咱們雖是讀書人,但也不能四肢不勤。”


    林延潮笑了笑道:“好啊。”


    當下他攏了攏袖子,過去幫忙,但見這幾案上有些塵土,林延潮取了一張抹布來先擦了一遍,再往裏麵抬。


    不少同窗們都見了,一起學著林延潮將幾案先擦了一遍,再抬進書屋裏,這樣可以不弄髒衣袍。


    眾人一並忙得熱火朝天,將幾案搬入書屋後。眾人在裏麵擺齊對整,又是弄了一番,最後拿起了掃帚將屋子裏外掃了一遍,拿了水桶將屋外廊下灑水。


    方才指示林延潮幹活的弟子。見他動作麻利,上前道:“你是書院前輩吧!”


    林延潮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是啊。不過其實,我也隻在書院讀過三個月書而已,前輩倒是不敢當啊。”


    “難怪,難怪。那可不敢再叫前輩幫忙了。”那弟子其實心底有幾分得意,因為活已經差不多幹完了。


    “你不是說咱們讀書人不可四肢不勤嘛,我也是一樣。”


    那人見林延潮好脾氣,不由笑著問道:“前輩既是早來書院,不知是外舍,還是中舍的弟子啊?”


    “之前外舍吧,後來考入了中舍。”


    那人倒是肅然起敬道:“厲害啊,不過三個月就考入了中舍,不知前輩高姓大名啊?”


    林延潮笑了笑:“不敢,在下姓林。草字還沒起,名延潮。”


    “林延潮?”那人尋思這名字聽得怎麽這麽耳熟啊!


    正待對方正細思之際,書屋外進來二人當下道:“延潮,你怎麽在這?山長在借廬齋呢,葉向高他們已是去了,咱們也去吧。”


    “奇了,你怎麽滿頭大汗?不是吧,來此幫忙這些學弟做什麽?”


    黃碧友和陳行貴二人,你一言我一句。


    林延潮笑著道:“舉手之勞罷了,這二梅書屋是我們讀過書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是有情啊!”


    那人將林延潮的名字念了幾遍,陡然臉色大變道:“前輩莫非……莫非就是此次府試案首?”


    一旁黃碧友搶著道:“怎麽了,你才知道嗎?”林延潮則笑了笑沒有答話。


    此人頓時眉頭眼睛擠作一團,想哭的心情都有了。


    而一旁書院的新生。聽說對方是府試案首,紛紛都是過來,向林延潮行禮,以仰慕口氣道:“原來是林前輩。”


    “能在此見到前輩,真是太好了。”


    “能與前輩一同搬幾案,在書院一同求學真是榮幸呢。”


    林延潮與幾人一一迴禮道:“我也高興能與諸位相識。”


    知林延潮在此。眾學弟們聞消息,紛紛趕來。黃碧友見了這一幕連忙拉林延潮袖子道:“快走,山長講郎還在等著我們呢。”


    林延潮點點頭,笑著道:“在下盼能與諸君一並努力求學,不負韶華,眼下有事在身,先行告辭。”


    “多謝前輩教誨。”眾弟子們一並行禮。


    林延潮笑了笑與黃碧友,陳行貴二人一並走了。


    眾學弟們看著林延潮背影則是道。


    “沒料到入書院第一天,就能見到案首啊!”


    “是啊,能與府試案首在同一書院求學,我真是太高興來濂江書院求學了。”


    “是啊,想到與林前輩為同窗,我以身為書院的一名弟子為豪啊!”


    從二梅書屋離去後,三人說說笑笑。黃碧友道:“真是羨慕延潮啊,縣試過了不說,府試還取了案首,我與陳兄就慘了,府試都沒有過,眼下還得迴書院來再讀一年。”


    陳行貴諷刺道:“別抱怨了,你以為憑你杜撰的兩槐夾井能蒙混過關。”


    黃碧友解釋道:“那也未必,以往也有考官,遇到考生杜撰不知典故,又恥於下問,故而錄之,以作掩飾。我這一次隻是運氣不好而已。”


    陳行貴道:“無論怎麽說,你也是沒過。”


    黃碧友哼地一聲,不去理會陳行貴與林延潮道:“朱向文,陳文才他們縣試失利之後,不日也要返迴書院讀書了,大家又能在一起求學真是太好了。隻是延潮你三個月後院試後,就要進學了,成了生員,就要入縣學或府學了,無法與我們一並在書院求學了。”


    林延潮道:“眼下府學縣學管理鬆弛,聽聞秀才們都不願意在學宮裏讀書。不過碧友你想得遠了,我還是等先過了院試再說。”


    說著三人過了朱子閣,到了借廬齋。


    看著借廬齋前,依舊是那熟悉的對聯,山川寄跡原非我,天地為廬亦借人。


    眼見葉向高,林泉,龔子楠等人這一次府試中弟的弟子們,正在齋裏與林垠,林燎敘話。


    山長林垠穿著絲絹儒生道袍,發鬢斑白,雖是上了年紀,但精神卻是很好。林燎則不住捏須微笑。


    林延潮見了這一幕,心底顫動,當下在門外執起弟子之禮朗聲道:“弟子林延潮,拜見山長,講郎!”


    黃碧友,陳行貴二人也是一並在林延潮身後執弟子之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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