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梅莊毅用眼神刮了好友一下,轉過臉麵對盧嬌月時,卻是一副笑臉。

    “沒事,月兒不用給小舅舅心疼錢,今兒是你進子叔出錢,咱們不用給他省。”

    明明這話沒什麽問題,盧嬌月卻是一陣心虛,忍不住望了韓進一眼。兩人眼神對了個正著,她心裏有些緊張,垂下了頭。

    梅莊毅終於點完菜了,將手裏的菜單扔給小二,對韓進說了一句便宜你了。

    盧廣義幾個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也就韓進心裏明白,為了不刺激這段時間總是找他茬的好友,他決定保持沉默。不過想著等會兒有機會能和她說說話,還能一起逛燈市,心情不由得就好了起來。

    各種菜上了一大桌子,盧廣義幾個不免有些瞠目結舌。

    為了不給進子叔浪費(這話是梅莊毅說的),盧廣義兄弟幾個放開肚皮大吃,等將桌上的菜消滅的七七八八,幾人也吃了個肚兒圓。

    盧家人生性節儉,盧廣義望著桌上的剩菜,不免覺得有些可惜,盧嬌月也是如此,不禁又埋怨了一句小舅舅鋪張浪費。

    這幾個人中大抵也就隻有桂丫心裏有些數,她看了看梅家小舅舅,又看了看韓進,決定保持沉默,不把其中端倪告訴給嬌月。

    小二上了壺茶,幾人又喝了一會兒茶,去了去肚中的油膩,才走出這家酒樓。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大街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往常大街上少見的大姑娘和小媳婦們,今日已經見到好幾群了,都是結伴出遊。或是跟著自家親戚,或是幾人手挽手,一路上說說笑笑,穿街而過。

    “這些都是趕著日子出來走百病、摸門釘的,等到了子時,城門那處人更多。”知道盧嬌月不常出門,韓進解釋道。

    其實盧嬌月是知道的,畢竟她活了兩輩子,可她也不會拒絕韓進的好意,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倒是桂丫沒見過這種場麵,眼睛都快看花了,到底年紀不大,雖因為生活壓迫,她比同齡人要成熟的多,但還是有著同齡人應有的好奇心。

    “嬌月,若不然等會兒我們也去看看。”她小聲和盧嬌月商量著。

    盧嬌月不由得望了韓進一眼,梅莊毅看到這個眼神,心中一陣怨懟。難道不應該是詢問他這個小舅舅嗎?

    他趕在韓進之前,便開口了:“這有什麽不行的,今天縣裏熱鬧多著呢,等咱們玩得差不多

    了,就去走百病,趕在子時那會兒,去城門那處摸門釘。”

    韓進眼光閃了閃,點點頭。

    一聽要到子時那麽晚,盧嬌月不禁有些猶豫,她還沒在外麵呆這麽晚過。

    韓進解釋道:“一般走百病和摸門釘,都是在正月十六。但很多人都認為剛過子時那會兒,最為靈驗。”

    梅莊毅也拍板道:“反正有車,還怕到時候迴不去。”

    話都說成這樣了,自然不再糾結。

    一行人往熱鬧處走去。

    燈市裏果然熱鬧,有賣花燈的,舞獅子的,演雜耍的,還有表演胸口碎大石的。那胸口碎大石的攤子前圍了不少人,此時正演到關鍵處,就見一個彪形大漢手持一柄大鐵錘,往躺在那兒胸口上放著一塊兒石板的人砸了過去。

    場中之人一片驚唿,更有那大姑娘和小媳婦們,訝然地捂住嘴。隻聽得砰地一聲響,那石板從中碎裂開來,躺在那裏的人安穩無恙地站了起來,拍拍自己光裸的胸膛,示意自己一點事情也沒有。

    還有圍觀的人上前摸了摸他的胸口,又去摸了摸那碎裂的石板,才不得不承認這並不是騙人的把戲。

    頓時,一片喝彩聲響起。就見從一旁走出一個藍色粗布襖子的老頭,手裏拿著一個銅盆,圍了場中走了一圈,口中說著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不時就見人群中有人揚手,嘩啦嘩啦的銅錢撞擊盆子聲不絕於耳。

    待收完賞錢,那老頭兒將銅盆遞給身邊人拿著,手持一塊兒狗皮膏藥開始叫賣起來。

    真可謂是賺錢賣東西兩不誤。

    盧家兄妹幾個都沒見過這種雜耍,看得是膛目結舌,吃驚連連。倒是梅莊毅和韓進,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

    韓進笑了笑,對盧嬌月道:“這沒有什麽難的,你小舅舅就會。”

    真的?

    盧嬌月用那種很詫異很驚奇的目光,看著梅莊毅。包括盧廣智、五郎和桂丫也是如此,也就盧廣義含蓄點,但眼中也是寫滿了讚歎。

    早就知道小舅舅是個本事人,沒想到他還懂這個。

    聽到這話,梅莊毅尷尬地搔了搔鼻尖。

    當年他正愛玩的時候,有次在縣裏看到有人在橋下表演胸口碎大石的雜耍,彼時他和幾個外甥一樣,都是膛目結舌,覺得躺在那裏的人好厲害,甚至還打賞了對方幾文錢。

    事後越想越不對,怎麽

    那人挨了那麽重的一錘,卻一點事兒沒有?

    起先他懷疑是不是那鐵錘和石板是假的,為了證實這件事情,他跟著那個雜耍班子跟了十天。見他們從縣東擺到縣西,從縣南到縣北,幾個熱鬧的地處都去了,而那個挨鐵錘的人卻從始至終沒換,也沒見過他有什麽不適的地方。

    他甚至還借故看雜耍,上前驗證過石板和鐵錘的真假,人家也不阻止他。後來看多了,他便去試驗,先賣了鐵錘找來石板,一塊兒一塊兒的砸,終於讓他砸出真相來——

    原來因為石板的麵積大,若是出錘準確力道又夠的話,確實可以一擊之下砸碎石板,且不傷害下麵的桌子。

    若是石板被人動了手腳,那就更容易了,這手腳並不容易讓人發現,那就是事先將石板砸上幾錘,以石板裂縫而不斷裂為宜。

    後來他還特意找人幫他試了試,自然是找韓進的。可韓進愛惜性命,不肯讓他試。無奈之下,梅莊毅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便教韓進出力的方式,又拿了幾塊兒石板讓他練手,才自己親自上場。

    事後,梅莊毅還調侃道,若是哪天兩人真混不下去了,還能靠著這一手養家糊口。

    韓進三言兩語把當年的事說了,頓時大家望著梅莊毅的眼神都變了。沒有了詫異,沒有了驚奇,而是充滿了一種忍俊不住。

    現在他們總算明白娘為什麽總說小舅舅還是小孩子心性了,為了證明這點兒事,他還真舍得下功夫啊。

    梅莊毅知道韓進在報複自己最近總是找他茬,可當著外甥們又不好發作,隻得打岔做眺望狀,並道:“那兒有賣元宵的,咱們去吃點兒元宵。”說著,人便往那處賣元宵的攤子上走去。

    等幾人過去後,小攤老板已經將元宵下鍋了。

    望著端上來的元宵,盧家兄妹幾個以及桂丫都做吃不下狀。方才已經吃了那麽多,這會兒誰還吃得下啊,可是東西已經叫了,不吃又浪費。唯獨梅莊毅吃得津津有味。他當然吃得下了,方才吃飯的時候,他就動了幾筷子。

    盧廣義等人一人端著一碗元宵,碗裏裝的也不多,也就三個。看起來白白糯糯的,隱隱還看得到裏麵黑色的餡兒。

    “嗯,好吃,是芝麻花生餡兒的。”梅莊毅邊吃邊道,又招唿幾人:“怎麽還不吃?”

    盧廣義等人隻能舀起元宵,艱難地往嘴裏喂去。

    這是報複,盧嬌月心裏想,小舅舅實在太壞了,就因為他們聽

    了他一些囧事,就連她也報複上了。

    正想著,手裏的碗被韓進拿過去。

    “既然吃不下,那就不吃了,姑娘家家的,吃胖了不好。”說著,他就幾口下去,將盧嬌月碗裏的元宵都吃了,他自己那碗也沒漏下。

    不是他愛吃,他本就不喜吃甜食,而是他清楚這會兒若是不吃的,待會兒梅莊毅那小子還得鬧幺蛾子。別人他管不管無所謂,可是她,他卻是有些舍不得。

    韓進一麵咬著元宵,一麵惡狠狠地想,恐怕梅莊毅就是拿準了他的心思,才會連寶貝外甥女都為難上了。

    盧嬌月看著他難以下咽的樣子,有些心疼,不禁嗔了小舅舅一眼。

    梅莊毅則臉上的笑容大大的,好似那元宵是王母蟠桃似的那般得他心意。

    吃過元宵,幾人又繼續往前走。

    燈市裏花燈很多,一排排一列列,讓人目不暇接。花燈的類型也很多,有宮燈、花藍燈、棱角燈、樹地燈、禮花燈、蘑菇燈、走馬燈等等,形狀有圓形、正方形、圓柱形、多角形的,各式各樣。有大的有小的,品種繁多,最大的有一層樓那麽高,豎在一家酒樓前麵。那家酒樓是縣裏最大的一家的酒樓,此時賓客盈滿,站在外麵都能感受到酒樓裏的熱鬧。而最小的僅不過巴掌大,掛在一些賣花燈的小攤子前。

    五郎看著就挪不動腳了,盧嬌月也是目光閃爍。離他們不遠處那小攤子上,有一盞小貓形狀的燈籠特別漂亮,整體呈粉白色,燈籠做得惟肖惟妙,就像是一隻活生生的小貓蹲在那裏,黑溜溜的眼珠子似乎能閃閃發光。

    韓進望了她一眼,就拉著五郎往那攤子上走去。

    先讓五郎挑了一盞,又拿起那盞小白貓的花燈,然後招唿盧廣義幾人都去挑花燈。

    盧廣義自認自己是大人了,自然不會玩這個。盧廣智也是如此。桂丫覺得跟盧家人出來一趟,吃了喝了玩了,再讓人給賣花燈挺不好的,便沒有要。

    倒是盧嬌月上前給她挑了一個小兔子的燈籠,桂丫磨不過,隻能拿著,看著手裏的燈籠,也不禁露出一抹童真的笑容來。

    盧廣義剛好看到這抹笑容,不禁地怔了一下。

    韓進狀似毫不在意地將手裏的燈籠,遞給盧嬌月。

    “我看這個倒是挺好看的,適合姑娘家。”然後人便去付錢了。

    盧嬌月手裏拎著燈籠,心裏甜滋滋的,沒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心意。

    將燈籠提起來看,原來那小貓的黑眼珠是一種黑色的石頭做的,因為磨得很光滑,所以看起來仿若能閃光也似。這種小攤子上是不會有做工太精細的燈籠,近看就能看出粗糙的手工,但盧嬌月覺得這是她這輩子收到的最漂亮的燈籠。

    幾人繼續往前走著。

    燈市上了除了賣花燈的燈棚以外,更多的卻是各種小吃攤。賣包子、賣餅、賣餛飩、賣糖果子、賣元宵的,還有畫糖畫的,簡直枚不勝舉。且家家生意都不錯,每個攤子上總有幾個客人在那裏吃東西。

    “今兒個這些小吃攤可要大賺一筆了,頂他們平時賣上半個月的。”梅莊毅道。

    “梅家小舅舅,擺小吃攤很賺嗎?”一路上,桂丫除了偶爾看看特別熱鬧的地方,其實大多數眼神都是放在這些小吃攤上,此時終於忍不住問道。

    梅莊毅瞥了她一眼:“還行吧,縣裏不同鄉下,有錢的人多,且大多人都不在家中做早飯的。這些小吃攤有的是做早市生意,有的是做晚市生意,總能顧上一家肚兒圓。”

    桂丫點了點頭,眼睛放在一家賣餛飩的攤子上。

    那攤主是一位老婆婆,和一個婦道人家打扮的婦人,老婆婆負責煮餛飩,那個婦人則是負責收錢和給人端餛飩。攤子上生意很好,光桂丫看的這會兒,就見她們賣出五六碗餛飩了。因為沒有地方坐,大家都是站在一旁吃。

    “哎呀,沒想到周婆子今天也來了。進子,好久沒吃過周婆子家的餛飩了,咱們去吃一碗?”梅莊毅道。

    韓進有些嫌棄地看了看他,當誰跟他似的,整個胃就是一無底洞,他剛吃了兩碗元宵,這會兒正膩味著呢。

    梅莊毅又招唿其他人,大家都是搖頭,他笑了笑,就徑自走了過去。

    “你們不吃,那我去吃了,等我一會兒。”

    餛飩煮好後,梅莊毅端著碗,又走了過來。那攤主似乎與他認識,也不擔心他拿走自家的碗。梅莊毅一麵吃一麵就跟幾人說道:“這周婆子也是個可憐人,白發人送黑發人,家裏留了個老母,和一個小媳婦,還有個才繈褓中的小奶娃。家中無以為繼,就隻能想辦法做點小生意養家糊口。不過還別說,她們家的餛飩就是地道,這湯頭都是用大骨熬的。”

    你又知道了!

    韓進嘴裏沒說,眼裏卻寫滿了這個意思。

    梅莊毅渾不在意笑著,誰叫他愛吃呢,人生的樂子太少,也就隻

    有吃才能讓他獲得些許樂趣。當然現在還加了一樣,那就是做生意,賺很多很多的錢,買更多好玩的東西,去更遠的地方,吃更多好吃的東西。

    盧家兄妹幾個隻顧去可憐這一家人了,桂丫卻是若有所思。

    正在吃餛飩的梅莊毅又瞥了她一眼,可別浪費他這麽多心思啊,小丫頭。

    越往前走,人群裏越是擁擠,明顯可以感覺出人越來越多了。

    盧嬌月和五郎以及桂丫走在中間,幾個大小男人護在一旁,幾人紛紛相告,別跟丟了。

    突然,不遠處的人群中傳來一陣惶惶的驚叫聲:“芳兒,芳兒……他爹,你看看芳兒在哪兒……”

    人群攢動起來,一對中年夫妻滿臉焦急惶恐之色,來迴在人群中奔跑著,一麵喊著女兒的名字,一麵問是否有人見過他們的女兒。

    盧嬌月他們離得不遠,所以很快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這兩口子帶著女兒出來湊熱鬧,本來還是好好的,可是一迴頭就發現自己今年剛十四的女兒不見了。

    一聽說有人丟了,大家不免就有些不安起來,下意識去看看身邊跟著的人。緊接著,人群裏又是幾聲驚慌的叫聲。

    此時大家才意識到,丟得不止是一個。

    頓時,惶恐宛如瘟疫也似傳染了整個人群。

    沒見著孩子的叫孩子,沒見著女兒的叫女兒,各種聲音嘈雜至極混在一起。人群先是攢動,緊接著就宛如失控洪流也似,往四處衝去,有一處人群推搡得太厲害,撞倒了一處燈棚。

    燈棚裏掛了許多燈籠,燈籠掉下來,點燃了旁邊的燈籠。不過須臾之間,燈棚便被點著了。

    一看著失火了,大家更是驚慌不已,你推我我推你的,就想遠離此處。這一切僅發生在頃刻之間,很多人來不及反應,就被人群推著往前走。

    盧嬌月手裏的燈籠已經掉了,她還來不及叫一聲我的燈籠,就被人往前推搡著。她被夾在混亂的人群中,起先還看得到小舅舅他們,可隻是一眨眼的功夫,視線之內就隻剩下了亂七八糟的人頭。

    她怕自己摔倒,被踩傷,隻能拚命的維持著平衡。突然聽到身邊有人叫她,是桂丫。

    “桂丫,你拉住我的手。”她叫道。

    兩人手牽著手,緊緊握著,努力地保持平衡。

    “往外麵擠,往街邊去,找有巷子的地方!”盧嬌月大聲對桂丫道

    。

    桂丫點點頭,兩人便朝外緣擠去了。

    好不容易快到一處空地時候,因為衝力太大,兩人被擠散了。盧嬌月先出去的,正準備迴頭伸手去拽桂丫,突然眼睛一黑,就什麽也看不到了。

    桂丫眼睜睜地看著盧嬌月,被一個男人頭蒙著黑口袋扛走了,身影沒入那個黑巷子中。她目眥欲裂,也顧不得自己,崩潰地四處張望並大喊。

    “嬌月,嬌月……”

    “盧大哥,梅家小舅舅,韓進……”

    她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人又去了哪兒,突然整個人被提了起來,眼前出現了一張男人臉。

    是韓進。

    “嬌月呢,你有沒有看到她?”

    桂丫這會兒的嗓子都啞了,隻能邊流淚邊使勁點頭。

    “嬌月被人帶走了,一個人,黑口袋,那個巷子……”

    又是一陣天翻地覆,桂丫緩過來勁兒,就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四周沒人的地方,遠處的嘈雜擁嚷聲似乎很近,又很遠。

    “快去救嬌月,有拐子!”

    盧嬌月想叫叫不出來,整個人顛簸得厲害,似乎在被人扛著跑。

    遠處的嘈雜聲離自己越來越遠,仿佛方才發生的那一切混亂都不存在。

    她心跳得都快炸了開,她知道自己遇上了什麽。

    拐子!

    她拚命地掙紮,用盡所有力氣去掙紮,還沒動幾下,就感覺脖子一疼,人便暈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她正處在一個黑漆漆的房間中。

    屋裏很暗,沒有點燈,連月光都透不進來,身邊隱隱有小聲的抽泣聲。

    兩輩子,盧嬌月聽過不少有人被拍花子的事,卻萬萬沒有想到這種事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努力想保持平靜,卻發現自己完全做不到,滿心滿肺都是恐慌。

    黑暗中,看不見四周情形,也看不清有什麽人,隻能隱隱聽到似乎有女子的哭泣聲。

    “這到底是哪兒?”

    似乎又有一個人醒來了,是一個姑娘。

    “我也不知道……”

    “這裏好黑,我好害怕……”

    “我是跟爹娘一起出來看花燈的,眼睛一黑,人就在這裏了……”

    “我也是……”

    “我也是……”

    聽聲音似乎有七八個人的模樣。

    “咱們難道是碰到拐子了?”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哭了起來。

    盧嬌月不想哭,可此時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哭了一會兒,還是沒人來,便有人忍不住地叫喊起來。

    沒有人迴應,四周一片死寂。

    不知過去了多久,當叫喊的人都不叫了,突然一道亮光照了進來。

    是門被打開了。

    外麵銀白的月色灑射進來,因為背著光,所以看不清來人的麵孔,隻能看到是一個男人。

    果然,一陣粗聲粗氣的聲音響起。

    “再叫,再叫就把你們賣進窯子裏去,都給我老實點兒!”

    門,砰地一聲又被關上,光亮也沒有了。

    這一次,哭聲再度響起,這次是絕望的哭。

    真是拐子!

    盧嬌月拚命讓自己大腦冷靜下來。

    別怕,別怕,她活了兩輩子,死都經曆過,還怕什麽。

    果然,她沒有那麽慌了,即使打心底還在不停往外冒寒氣,但已經可以思考問題了。

    她腦海裏閃現了一件上輩子發生的事。

    那時,她和杜家人租住在東昌府的一個小巷子裏,一次無意之間聽聞到一件事,同一條巷子的一戶人家女兒被拐子拐了。當時東昌府的知府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官員,不過是一天時間便抄掉了那處人販子的窩點,那家的女兒也被找迴來了,可惜人被糟蹋了,迴來的當天晚上,那姑娘就懸了梁。

    那家父母眼睛差點沒哭瞎掉,兩口子就這麽一個獨生女,平日裏也是千嬌百寵的。因為事情鬧得有些大,所以整條巷子的人家都知道了。盧嬌月雖說極少出門,也聽說了這事。

    她會遇見什麽?她會遭遇到什麽?

    盧嬌月不敢想,卻忍不住往不好的地方想,越想心裏越慌,越想越害怕。

    若是她遭遇了那一切,她恐怕也得死吧,可是她明明才活過來沒多久,她還有許多事沒做,她還沒嫁給他……

    想到韓進,盧嬌月一陣絕望感上了心頭。

    同時心裏忍不住冰冷下來,就算她沒遭遇什麽,被拐子拐了,他還會要她嗎?女子的清譽大如天,一個被拐子拐了的姑娘,誰還相信她是清白的?

    可盧嬌月心中又隱隱感覺

    她應該相信進子叔,這麽想著,她心裏堅定下來。進子叔那麽有本事,他若是發現自己丟了,一定會找她的,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在被人救之前,盡力保護自己。

    黑暗中,她忍住慌亂,拿袖子抹掉臉上的眼淚,然後一點一點往後移著,直到終於背靠到一處牆壁。不過她並沒有停下來,而是在心裏估摸方才那人開門的位置,然後繼續往一旁挪,一直挪到牆角處,才停了下來。

    緊接著她的手在地上摸了摸,摸到許多灰塵,又往臉上摸去,感覺應該差不多可以了,才停下手裏的動作。

    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聲音。

    是幾個男人的說話聲。

    “今兒個可是大豐收,那幾個姿色都不錯,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有人在笑,似乎十分愉悅的樣子。

    “那還用說……”

    “咱們可是跟了許久的,也沒白瞎自己的功夫……”

    “我方才迴來的時候,順手又帶了一個迴來,那個長得才漂亮呢,我老遠就看見了。”

    “真的?”

    “我的眼光你還能不相信?”

    “那倒也是,誰不知道你小子眼光賊精!”

    “說得倒讓我心癢癢了,若不然咱們……”

    “這可不行,讓老大知道了,咱們該吃掛落了,這些都是要賣大價錢的,動了可不好……”

    “你不說,我不說,他不說,誰能知道?我這陣子憋得有些久了,心癢癢得厲害,尋常時候老大又不讓我們出門,難道你們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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