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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豪遠,張歸賀這麽一搞,侯忠書著實氣得不輕。


    侯忠書氣惱地道:“還知不知道什麽叫同窗之誼了,延潮,這你也能忍,這幾日定要教他知道我們的厲害。”


    林延潮拍了拍侯忠書的肩膀道:“這是好事,不遭人嫉是庸才嘛,再說這張歸賀城府淺薄,不過逞逞口舌之能,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侯忠書哼第一聲道:“不行,我一定要出這口氣,你等著督學老爺來的那日,看我如何一鳴驚人,技驚四座。”


    林延潮見侯忠書如此,怕他生出什麽事端來,好意提醒道:“先生可沒有要你在學政老爺麵前應答啊,恐怕你連出場的機會都沒有。”


    侯忠書哈哈一笑道:“總之你不用操心,到時候你配合我就是了,我侯忠書出頭的日子不遠了。”


    “我言盡於此了,你好自為之。”林延潮雙手一攤。


    “你別對我沒信心啊。我不信你會在社學裏被張歸賀壓著,一輩子不出頭,你有什麽妙計說來給我參考下。”侯忠書一拍林延潮肩膀。


    “到頭來還是要我出主意。”


    “你的主意,就是我的主意,快快說來。”


    林延潮笑笑道:“不錯,我確實有辦法幫你,如果你有誌進學,我可以幫你在學政前露臉,隻是你學業未到火候,沒有真才實學在,久了自會被人識破,到時候反而是害了你。”


    侯忠書聽了嘿嘿一笑道:“誰說我功課不行的,我們倆以前還不是半斤八兩,就算現在稍稍差了一些,以後也總趕得上。再說了你不幫我,難道還幫那張歸賀,張豪遠他們二人不成嗎?”


    林延潮朝屋裏望了一眼,點點頭道:“那倒是。”


    看著侯忠書心思活絡的樣子,林延潮道:“明日見機行事,你還是好生讀書要緊,若真有才華,如椎處囊中,其末早晚自見。”


    當下二人去吃了飯迴到講堂。


    天已是黑了,張厝的百姓早就吃過晚食,就準備要睡覺了。


    但讀書人都是要三更燈火五更雞的,晚上讀書都是常事。


    同窗都已是迴家,而林延潮將自家拿來的油燈點上,與為了省燈油的錢的侯忠書擠在一張桌子上,這點微光遠遠看去如一點螢火。


    侯忠書讀了一會書,就趴在桌上唿嚕唿嚕地睡了。


    林延潮也是無語了,事友數,斯遠矣的道理,他是懂的,自己已是提醒侯忠書多次,已是夠了,再說下去就要斯遠矣了。


    他現在琢磨的是,準備交給督學的卷子。


    自己現在四書五經還沒讀,八股文無從談起,準備交給督學的卷子,也隻有對子和韻詩了。雖說眼下八股文是主流,元,明兩朝的會試,鄉試都不考試帖詩,但是寬鬆自由度較大的院試,府試,縣試還是偶爾有考的,這純粹看考官心情了。


    但問題是林延潮不擅長對子,作詩,本想學其他穿越者,搞一些文壇大盜的行為。


    可是林延潮在腦子搜刮了一陣,明朝以後的詩詞,他本就沒有記得幾首啊。如人生若隻如初見?算了十二三歲小毛孩,懂得什麽男女之愛。北國風光千裏冰封?拉倒把,寫完沒幾天,錦衣衛就要請自己喝茶了。


    所以林延潮準備放棄這等一鳴驚人的打算,老老實實下功夫,幸虧從現在學起,也不是沒有速成的法子,林延潮先不忙著研墨寫字,而出門走到左齋向林誠義先借了《對類》,《韻詩訓》,《訓蒙駢句》這幾本書再說。


    而林誠義卻告訴他《對類》早都被借走了,而《韻詩訓》早已是破舊不堪,隻有《訓蒙駢句》可以讀。


    林延潮心想有《訓蒙駢句》也就夠了,拿著書迴到書桌上,天轉北,日升東。東風淡淡,曉日蒙蒙。野橋霜正滑,江路雪初融。報國忠臣心秉赤,傷春美女臉消紅。讀了起來。憑著過人的記憶力,費了兩三個時辰,將整本近萬字《訓蒙駢句》硬生生地背了下來。


    換了旁人,誰也不會閑著蛋疼下這功夫,但林延潮卻是可以。


    背完後林延潮研墨提筆,《訓蒙駢句》裏的駢句韻對已在腦中,再結合以往林誠義講得習對,作詩的記憶,開始作對寫詩,冥思苦想一晚上,勉強作了兩行七言對、一首五言詩,。


    寫完一看所幸還看得過去,林延潮又拿出一張棉紙,對著寫好的字,工工整整的譽寫了一遍,這才迴到休息。


    次日,林延潮又作了一首七言詩補上,而侯忠書也是借鑒林延潮辦法,用《訓蒙駢句》作了兩個詩歌。林延潮看了簡直慘不忍睹,幾乎也就與‘大海你全是水,駿馬你四條腿’的水平仿佛。。


    洪塘社學內,大家努力準備,終於到了大宗師來了一天。


    天方大亮,洪塘社學大門齊開。


    鄉人們忙著清掃街道,而社學裏也張羅起來,林延潮,侯忠書端水來擦拭門麵。


    這時候一名戴著東坡帽,穿著緞子衫的男子大步走來朗聲問道:“先生在嗎?”


    林延潮認得,此人就是本鄉裏長,張豪遠的爹。侯忠書不待見張豪遠,沒有說話。但是林延潮迎上前道:“先生在屋內,張總甲裏麵請。”


    張總甲正要舉步,林誠義正好邁步而出道:“張總甲,找我嗎?”


    張總甲見了林誠義,爽朗哈哈大笑道:“先生,正是巧了,我隻是來瞧一眼,聽聞提學大人按臨,水鏡社學那邊都忙得開了,先生社學裏有什麽要幫手的盡管說一聲。”


    林誠義笑了笑拱手道:“多謝張總甲,不必勞煩鄉裏,我們自己學生就夠了。”


    張總甲聽了道:“哪裏,社學的學生,哪個不是我們洪塘鄉的子弟,也不是外人。豪遠在嗎?”


    張豪遠拿著掃帚走了出來,見了張總甲低下頭道:“爹,你叫我啥事?”


    張總甲拍了下張豪遠的頭道:“你這小子,怎麽弄得一身灰塵,趕緊洗了幹淨,學政老爺,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你不穿得體麵一些如何能行?一會兒見了,需好好應對,若是能得學政老爺賞識一二,就是你十世修來的福分。”


    說完張總甲就給兒子拍身上的塵土,張豪遠唯唯諾諾地稱是。


    張總甲一臉訕笑地對林誠義道:“先生,一會兒大宗師來了,勞煩關照下犬子,感激不盡。”


    聽張總甲這麽說,侯忠書暗暗朝林延潮擠眉弄眼,林延潮笑了笑,繼續拿著布擦門。


    林誠義似覺得有幾分難為情,但仍是道:“平日多勞張總甲關照,豪遠是我學生,自是一視同仁。”


    “林先生,準備得如何了?”


    但見一名三十多歲男子,身著錦衣大步而來。見到對方,林誠義與張總甲都不敢怠慢,一並行禮道:“張少爺。”


    林延潮本不識這張少爺,但見連裏正也是一副卑躬屈膝的討好模樣,不由奇怪。


    侯忠書在旁咬耳朵才知,此人名為張享是張經的嫡曾孫,其父也官至太常寺主薄,屬於名副其實的官四代。


    林誠義道:“已是準備妥當了。”


    張享聽了道:“大宗師,這一次來此,非同小可,決不可出了半分差池,一會若是有學童在大宗師麵前失禮,你館師的日子也就當到頭了,明白嗎?”


    堂堂一名塾師在學生麵前,被人當麵訓斥,林誠義倍覺屈辱當下道:“若有此事,張少爺不說,我也自行辭館。”


    張享道:“明白就好。”說完拂袖就走。


    張享走後,林誠義的臉色很差,張總甲連忙寬慰道:“張少爺,與你開玩笑的,先生不必如此。”


    林誠義搖了搖頭道:“無妨,還是迎接大宗師之事要緊。”


    接著就是一段漫長的等候過程。


    先到的是探聽差事,這也就是衙門裏打前站的。這幾個人先到社學裏,先指指點點了一番,不和規矩,礙眼的地方一律整改,又布置了鄉人接官迎接的順序,然後又去看中午席麵,定下上席、平席、水席的座次。


    之後再派鄉人去前麵路上伺候,預備上半路吃喝的茶水,糕點。張總甲也是點頭哈腰的一一照辦。


    最後探聽差事似乎是撈到了張總甲給的門包,滿臉春風地走了,但對於林延潮而言又是一段等待的過程。林誠義沒有講課,隻是坐著,學生們也不能看書,就是這樣啥也不能做的幹等著。


    枯燥的等待令下麵同窗們也是不由腹誹起來,實在是令他們等得太長。


    遲遲到了快晌午的時候,滿頭大汗的張總甲快步奔進講堂對林誠義道:“快,快,大宗師的一行快到村口了,你們趕緊準備!”


    林誠義聽了當下,不敢怠慢,整了整頭上的巾冠,捋了捋身上的文士衫,而學童們則也是相互整理好衣裳。臨了這一刻,林延潮見的張豪遠,張歸賀以下,同學們也是有些緊張。


    林誠義領著學童們走到社學大門前,按照事先定好的位序迎候。


    林延潮遙遙望向村口那大大的進士牌坊,眾學童們都是望眼欲穿,然後遠遠的就聽得鳴鑼的聲音。


    然後鄉裏就雞飛狗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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