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教諭聽陳楠詢問,當下道:“府台大人,依律學官不得閱卷,下官隻是司於監察,不好再說。”


    陳楠道:“少拿這一套,本府也就讓你談談這兩篇卷子而已。”


    盧教諭為難道:“這……這下官實在不敢再說了。”


    陳楠站起身來問道:“那我不問你別的,你就看第二篇,是否從哪篇程文上抄來的?你飽讀詩書,判斷絕不會有錯。”


    盧教諭笑著道:“府台大人,你多慮了。你看此文文詞清麗,頗有幾分王弇州等人提倡的複古文風,絕對是新文而非舊文,再說嘉靖後的時文,我看過不下幾萬篇,其中絕無此文。”


    聽了這句話,陳楠心底疑慮才盡去,他其實怕那篇文章不是不好,而是剿襲的,那時候自己取了才是鬧笑話了。


    陳楠鬆了口氣點點頭道:“那就好!”


    盧教諭走後,陳楠心道,盧教諭乃是名儒,既說這篇文章不是剿襲,那就是不差了,看來我的眼光無誤。


    想到這裏,陳楠拿起卷子,但見卷上考生名字上正寫著‘林延潮’三個字。


    陳楠站起身來,朝公堂下走去,一旁張師爺不由大吃一驚,上前道:“東翁,你這是要作何?”


    “本官要去看看林延潮的卷子。”


    張師爺立即道:“東翁不可啊,府尊你親自巡場,取看考生的卷子,恐怕會引起他人的非議,到時候引起不必要的流言。”


    陳楠還是十分聽張師爺的勸的,當下點點頭道:“本府差一點失察了。”


    說完又重新坐迴了案前,陳楠看向了堂下考房內,正奮筆疾書的林延潮,自言自語道:“若是此人真有才學,我當……”


    陳楠說到這裏,頓了頓歎了口氣道:“算了,還是看他下麵幾題寫得如何再說?”


    堂下林延潮絲毫不知。他已是第二道題寫完,吹幹墨汁,但覺得不拘泥於駢文的格式後,自己這一篇寫得如花團錦簇一般。對,不能以文害辭,以辭害意。寫文章當直抒胸臆,那才是痛快。


    這一篇寫完,剩下五經題和五言八韻詩也是一氣嗬成。而這時候絕大部分考生都還在埋頭做題。


    林延潮想也不想,將卷子一卷,拿在手上,直上公堂而去!


    這一刻考場內,眾考生筆下都稍稍停頓了下,抬起頭來看去,心想此人是誰,竟第一個交卷?


    林延潮昂首挺胸,直至公堂之下,抬起頭但見公堂外匾下書著四個字‘為國求賢’。而堂上則是豎‘天地君親師’的牌位。


    知府陳楠端坐在案後,看著正拾階而來的林延潮,而左右則站著書吏,官員二十餘人。


    林延潮停下腳步雙手舉卷,一旁書吏接過鋪在陳楠的桌上。


    林延潮當下道:“請府尊當堂麵試!”


    陳楠笑著道:“你的文字已在這裏,本官也不知試你什麽?”


    說到這裏,陳楠頓了頓道:“本府問隻問你一句,為何而求舉業?”


    林延潮朗聲道:“晚生求舉業為,上不負天子,下不負所學。”


    聽林延潮這麽說。眾人都露出讚許的神色,讀書人學而優則仕,若是不仕,要麽是天子無道。自己當隱士,要麽荒廢一生所學,不願為國家百姓盡力。


    陳楠心底讚賞,麵上不動聲色拿起林延潮的卷子就看了起來,一卷閱畢後,露出釋然的神色問道:“這三篇時文。都是你當堂作的?”


    “是。”


    “第一篇有文,第二篇有筆,為何第二篇不學第一篇呢?”


    讀書人將有韻有偶有文采的文章為文,無韻散行有文采的文章稱為筆,而沒有文采的文章稱為言。


    林延潮道:“第一篇文章已是學生極至,第二篇談聖人教誨,若再求行文韻偶,學生不能。”


    陳楠欣然點點頭道:“本府也猜是如此,前篇文采勝於後篇,但後篇立意高於前篇,皆有長處。可惜你年紀尚小,文字還欠缺火候,若是有一日,你文風大成,獨樹一幟之時,必成一代文宗,那時天下讀書人都會傳抄你的文章。”


    林延潮聽了不由訝然,這評價相當之高啊。


    陳楠拿起朱筆,在林延潮的幾張卷子的卷尾上都點了幾個圈,然後道:“你的文章,本府已是取了,名次待發案時再定!”


    林延潮雙手一舉,長揖道:“謝府台大人!”


    陳楠笑了笑道:“退下吧!”


    林延潮麵朝著陳楠後退幾步,這才轉身,當下走到月台邊,正要下台階時候,朝下一望,但見考場內三千考生正垂頭伏案,懸腕運筆,一筆一劃寫在卷子上。


    嗯,與你們相比,我已是童生了!林延潮駐足了一會,隨之大袖一拂走向龍門。


    “這位公子,請稍待,時辰未到,龍門還不能開!”


    林延潮臉色傲然之色,頓時消散,心道,我擦,我竟是忘了這一茬。


    於是這位新錄童生,隻能站在龍門前無奈幹等。


    迴到家後,林延潮告訴了林淺淺一聲自己中了童生後,疲憊不已,倒頭就睡,這一睡睡了好久過去。


    次日精神恢複,林延潮就起床吃飯,林淺淺就湊到桌旁問,林延潮取童生的經過。


    林延潮如實道了,林淺淺擔心地問:“陳知府隻是口頭上說取了,到時候會不會變卦啊!”


    林延潮笑著道:“你放心的,不會的。”


    林淺淺道:“沒有到發案,總是不能讓人安下心來,你還是先不要與外人說,到時候鬧了笑話。”


    林延潮也是一臉無奈道:“知道了,對了,明日發案時,你多備著零碎的銅錢。”


    林淺淺問道:“為什麽啊?”


    林延潮扒了一口粥解釋道:“因為明日我府試錄取後,就會有報喜的人,吹吹打打上門來,到時候你要準備錢打賞啊!”


    “打賞?”林延潮皺起眉頭問道,“為什麽要我們給他們錢打賞,你中了童生,應該他們給你錢恭喜才是啊!”


    林延潮聽了差點噴飯,連忙開口糾正道:“淺淺你方才說得有兩處不對的。第一,隻有中了秀才,沒有中了童生這一說,第二,這錢真心是我們要給的。”


    聽說要給錢,林淺淺嘴巴嘟得高高的。


    “給多少?”


    “這我也不清楚,但最少每人五十錢一百錢的吧!”


    “不行~~~~”林淺淺最後一個行字拖著長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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